第5章 魇境
街上人群来往，但均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身着青黄衣衫的几位女子。
她们腰间均挂着一个碧底金字的木质小牌，其上字迹磊落大气。
上面写着“神栖门”三字。
为首的那一位神情冷淡，额间有一道金黄色纹路，不时闪过点点光芒。
她生了一张温柔和善的脸，柳眉弯弯，眼眸清亮，宛如春日清波。只是神色冷冷的，令人望而却步。
正是神栖门现任门主，涂翎。
她此次造访鹤俪，为的是卦象显示的姻缘所在。
修到她这样的境界，对爱情的期待已经淡漠。情感会产生杂念，杂念不仅影响修行，还容易滋生心魔。
因此，她倾向于在不该有的感情还未到不可控境地时，将其迅速泯灭。
鹤俪城与天云宗的地盘相距甚近，来之前，涂翎亦设想过姻缘所指是否是她想过的那人。
如果是易彻行，那也不是不……
涂翎忽然将目光投向远处，面上飞快掠过一丝疑虑。
就在刚才，她握在手中的姻缘石烫了一下。
南柯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没有把名字起好，所以才会这么难。
他的视线明明已经捕捉到了飘起的柔柔绿纱，鼻尖也掠过了文中描述得非常复杂的花朵清香。预计只差一秒，他就能看到他的理想型具现化的模样。
但现在他在魇境，等他出去，理想型肯定走远了。
魇境与秘境不同。首先，它的开启时间与开启地点都不确定，悄无声息就会把人吸进去。
其次，魇境内容或采自一些逝者的记忆，或采自活人的梦境，也可能是随机抽取元素进行混合。它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虚拟的，都是用来炼心的。
进入魇境后，一般会丧失自己的记忆，成为其中的主人公。
也存在不丢记忆的情况，比如南柯现在。
出魇境不难，就像玩游戏那样，只要打出一个结局，不管是he，be，te或者ne，都能出去。
四面云雾缭绕，它们将望不见尽头的石梯掩得若隐若现。
南柯观察着环境，突然感到内腑一阵疼痛，有风吹过，他禁不住咳了两声，喉间涌出大股血液。
身上也很痛，后背仿佛被撕裂了，总觉得风能透过它吹到前胸来。
他身着易彻行出席宗门重要事务讨论时才会穿的掌门制服，上面有飘逸的黑色巾带，带子尾部缀着价值连城的明珠。衣服已经残破不堪，但依旧能看到上面精细的花纹。
前期一直走的爽文路线，主角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形，所以不可能是某个人的记忆。南柯一边大口吐血，一边心想到底是谁恨他恨成这样，这种梦都做出来了。
恨一个人，就要把快乐建立在对方生不如死的境遇上。
做梦的那个人当时一定很快乐。
他眼前微微一晃，身边瞬时围满了人。
“易掌门大度，自我抽取仙骨，愿贡献给其他人。”
阴阳怪气的。南柯心想。
他需要尽快找到这场梦的主人公，打个结局出来。或者他刺激别人把他杀掉。
设定里，进入魇境后，被杀死也算结局，只要打出结局他就能出来，不用管主人公。
这些人分别来自神栖门、北柏宗、万春门，天云宗本宗的也有，最后一个格外让人心梗。
所以说啊，白眼狼千万不要养。
“易彻行，你现在灵脉俱断，仙骨已无，最好也不过找一愿意收留你的宗门依附。只要你亲口提出将仙骨赠予我宗，我宗决不会亏待你。”
南柯抬起头，说话者灰眸灰发，俊朗深刻的脸上无任何表情，手中握着一把亮澄澄的巨锤。
“……卫小弟，你拙劣掩饰目的的模样真的很狼狈。”
刚才阴阳怪气的那个来自神栖门，是涂翎的异母弟弟徐金台。现在这个叫卫漠，是北柏宗的宗主。
他们年龄都不够易彻行大，修为也比不上易彻行。魇境之外，在易彻行面前就是弟弟。
卫漠养气功夫不怎么到家，当即被南柯的称呼触怒，当即举起手中的武器，眼中和唇畔都流露出吓人的暴虐，“易彻行，看来不给你些教训，你是不会知好歹了。”
南柯拱火：“教训？就你也配？”
快，快砸过来，多砸几下！
他紧紧盯着卫漠的手，眼神里写满渴望。
“卫宗主冷静。”那个天云宗的人终于动了。
桑雪弥谦卑地说，“易彻行曾是在下的师尊，但在下并不会借此霸占仙骨。卫宗主就算是再急，也请不要失了风度，一切均以他的意愿为主。”
夺取仙骨并不需要获得原主人的认同，谁有本事拿到就是谁的。
这是桑雪弥的梦，主人公也是桑雪弥。南柯想。
桑雪弥一直记着当年易彻行大发善心救他于危难的事，并将其视为毕生耻辱。
以桑雪弥的逻辑，别人不帮他，那是正常的，遵循本心的，值得肯定。
如果别人帮了他，那就是妄图居高临下地驯化他，侮辱他，必须报复。
所以在梦里，桑雪弥刻意给易彻行塑造困境，让易彻行不能简简单单地赴死，反而得面临曾经不如他的人居高临下的俯视。
然后桑雪弥再做好人，他觉得这样必然能让易彻行痛苦万分。
分析完之后，南柯觉得自己都能成为新任懂王。
他谦虚地摁下翘起来的尾巴，身为合格的写手，了解笔下角色是应该的，是本分。
不枉他每天下班后都通过电视剧和草稿摸索。
桑雪弥的目的是侮辱他，那他只要努力表现得更高傲，让对方产生挫败感，就算打出结局了。
“桑雪弥，”南柯找出易彻行平时视众生若无物的感觉，虽然身体连站立都落难，但依旧仿佛站在云端向下俯视，“你心里想什么，我看得很清楚。别人好心帮扶，你却不知好歹，以怨报德。”
“你……”桑雪弥在梦里无所顾忌，也就不怎么伪装，他张口结舌，狠狠瞪着南柯。
南柯进一步质问，“你拥有的一切，有哪样不是来自我？”
“你心性欠佳，资质驽钝，如果不是运气好遇见我，哪里会有今天？”
谁让他需要工具人呢？
写爽文需要有对照组对比出主角是多么刚正伟大，天资卓越。
写虐文需要恶毒反派来衬托主角的痛苦挣扎。
桑雪弥眼珠因为这一番话变得通红：“易彻行，那你凭什么高高在上？”
“出身？天分？心性？不过这些而已。”
南柯：“但论这些你就不如我。”
快崩溃了，加把劲，让他的好徒弟认识到人与人的差距。
“好，好，好，易彻行，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保持多久的高姿态！”
话落，空间里其他人消失，只剩下南柯一个人。
南柯撑得其实有点累了，但他知道桑雪弥作为主人公，眼睛无处不在，所以还是坚持没换更舒服的姿势。
不一会儿，他闻到浓郁的香气，其中夹杂着腐烂衰败的味道。
可能是想把他熏死。
看来桑雪弥心态是真的不行，才听他说几句话，就被气得失了智，忘掉了修行人士是可以屏息的，这种攻击没用。
如果他没穿进来，他会给桑雪弥发便当，因为虐主文不需要智商过于捉急的反派，这会降低主角的格调，使虐主戏份像个笑话。
沉浸在思绪中的易彻行忽然觉得有点闷，这种窒息感是从心里传出来的，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
易彻行下意识掐了几下自己的胳膊，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这到底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别问，问就是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