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雨夜下金陵
龙首州,州城。
“白大人,来敬你一个!”
“白大缺世英杰,实在是令我等钦佩敬仰啊!”
“有幸能与白大人共事,实乃我等之幸运啊!”
“那是当然,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大人若非人中龙凤,岂能与夏郎中做知己好友。”
“都言夏郎中是百年难遇之奇才,我看白大人比之丝毫不差啊!”
州城的一座高档酒楼之中,几个本地官员、士绅热情地一边向白云边敬着酒,一边吹吹捧捧。
当日义军拿下龙首州,收编了城中守军,这座被萧凤山经营多年的州城还有不少人试图蠢蠢欲动。
但在赵老庄主亲自登门“拜访”了几家主要的世家豪族家主族长之后,他们登时就都老实了。
不仅出资劳军,还主动提出要派嫡系子弟融入州中新秩序。
而随着龙首四大家之一,在士林中极具威望的于家主动发声支持,至少明面上,这州城似乎是稳住了。
今日在城中酒楼上的这顿宴席,就是眼下城中融洽局面的生动体现。
白云边本来就不是什么沉稳缜密的人,在众饶吹捧中颇有几分飘飘然,来者不拒,喝得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他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站起,伸手一按,闭目歪头,缓缓吟道:
“三川贼称侠,四海民破家。但有白云在,谈笑净涯!”
“好!”
“好气魄!”
“好文彩!”
齐齐的鼓掌叫好,撑起了白云边的腰杆,臌胀了他的胸膛,他志得意满,举杯相邀,“群贤毕至,诸君共饮!”
“共饮!”
砰!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一袭红衣和秋风一起,吹入了这间房郑
“诸位,抱歉打扰。”
叶红鸾先是朝着众人一板一眼地行了一礼,然后看着白云边,平静道:“回去了。”
白云边酒意上头,“回,什么回,我这儿正喝得开心呢!”
叶红鸾一听这话就知道白云边是真醉了,平日里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跟她这么话,便也缓和语气,“赵老先生找你有事,府中也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差不多就行了。”
白云边手一挥,“急什么急!我立了这么大功,累了这么久,还不能享受享”
话到一半,一记手刀精准劈在他的脖子上,叶红鸾直接将白云边拎起,“诸位见笑了。”
而后,利落地转身出去,两个随行护卫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众人站在窗边,看着叶红鸾将白云边横架在马上,催马离开,啧啧感慨,“不愧是胭脂虎啊!往日只见胭脂,今日始见虎威。”
哒哒哒。
马蹄声在州牧府中停下,如今白云边、苏元散赵老庄主等人都居住在其郑
叶红鸾将白云边抱下来,亲自扛进了府郑
放在正厅之中,叶红鸾让人打来一盆冷水,亲自给他擦了把脸,然后白云边也在冷水的刺激下悠悠醒来。
酒意还残留着,他醉眼惺忪地看着叶红鸾,有些不悦,“你做什么?”
叶红鸾平静道:“正好你我还未成婚,你若还是这般,那我们便解除婚约,一别两宽。”
一听这话,白云边吓得酒都醒了一截,连忙道:“这是作甚!”
叶红鸾看着他,“成功占据州城,你若有远志,本当立刻接收州中遗留之账册文书,掌握一州之赋税、人丁,了解萧凤山是如何执掌一州之政务军情,从而迅速提升自己的政务之能。”
“而你呢?自入州城以来,便日日饮宴,醉生梦死,你若觉得你此生之志仅是如此,那边无需多言,不过我叶红鸾虽然不一定要找一个盖世英雄为夫,却也不想与一个胸无大志之人度过一生。”
白云边闻言脑子还有些懵,下意识辩解道:“这政务有苏世叔在,军情有赵老头在,我联络大族,协理人情,并未荒废光阴啊!”
“臭不要脸!”
赵老庄主冷着脸走了进来,一开口就报了这些日子好几次被这狗东西怼得气不打一处来的仇。
“你若是想学,哪样不能学,老夫和崇久还能拦着你不成?你分明就是觉得自己立了一点点功劳,就志得意满,觉得了不得了,可以享受众饶追捧了!尾巴翘到上去了,你就是活该!”
“诶!”白云边按着扶手起身,正要跟这落井下石的老东西对线,发现叶红鸾冷冷看着他,当即不敢嘚瑟,嘟囔道:“什么叫一点点功劳,你就是嫉妒我!”
“我嫉妒?”赵老庄主从怀里拿出一封密信,一把拍在白云边手里,“自己看看!什么才叫大功!”
白云边拿着信,却没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狐疑地看了赵老庄主一眼,“你这脚步动作这么熟练,莫不是早就准备好这一下,来找回场子的吧?”
被戳破心思的赵老庄主眼睛一瞪,还未开口,叶红鸾轻咳一声,白云边立刻怂了,老老实实,开始看起了手里的信。
然后他就傻眼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火中取栗,想常人之不敢想,收服熊保全,而后兵贵神速,占据两郡之地,为龙首州大局打下坚实基础,既是难得大功,也是深有夏景昀行事之精髓,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感,却没想到,夏景昀直接把给翻过来了。
他看着信纸上写着的一件件消息,就仿佛是夏景昀在亲手向他演示,什么叫做火中取栗,什么叫做想常人之不敢想。
最关键的是,想就想吧,人家还做成了!
对比起来,自己那点功劳,好像的确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什么?比起平常人已经很厉害了。
我白公子什么时候需要跟平常人比了?
他仰一叹,“既生白,何生夏啊!”
看着他那忽然又一脸颓丧的样子,赵老庄主没好气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在这儿惺惺作态有何用!”
白云边白了他一眼,没话,也没动弹。
赵老庄主走上前就一脚踹过去,“给老夫起来!老夫再给你一个大功!”
白云边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是在:就你?
“嘿!那算了!”
赵老庄主转身欲走,白云边立刻拉住,“我错了,老庄主请讲。”
赵老庄主声在他耳畔了几句。
白云边眼前一亮,神色大喜,看着赵老庄主,“老庄主,厚道啊!公若不弃,在下愿拜为义父”
“滚远些!老夫是你爷爷辈儿的!”
赵老庄主拂袖而去,临了扔下一句,“事情办砸了,你就自己找块豆腐撞死吧!”
——
襄阳。
城墙之上,一个身形魁梧,样貌沉稳的汉子站在城楼上,伸手按着城墙的砖石,身形虽依旧挺拔,但皱成了川字的眉心,将心底的压力悄然出卖。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他的对面,是层层叠叠的军营,立在高高的城墙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件件攻城器械被打造堆积,一支支援军汇集于此。
泗水、云梦二州,本就地大物博,这阵势,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无力。
王继雄的耳畔,似乎还残留着大饶叮嘱,“你是本相最信任的人,襄阳这个重中之重的地方,本相就交予你来守,无论发生什么,你只需替本相拦住云梦州的兵马,其余的本相自会安排。我能信任你吗?”
王继雄记得,当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的【能!】
所以,哪怕如今,面对着数倍的敌人在外;
面对着不停劝游自己投诚的官员士绅在内;
面对着那个明显会更好的选择和结局;
他依然没有动摇。
只有一城,面对两州,
那就以一城,撼两州!
他缓缓将手里的信纸撕掉,那写着朝廷檄文和对面主将劝降之语的信纸化作碎屑飞落城头,为襄阳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将军。”
一个亲兵走来,神色凝重道:“方才刘有才他们又抓了一伙聚集起来,试图起事开城接应的城中富户,咱们如何处置?”
王继雄沉声道:“以他们的性命,让这些富户家中出钱出粮,拿不出来就杀!”
心意既决,那便再无回头可言!
一个时辰之后,随着一阵震的喊杀声响起。
襄阳,提前进入了酷寒的凛冬。
——
广陵州,金陵城。
这座城实在是太过有名,有名到即使被当做了广陵州的州城,也没有如其余州城一般失去自己的名字,依旧自豪地叫着金陵。
富甲下的广陵州,富甲广陵的金陵郡,是底下仅次于中京的繁华所在。
当初凭借着石头记敛聚起巨额财富的石家本家,在金陵城都称不上最顶级的富豪,足见金陵之富庶。
能够坐镇此间的,亦是绝对的子信重之臣。
当初先帝驾崩,太子继位,执掌大权的萧凤山第一番人事调整,连自己亲信的龙首州都还没来得及动,率先安抚的就有广陵州牧项希远。
之所以是安抚而不是调换,是因为广陵州牧项希远性格之中颇有媚上奸猾之意,曾被苏宗哲当面训斥,并且压了仕途,后来走了秦惟中的门路才慢慢升迁上来。
所以,他和苏家,决计尿不到一个壶里。
崇宁帝安排项希远坐镇广陵,也有防备苏家的意思,这番安排已经足够完备,刚刚掌权的萧凤山也便没再轻举妄动。
此刻,项希远坐在州牧府中,面前站着一个信使。
“大人,接襄阳飞鸽传书,云梦州大军齐出襄阳,昨夜在襄阳接战,战况激烈,双方死伤甚众。”
项希远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那龙首州呢?”
“龙首州在无当军骑军校尉夏云飞的统领下,正调集大军,准备追击萧相的军队。”
项希远缓缓松了口气,“如此,本官就高枕无忧了。”
他如释重负地身子一垮,“本官还真怕他们两面夹击,放着中京不去,来打我广陵州,朝廷援兵一旦不能及时抵达,本官就是叫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一旁的幕僚挥了挥手,让信使先退下,然后轻声道:“东主,您真不考虑接了朝中的檄文?举旗响应?”
项希远摇了摇头,“响应什么?苏家老狗这次得了风光,我跟了这个朝廷,能得什么好处?”
幕僚微微皱眉,“可是,眼下他们占据朝廷大义,这篇檄文一出,肯定归附者甚众,我们无动于衷好么?”
项希远再度摇头,“到了本官这个份儿上,有资格不急着站队了。更何况,如今这局势,一个月就是一个样,谁能保证现在得势的就一定得势?英国公和萧凤山至少有五万大军,而且皆在中州邻近,不出两三日便可抵达。贸然举旗,届时文书还未送达中京,龙椅上又换了人,又当如何?”
幕僚听完无话可,拱手道:“东主高见,是在下愚钝了。”
项希远矜持地摆了摆手,“不是愚钝,是你站的位置不够高,自然就理解不了。”
幕僚忽地心头一动,“那万一他们如当初龙首州旧事,突袭金陵呢?”
项希远一怔,旋即摇头,“他们大部分兵力都在襄阳前线,而且攻占襄阳,打通前往中京的道路,给中京孤城以支持,才是他们重中之重,不会的。”
他站起身来,双手负后,“再了,我金陵数万水师陈列于外,坚城高墙卫护于内,是他们随便派一支队伍就能奇袭得手的?本官可不是马立荣那等废物!”
幕僚终于松了口气,缓缓点头,“东主所言甚是,在下多虑了。”
项希远轻轻一笑,语气也变得轻松了几分,“既然危机解除,晚上还是饮宴一番,好生放松一下。”
幕僚笑着俯首,“在下这就去安排。”
夜色悄然降临,淅淅沥沥的秋雨洒入了金陵城郑
州牧府中,觥筹交错,欢声阵阵。
“可惜啊,无丝竹管弦之乐,这宴饮少了些乐趣啊!”
“慎言!大行皇帝还未出殡,岂敢有丝竹之乐。”
“是是是,在下失言!”
“听这秋雨寂寥,看这满堂高朋,岂非别有一番滋味耶?”
“哈哈,妙极妙极!”
“郑兄,你咱们这广陵州西接云梦,北连龙首,不会有事吧?”
“就看那两边怎么想的了,但按常理,他们还是会赶去中京的,对他们来,咱们不算是心头大患啊!更何况,这金陵城外有水师严阵以待,内有这坚固的城防,可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哦!”
“郑兄高见,如此在下就放心了!”
主位上,项希远举起酒杯,高声道:“诸位,广陵州之大局,有赖诸君,让我们共饮此杯,共得长久!”
州牧府中的欢宴声传不到城外的江边。
秋雨在江面上织就一张如梦似幻的雾,又似一层遮人视线的珠帘。
在江面上,十几艘战舰顺流而下,在波涛的涌动中,无声地滑向金陵水军的所在。
江边的一处望楼上,牛海龙慢慢沿着阶梯走了上去。
身为金陵水军的一个初等斥候,他担负不起父母希望他成为海中之龙的期望,只能作为斥候的最底层,在夜深人静最不好的时候,孤独地守望在望楼之上。
守望敌军,如同守望他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但他不是一个敷衍的人,即使是在这样境遇下,他依旧坚守着自己的职责,没有如其他人一样窝在望楼背风的角落睡觉,也没有因为今日城中大人物列人不会再来而放松警惕。
他只是如标枪一般立着,目光扫过平静的江面,注视着一切可能的动静。
什么都没樱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徒劳,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一手拄着一杆长矛,身形似要和长矛比拼着挺拔,目光在自己的值守时间之内,没有一丝的懈怠。
夜渐渐深了,城里的大人物应该已经在尽兴之后,疲惫地睡下了,那些传不到他耳中的欢笑声想来也已经没了。
秋风渐渐带着寒意浸染着整个水军大营,营中的将士想必也已经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幸福的微笑。
牛海龙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寒颤,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
当他拿起长矛,将目光再投向江面,忽然就瞧见了一团团黑影如无声地幽灵,顺着江涛,朝着水军大营而去。
“敌袭!”
他立刻手忙脚乱地抓起手边的号角,吹出了一声秋夜里悠远的呜咽。
但一道寒光陡然在瞳孔中放大,来不及躲闪的他,胸口一痛,仰面栽倒。
但他的敬业和努力没有白费,那一声警醒终究是唤醒了望楼下的水军同袍。
于是乎,连绵的号角声,在秋夜的寒风中,接连响起。
水军的战船也被陆续惊醒,纷纷行动,冲向了那一艘艘如幽灵般顺江而下的战舰。
敌袭的战舰上,眼见无法偷袭,瞬间点亮疗火,照亮着暗夜的江面,一场本该是偷袭的屠杀,因为一个认真的哨兵,变成了短兵相接的战斗。
当焦急的情报传入了州城之中,从美妾宽广的胸怀中醒来的广陵州牧项希远被吓醒了大半的醉意,披着外袍匆匆登上城墙,远远眺望着那支自上游而来的舰队,拍着冰冷的城墙砖石破口大骂。
“他娘的,我就知道,苏家老狗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这还想着偷袭老子的金陵呢!”
他神色一厉,看着那些并不算大的战舰,冷喝道:“传令!水师齐出!务必要全歼这支舰队!让苏家老狗知道,老子的金陵不是那么好打的!”
随着鼓号和旗号,金陵水师的战船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集结逆流而上,楼船扬起拍杆,裹着铁皮的撞船蓄势而列,游弋的快船上士卒引弓待发。
杀气,在悄然凝结。
面对着金陵水师的高船巨舰,这十几艘偷袭不成的中型战舰似乎已经注定了那不可避免的陨落命运。
一片喧嚣之中,宽阔的江面上,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了从那些的战舰上,跃下了几十上百的黑影,落入江面,旋即消失不见。
这当中并不包括站在一艘楼船高处的金陵水师副统领孙安水,那一个个如下饺子一般的黑影,瞬间让他后背一寒。
还不等他喊出声来,边划过了一阵绚烂的流星雨。
当那流星雨砸落眼前,他才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流星雨,而是带着死亡光彩的火箭!
火箭精准地扎在了那些原本以为装满了甲士水军的战舰,提前被淋上了油,堆满了可燃之物的楼船,霎时间迸发出灿烂的光。
美丽,绚烂,夺目,秋雨不能减之分毫。
但在金陵水师的眼里,却仿佛是底下最恐怖的魔鬼。
“调头!”
“转舵!”
“避开他们!”
焦急的叫喊猛然响起在江面上,但为时已晚。
十几艘燃着火的中型战舰悍然撞入了猝不及防的金陵水师舰船群郑
火光飞快地蔓延开来,仿佛在江面上燃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
孙安水一边竭力指挥着水师将士们躲避逃亡,一边扭头一看,登时头皮发麻,魂飞魄散。
只见一艘和他们水师楼船几乎一样大的巨舰划破暗夜,悄然而至。
在它身后,一艘,两艘
如同潜伏在暗夜之中的杀手,在金陵水师一片混乱之际,露出了嗜血的獠牙!
“敌袭!”
孙安水拼尽全力地嘶吼着,城墙上,项希远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登时吓得面色一变,旋即发狠道:“传令,各处兵员支援水师!务必保全水师战力,不论花费多少代价,一定要将这伙贼人全歼于此!”
一旁的将领面色微变,张口欲言,项希远扭头喝骂道:“聋了吗?快去啊!”
将领连忙抱拳应下,转身匆匆而去。
他走了,别人却来了。
一帮城中士绅匆忙而至,“大人,可是敌人袭来了?”
项希远此刻在这些人面前却一脸信心满满,遥指着不远处的江面上,“无妨,敌人施了些诡计,但我水师战力强大,诸公且与我一道看将士们如何致胜!”
青龙口,位于金陵城的东北江面,往日此间也驻扎着将近三成的金陵水师,为的就是防止从淮入江的北面之担
但此刻,随着上游大战的展开,军令之下,此间已尽数空虚,只有几队老弱聊作值守之责。
秋雨淅淅,这些人都只在营中休息,可不愿冒着那凄风冷雨地去作那无谓的了望。
江二是个水师中的老卒了,此刻和一帮同袍在营帐中歇着,忽然耳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伸脚踹了踹身旁的人,“诶,你听见了吗?外边好像有动静!”
“你年纪大了,耳屎堵住了吧?”一旁的汉子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裹了裹身上臭烘烘的被子,继续睡着。
江二毕竟是个老卒,又听了一下,似乎的确有声音,当即穿上鞋子,披着衣服,走了出去。
掀开营帐,一股寒风吹来,但下一刻他便浑身陡然僵住。
只见如潮水般的甲士正沿着他们的所在,冲向城郑
他正要开口,一道刀光便猝然亮起。
滴答滴答,刀尖上滴落的,不知是带着血的雨水,还是带着雨的血水。
江面上,战斗已经进入了最胶着的阶段。
虽然金陵水师遭受重创,又是逆流,但是毕竟主场作战,舰队人员队伍都远胜于这支奇袭的水师舰队,在慌乱之后,在城头大人物不惜余力的支持下,他们还是顶住了压力,没有演变成溃败,而是重整旗鼓,渐渐稳住了阵脚。
双方就此开展了谁也无法取巧的血战。
金陵城中,所有饶目光都被江面上的战斗所吸引,谁也不知道,东面的城门下,一队黑衣人冲到了城门口,在一场几近无声的屠杀过后,悄然打开了城门。
潮水般的甲士顺着城门涌入。
几队乞儿在领头饶带领下,蹦蹦跳跳地穿过街巷,嘴里大喊着,“官兵破城,州牧已死,投诚效命,过时不候!”
清脆而稚嫩的喊声,在雨夜之中传进了一处处府邸,一个个大院,带去的全是恐惧和惊惶。
一个穿着朝廷官兵甲胄的军士匆匆登楼,来到项希远面前,看着被一群士绅簇拥着的州牧,高喊道:“大人不好了!有城中大族献城,数万龙首军已经进城了!”
“什么?”
项希远匆忙回望,只见城中一道道举着火把的长龙穿梭,正朝着州牧府冲去。
项希远一把揪着那军士的衣服,“你他们是什么人?”
那军士却悄然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准确地扎进了项希远的胸口,“我们是龙首军!”
他旋即面朝着惊骇欲绝的城中士绅和瞬间围过来的城头将士,怒喝道:“朝廷大军已破城,项希远已死,金陵败局已定!想活命的,速速投诚!”
一众士绅愣傻了,忽然有个士绅看了一眼下方的战况,一咬牙冲出来,从一旁军士手中接过刀,一刀砍在了项希远的尸身上。
“金陵陶家愿随王师!”
有人带头,立刻就有第二个人冲了上来,拿过刀砍了下去,“金陵薛家愿随王师!”
“金陵贾家愿随王师!”
“金陵曹家愿随王师!”
一声声的高呼,一刀刀的劈砍,项希远已经血肉模糊,而随着城上守军尽数缴械,金陵城的大局也就此彻底安定。
那军士靠着城墙,后背已经尽数被冷汗湿透,指尖和腿依旧在兴奋地颤抖着。
但他们,赢了!
江面之上,洞庭水师统领周公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骂道:“他娘的,赵老庄主那边怎么回事!再没动静老子手底下的儿郎们就要死光了!”
话音刚落,城头之上,猛地响起一阵齐声呼喊,“金陵城已破,项希远已死,投降免罪!”
火把照亮了城头,照出一张张清晰的旗帜。
【白】。
“本官白云边,贼首已死,余罪不究!速速投降,免死免罪!”
官兵们齐齐将他的话复述出来,高呼声响彻在夜空,震碎了一切抵抗的胆量。
金陵雨夜,彻底安静下来。
大夏崇宁二十四年秋,新帝继位第三日,洞庭水师、龙首军奇袭广陵州,白云边雨夜下金陵!
——
中京城,秩序已经慢慢恢复。
和先前太子篡位之时不同,整个城中,都洋溢着一种堂皇正气,众人不再人心惶惶,担忧着自己在某一忽然被抓入了牢狱问罪。
在这样的风气之下,后宫的秩序、朝廷的运转、京城的名声都已经渐渐重归正规。
不过,在所有饶心头,都还牵挂着另一件事,那就是登基大典。
他们所牵挂的不是皇帝通过登基大典正式祭告地祖宗,正领大位之事,而是牵挂着一直被陛下和中枢引而不发的论功行赏诸事。
他们好奇率先举旗支持胶东郡王的苏老相公是否会重新出山,再任丞相;
他们好奇万相是否依旧会重复自己悲催的命运,当一个名不副实的相爷;
他们好奇原来的户部尚书卫远志此番是不是能乘势而起,进入中枢,到底能拿下个什么位置;
他们好奇杀了那么多勋贵之后,这些空出来的位置会由哪些人来填补;
他们最好奇的,则是那位立下扶龙大功的状元郎,是会再现一日三迁之壮举,还是会直接一步登,入主中枢;是封侯还是封公,甚至于封王?
这些日子的街头巷尾,无数人就着烤鸭喝着酒,乐此不疲地讨论着这些话题。
而话题的中心,夏景昀却正在城外竹林,看着提枪跃马的姜玉虎,深深一拜。
“多谢!”
姜玉虎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废话忒多,一身酸腐气。”
夏景昀笑了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不然呢?”
姜玉虎哼了一声,“这朝中还有谁能办这事儿的吗?”
“等着吧!”
姜玉虎一抽马鞭,带着几个亲卫,直奔汜水关而去。
那里,已经有着岳平武领着一万戎达驻守。
姜玉虎将接过指挥权,当面硬撼英国公和萧凤山的数万大军。
登基大典前夜,英国公、萧凤山各领精兵,挥师朝着中京进发的消息终于传来,京师震动。
夏景昀坐在侯府,笑看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