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星垣的归宿
一只鲜红如火，翼展阔达数十丈的大鸟飞入洞天。
落地，显化人形。
沈渐打量着他，“三青最早请来的护道人？”
简迅点了点头，同样也在打量他，眼睛里面全是震惊和疑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尝试着问：“你来自仙域之外？”
沈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曾经历过仙域初建的战争？”
简迅眼中流露出痛苦。
“只是一个苟且活下来的胆小鬼而已，有生之年，能为小辈做点事，无非弥补当年的愧疚罢了。”
这是一个神魂、肉身皆步入老年的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神裔寿命本来就长于人族，再加上相当于天人境的半神之躯，寿数可达仙道天人的两倍有余。
饶是如此，依然逃不过光阴流逝，神也一样，真正想超脱光阴，唯有打破天地桎梏，身居罗天之上。
太阳罗天寿数原本不应该区区两万余年。
之所以沦落到这个地步，究其症结，还是当年他在太阳星垣仙神大战中受过高位重创，此后再以残破之躯接受天道，故而留下隐患。
当然仙域建立的近两万年光阴，他不是第一位陨落的罗天，更不是最后一位，仙神冲突从来没有停止，仙家内部战争也从来没有停歇过。
沈渐递过去一壶酒。
金乌陈酿，三青亲手所酿。
他对老人还是相当尊重的，“能够活下来坚持到现在的，真不算胆小鬼，至少我是认为的。”
他也在喝酒，唏嘘道：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来自仙域之外吗？我可以明确回答你，不是你想象的那些地方。”
简迅有些失望，很快又笑了起来：“莫非你来自大角？”
沈渐有些好奇道：“怎么会这么问？”
简迅用力喝了一大口，像是在壮胆。
“你手上的刀？”
“刀？”
“没错，就是那把刀，传说中的弑神之刃。”
‘虚空’是四至高刑君的武器，主杀伐，说它是弑神之刃毫不为过。
沈渐不理解的是，这个与大角天栋有什么关系！
“大角天栋曾是这片星域主宰行宫所在，你若非来自大角，怎么可能得到那把传说中的神器。”
简迅嗟叹着，感觉是在回忆昔日旧事。
“仙域尚未建立之前，就有很多神裔前往那里朝拜，更多的，却是想得到那座至高神殿认可，进入其中，获得至高遗惠。”
“有人成功了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他突然抬头注视着沈渐，眼神迷惑：“难道你不是来自那里？”
沈渐微笑道：“当然不是，不过你说的那座神殿我倒很有兴趣，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简迅叹道：“大角星垣爆发过仙人登天最惨烈的一场大战，好多星辰都因此毁灭，现在的大角，与当年的大角，早已面目全非。有一种说法，说仙人三世尊害怕这座神殿给仙域的将来带来隐患，因此联手将它连同所在星辰一同摧毁殆尽。”
沈渐略感失望。
简迅又道：“不过有另一种说法。”
沈渐眼睛亮了。
也对，如果真如他所言，神殿与星辰一同被摧毁，他又如何会猜测自己来自大角，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神殿不可毁，三世尊摧毁的只是星辰，再以天道布下禁制，从而掩藏神殿存在的痕迹，当然他们也重新构造了历史，将一切湮没于故纸旧事中，不再让人惦记这片星空曾经为神灵主宰的事实。”
没有准确地点，即使神殿还在，谁也无法在浩瀚星空内找到它。
沈渐只得作罢。
“想来太阳天宫至此一战，不会再来挑衅，前辈有何打算？”
“等，等三青出关，我便外出游历，这些年一直躲在紫微垣，都快忘了整个星域有多大了，趁着余生未衰，出去走走。”
其实他潜台词就是等三青晋级天人，这里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他不想留在这片星垣，与三青起大道之争。
沈渐当然听得出他言下之意，微笑道：“到时不妨结个伴。”
千年光阴漫长，消化并深入融合天门碎片中的神意仙韵需要漫长的时间，这期间他同样需要找事情打发时间。
瞿九从传来的飞剑传书，他已收悉，就算要去，也得等到三青天人以后。
到时候，如果太阳罗天在此之前陨落，指不定离开此处的就是他和三青了。
……
仙历统一纪年其实比神息之地的一年长得多，每一个时辰也像拉长的光阴线，虽说计数与那里一样，实际经历却要漫长得多。
沈渐只需记住踏入仙域的日子就够了，只要在之前完成所有神意的融合，就能赶在那一天前，重启天门，从而达到一家团圆的目的。
没有四季的太阳垣上无数次的播种，耕作，收获轮次交替，光阴也在日复一日中悄然流逝。
天宫再没有来找麻烦，金乌诗会也在过去的四五个十年中再也没有邀请过宾客。
金乌洞天也一直处于封禁中，附近的光明山、耀空渡、台辅渚、芳草洲、飞辔台在四十五年岁月中渐渐走向平庸，再不复往日渡船如织，游客喧嚣的场面。
各个邻居仙家都在期盼，期盼金乌洞天重开，也期盼金乌洞天能为他们带来更好的收益，对于大多数普通仙家来说，谁成罗天，他们真的不那么关心，经济实力才是决定山门上限的基础，四五十年光阴他们能等，但无法接受带给他们更多收入的金乌洞天从此没落。
所以除了金乌洞天自家修士外，这帮人同样无比期望最后的结果花落金乌。
平静的日子里。
太阳星垣迎来了改天换地的日子。
一声炸响惊蛰起，天地又将换新颜。
天上的白云忽然开了一个大洞，炽热的阳光洒落大地，光照之处，火海一片。
比山岳还高的火焰包裹了天宫。
如果此时有天人往火海里瞧，依稀能够透过火墙看见天宫之上有七彩祥云冉冉升起。
罗天将亡，天道扩散。
所有岳家轮候司天氏都在这一刻走出了闭关洞天，随时准备承接天道的认可。
这种时候，没有一位天人不期望幸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所谓天道认可强者，只是一种普遍共识而已，毕竟整个仙域这种机会并不太多，谁都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意外。
最具竞争的三青呢？
没人知道三青究竟怎样了，毕竟洞天封禁几十年，金乌洞天弟子外出做交易低调到了极点，对于别人的旁敲侧击也是小心翼翼，外人都无法获知洞天内真实情况。
罗天氏族岳家为此做了充分准备。
他们甚至从各大星垣不惜一切代价收罗来上古仙神大战遗落仙域的各种神器，打造出一座几近无漏的大阵，期望将气运留在天宫。
每个星垣天人数量，并不相同。
像七杀星垣这种最普遍，总天人数四位，罗天上限也低，南斗诸垣与他们情况差不多，只不过星垣本身条件好些，人口数量更大。
太阴、太阳则属中上星垣，天人数量基本保持在十五个上下，不会超出太多，也不会低得太少。
天宫内聚集了岳家四名天人，包括道行折损极大的岳冉，太阳五名轮候司天氏，有两名外姓，虽说都是罗天亲传，此刻依然被排除在天宫之外。
这也无可厚非，天宫本来就只是罗天和当值司天氏道场。
即使不在天宫内，所有天人依然满怀期待。
没人能左右天道！
岳家搞这套，无非是心虚的表现罢了。
沈渐和简迅也紧张地望向天宫方向，三青尚未出关，罗天之道花落谁家，谁也不敢肯定。
简迅相对别人的确占有优势。
轰！！！
天地变色，穿过空洞残阳瞬间黯淡，十余道闪电撕裂刺目的炽白天空，数十团七彩祥云化作雷暴轰向天穹。
蕴藏天道威力的雷暴未能触及白云，仿佛遇上了无形之墙，弹向大地，地面四道光芒冲上天际，宛然四条神人挥出的长索，紧紧缠住那些天道雷暴，拖拽向大地。
这四条有形有质的天索便是当任罗天后手准备，由收罗来的神器所化，配合隔绝天阵，左右天道去向。
远在紫微垣的紫微天帝感受到了不知多少万里以外的天道震荡，只能摇头叹息。
即使拥有大罗天之身，他也无法控制天道选择。
这一刻，他只是对岳家的行为感到荒唐。
有人说人定胜天。
从某个视角来看，的确可行，比如当年仙人们的登天一战，强行从代表天道意志的神人范围建立仙域，不正如此？
然而谁又确定，那不是天道意志的选择！
有努力才有希望，这是人族难能可贵的优点。
简迅脸色变得很难看，攥紧拳头。
“他们留不住。”
沈渐突然轻松说道，对天道的感应，他比太阳星垣上所有生灵都敏锐。
然后他扭头看向身处洞天深处的三青，反手握住刀柄。
铮！洞天响起琴弦骤断的声音。
又似银瓶乍破，迸出的不是水浆，而是滚滚灵元向洞天深处齐涌而去。
就在这一瞬间。
天穹之上风起云卷，闪电撕破白云铺盖的碧空。
明亮的阳光宛如一把巨大的天剑，直刺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