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天台终成第1宗祖庭国清天下闻
杨广走了他父亲杨坚的老路
他也来了一次政治联姻,他给自己挑选了一个贵人,那就是陈后主的六女陈稠。
陈氏是货真价实,名正言顺的江南皇族。
以此为契机,杨广大力提拔,原来陈朝的王室的本族或者边缘的亲属,进入隋朝的政治圈子。
随着陈氏王族的大规模起用,政治力量决定了经济和文化的方向。
江南的文化也在江北大地蓬勃发展,江南士庶,从心态上,逐渐消融了对隋朝的敌意和文化上的蔑视。
毫无疑问,现在的隋朝,似乎已不只是北方豪族的隋朝,而是江南江北,我们的隋朝了。
真正的南北混一,需要一个契机。
那就是出身北方,但却一直治理南方的杨广,当他正式登基为帝,一身得兼南北之重,正式将江南纳入其政治和文化版图之内开始。
这一点,杨广比他的父亲杨坚,要高明太多。
但杨广一直留有一个遗憾。
江南自南朝以来,一直盛行佛教,虽然佛都只是一个外来宗教,但和本土文化相融之后,却成长迅猛,对于民众,在思想和教化上,并不弱于传统的儒教。
当时江南佛教的首领天台智者大师,虽然在名义上收了杨广做弟子,但却从未真心承认杨广及他所代表的隋朝正统。
从前,杨广做为区区一个藩王,不能做更多,但今时不同往日,加上隋文帝杨坚晚年大力倡导佛教,佛教在南北的发展,已是一日千里。
佛教,已具备成为一个独立的本土宗教的基础。
杨广想建立一个全新的本土佛教流派,他或者有更大的野心,想将佛教彻底中国化。
他的本宗天台宗,就是杨广的首选。
当时,智者大师已经仙去,天台宗的新一代,出现了二个杰出的代表。
一个是理论大师灌顶,他将智者大师的思想和言论,理论化,文字化,系统化,达到可以开宗立派的可能。
另一个就是杰出的社会活动僧人智璪。
他几次作为天台僧团的代表去拜见杨广,在《国清百录》中详细记载了杨广和天台智璪在宫禁之中的一次对话。
从中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杨广作为帝王,同时,他又作为佛教的普通信众,他说话的方式和语义。
这是杨广和佛教僧众在皇宫禁苑之中,现存的唯一的实录。
这也是一次“好,很好,非常好”的非常有意思的谈话实录。
杨广召见天台僧团代表智璪的目的,是要为智者大师立碑。
以下是杨广和智璪大师对话的实录。
杨广以弟子自居,称智璪为师。
杨广先是礼数周到,礼让智璪“师上座坐”。
然后宾主坐定,作为当今的皇帝,杨广免不了,要摆下谱,他先让张衡开始提问,“师等是先师(智者大师)之寺僧,从和合不?相诤竞是非不?”
智璪感受到皇帝的威权,因为这个问题已是直指天台僧众内部的深层事务。
智璪内心震动,再不敢托大,他立即站起身来,准备恭敬回答。
而这种级别的礼数,是世俗之间,对于皇权的臣服,已不是方外之人,超然的态度了。
杨广见好就收,摆手让智璪坐下,语气平和地说:“师坐勿起。”
智璪从刚开始的心绪摇动之中回过神来,他恢复了出家人的镇定。
智璪不再推辞,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杨广这个提问:“门人一众洒扫先师之寺,上下和如水乳,尽此一生奉国行道,不敢有竞是非,常以寒心战惧。”
智璪不愧是天台僧众的杰出代表,他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句句切中杨广内心深处的渴望,这是杨广在智者大师身上,一直想望,但从未见过的配合和迎合。
杨广心中大喜,连声说:”好,好,好。”
杨广接着问道:“弟子(杨广)欲为先师造碑。”
既然有碑,那碑文之上,当然需要描述智者大师的神迹。
杨广问智璪,“先师有若为行状?”
智璪的回答若有若无地展现出对杨广的尊重和奉迎,他说道:“先师从先以来,讫至无常,其间灵异非止一条,并是弟子灌顶记录,为行状一卷。”
然后,智璪说出了画龙点睛一句,说道:“放在山内未敢看。”
言下之意,这先师行状,还是要杨广启封,观阅以后才能定稿,这是智璪,或者说是天台宗对杨广皇权的认可。
杨广听出了言下之意,他连忙说:“大好,大好,弟子正欲为先师立碑。”
杨广得到了天台宗的承认,也赶忙和智璪拉近关系,想以同门情谊打动智璪。
杨广接着又问了一个他所关心的问题,那是天台宗的寺约寺规问题,也可能是以后天台宗的宗法规条。
智璪又一次非常得体,滴水不漏地回复了杨广的问话,“先师在世有十条制约,名系于寺,若身居别处则不同止。”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寺约寺规的系统化和条例化,实际上体现了天台宗,已经远远地走在了别处寺院的前面。
这给了杨广明目张胆支持天台宗成为天下第一宗的信心和勇气。
他对于江南佛教,或者说,对于江南文化的整合和融汇,将进入一个崭新的天地。
杨广心中欢喜无限,他对智璪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并且发自内心地说道:“大好,大好。”
成为皇帝的杨广,仅仅和智璪一席话,就胜过自己在扬州,当十年藩王时苦心经营的成果。
于是,杨广放心扶持天台宗成为天下第一宗。
这是中国佛教史上划时代意义的大事
天台宗是中国第一支本土化的佛教宗派体系,起于智者,成于灌顶,但智璪在宫禁之中和杨广的一席话,却可能无限地拉近了天台宗正式开宗立派的时间。
历史,成就英雄,或者说,历史选择了谁将成为英雄。
杨广和天台宗相互依存,相互成就。
天台宗需要一个大本营,而现在,这个大本营甚至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称,这当然会和它将要承担的重任和所处的位置大不相称。
于是,在杨广资助的天台山新的寺院建成之日,杨广下敕,征求江南佛教界,当然主要是天台僧众的意见,要为寺院题名。
杨广在敕书中说:“前为智者(大师)造寺,权因山称,经论之内,复有胜名,可各述所怀,朕自详择。”
这种取名的荣誉和权利,当然只能归于天台宗。
智璪真不愧是天台宗社会活动僧人之中的第一人。
他立即上奏称:“昔陈世有定光禅师,德行难测,迁神已后,智者(大师)梦见其灵云:今欲造寺未是其时,若三国为一家,有大力势人当为禅师起寺,寺若成,国即清,必呼为国清寺,闻敕旨欲立寺名,不敢默然,谨以启闻。”
这就是天台宗的祖庭国清寺名称的来由。
定光禅师之言,或有其事,但寺名寺意,却处处紧扣家国情怀,智璪和天台宗虽然身处方外,心中却始终念念不忘世俗的隋朝。
以出世之教,弘入世之化,这种名称,充满人文关怀,当然是上上之选。
延续佛道二门,讲究天人感应,应祥瑞而成的传统,天台僧众进一步论证取名国清寺的深层含义。
他们说智者大师生前曾经留有遗言,“王家造寺,陈、齐俱灭,隋方代周,此三国成一是也。”
这实际上是代替智者大师,正式承认杨广治下,隋朝皇权的正统及合法地位。
政教在此时,合为一流。
杨广历经十多年的经营,对于江南佛教的笼络,终于在今日开花结果,达到大成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