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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转瞬即逝之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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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猩红夹杂着凌冽的狂风,几欲撕碎空间。

    只听“呲!”然后“噗嗤”一声,盖得凯普长长的指甲贯穿依瓦诺的旧伤,可怕的力量使她倒飞而去。

    偏生盖得凯普的指甲极长,在依瓦诺狠狠钉在一面墙上,将其穿透。

    灼烧感从伤口蔓延,女巫的衣袍碎裂,露出血红的肉和隐隐可见的白骨,尽管如此,盖得凯普还没解气,他手腕一抖,一把锄头凭空化形,属于吸血鬼的气场彻底爆发。

    园丁双腿下沉,用力往前一砸。

    仅仅一击,这面摇摇欲坠的土墙被整齐的敲得粉碎!

    “轰隆!”

    石块和齑粉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洒在盖德凯普的身边,仿佛只要在攻击范围内,没有一个生物能够抵抗得了环绕他的周身的尖锐血雾!

    灰尘散去,煮药女巫的身影消失不见。

    盖得凯普舔了舔长长的尖指甲,品尝着依瓦诺甘美的血液,他陶醉的眯起眼睛,声音温和。

    “女人,你的血比容貌更令人着迷……或许你只需提供1加仑的血液就可以离开。”

    依瓦诺面无表情,漂浮于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腰部伤势在药剂的作用下愈合,修长的手指上无数字符环绕,宛若暴风雨的前夕般散发着无法抑制的低气压。

    “啪。”

    她打了个响指,态度昭然若揭。

    “该死,为什么所有人总要把我逼上绝路。”盖得凯普收起笑容,“你就像传说中生活在永冬之森的女巫一样不知好歹!”

    说罢,他高高跳起,以扭曲蜿蜒的姿势向天空冲去。

    “轰隆!轰隆!轰隆!”

    巫术与血雾交锋,天空被照得五彩缤纷,是一副可供画家们参考的风景画,建筑物以他们为中心多米诺骨牌般地坍塌,任何人胆敢从战栗的大地上抬起头,瞬间就会被战斗的余波扫过!

    下城区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

    李伊雅的小屋靠近海边,人群聚集不算过于密集,饶是如此,依然有无辜的路人被余波卷入,当场粉身碎骨、一命呜呼!

    近距离观摩这场超凡之战的有三位幸运儿,他们心情五味陈杂。

    亚伯自不用说,他及时和苏沧离开了被战火波及的中心,躲到安全的地方,心不在焉。他的内心充斥着疑问;另外一人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艰难地从倒塌的废墟里爬了出来。

    “孤独圣母在上,老娘刚建好的房子!”

    “这套说辞已经过时了。”苏沧盘膝坐在一块翘起的门板,“李伊雅,你不是跟我说,渴望见到真正的女巫吗?”

    “我靠,苏沧!果然跟你搭边的只有坏事!”

    “你看,那个黑发披散的身影,正是曾经在斯卡伦特山脉留下魔药配方的煮药女巫本尊。”

    对话驴头不对马嘴,李伊雅推了推鼻梁上的小圆眼镜,叹了口气。

    她没有贸然抬头,展开精神力,元素波动,一圈蛇鳞似的防护罩将她包裹,这是辅助魔法【法力盾牌】,跟【斗气盾】不同,辅助魔法没有施展的门槛。

    亚伯瞥了李伊雅一眼,小小的字符于她的指尖环绕,最后一角在主人安全后渐渐消散,猜到她是位不折不扣的【巫猫】,平常以魔法学徒作为掩饰,行走于人类社会。

    比起巫猫,亚伯更在意真正的女巫。

    依瓦诺。

    为什么不惜生命也要替自己拦下盖德凯普?

    不过,她的目标似乎不是盖德凯普,而是……他藏着的某物。

    第一次见到依瓦诺,她拿走了亚伯的【命运的碎片】,并说起她还需要“某个存在的灵魂”。

    莫非她的目标是莱茵城逆月教派的教主吗?

    连女巫也垂涎的东西……

    要知道,按照图书记载,这些和人类为邻的智慧生物心无畏惧,骑着扫帚飞翔,在每一块大陆上留下足迹,一个口哨就让海妖逃窜,一个响指就让巨鹰让路。

    最可怕的是,女巫的总数稀少、行踪不定,但彼此有特殊的联系方式,人类过去觊觎过女巫的财富,曾围剿过落单的女巫,并成功了数次,然而之后的百年,所有参与过围猎的人类全部被女巫杀死,包括他们的后代。

    只要一个女巫死了,女巫集体都会为了她复仇。

    人类不再敢招惹这些团结、战力惊人、手段诡秘的智慧生物了,他们编织出荒唐的故事,给女巫按上邪恶又丑陋的标签,以此掩饰祖先的失败,和对他们深沉的恐惧。

    亚伯觉得自己很接近真相,既然值得女巫惦记,莱茵城的吸血鬼【家主】恐怕大有来头,只要找出他的真身,一切谜题即将迎刃而解。

    如果,苏沧告诉他只言片语的话……

    亚伯侧过脸,吟游诗人和巫猫在用精神力交流,贸然插入有点唐突,末了,苏沧从嘴里掏出一颗珠圆玉润的珍珠交给李伊雅,后者快速收下,手掌一翻,一瓶蓝绿色的魔药突兀出现。

    不像盖德凯普用血雾凝结成实体,亚伯注意到魔药被“变出来”以前,李伊雅的掌心出现了一圈扭曲的纹路,和【塞西莉亚】的瞬移有同工异曲之妙。

    空间魔法吗?

    李伊雅将手指放入液体,精神力以螺旋式地浸入,水面缓缓荡出颤抖幅度极小的涟漪,一圈圈扩散。

    “轰隆!轰隆!轰隆!”

    天上的战斗仍在持续,没有最初那么激烈,依瓦诺和盖得凯普不再针尖对麦芒的厮杀,转为你来我往的消耗战,见证这场战斗的人越来越多,消息野火般从下城区传到上城区,许多双眼睛看了过来。

    透过房屋倒塌的间隙,亚伯发现外面有几个零散的巡逻队徘徊,他们暂时不敢上前,等到战斗结束时,麻烦必将接踵而至。

    不光是女巫和盖德凯普,亚伯本人就是个越狱犯。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无论终结两位超凡力量者的战斗,或是帮助被波及到的无辜路人,只得等待时间流逝。

    这让亚伯非常憋屈。

    “亚伯。”

    他的朋友心有灵犀地走了过来,把嘴巴靠近他的耳朵。

    “如你所见,这场战斗与你息息相关。”

    “倒更像是你和女巫私下里商量好的计划。”亚伯摊开手,“废墟幻觉暂且不提,每次见到煮药女巫的地方,都是你最初来到下城区住的房间。我可以大胆猜测,你当时在策划什么吗?”

    “令人伤心的臆测!”苏沧摇了摇头,“我亲爱的朋友,我对你有所隐瞒,但我从未要伤害你。希望你能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那都是对你有所好处,并没有恶意的。”

    亚伯深深望着他的眼睛良久,说:“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毕竟除了这么做,我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实际上,唯独这件事,我只考虑了你。”

    “何以见得?”

    “我们聊起‘占卜’的定义,也见识了海盗和水手们对‘命运’的执着。那么你知道命运到底怎么运作吗?”

    亚伯皱起眉。

    “是‘时间’,亚伯。”苏沧说,“命运之神和纯白的预言家作为灵性之树顶端的存在,高悬于星空,而占卜师通过沟通星象,穿透限制物质的门,和超脱了时间限制的灵性生物进行对话。”

    “换句话说,和命运有关的神灵或超凡力量者能够预知未来?”亚伯总结道。

    “‘未来’是限制物质生物的一道概念罢了。你知道月亮和星星如何不断亮起又暗淡,周而复始的吗?”

    “十二轮月亮闭上眼睛,就是黑夜;睁开眼睛,就是白昼。”亚伯接口。

    “不错,‘轮转’是行星的本质。今天是普忒利亚斯的满月,11天以后,我们又会见到祂的满月,这是一个周期,及‘星期’。当至亮之月的阴晴轮转达到三次,我们会说‘过去了一个月’。”

    “当祂的轮转达到33次,每个月亮,包括灾月拉斯洛特都在夜空明了又暗、暗了又明了33次,我们称之为一年,对吧?33的2倍则是两年,以此类推。你可以没完没了地去数圈数——直到死亡为止。”

    “人类,以及智慧物种用来计算时间的原理就是这样一个系统。”

    亚伯察觉到苏沧马上说出的东西将颠覆他的认知,涉及到依兰王国背后隐藏的秘密一角。

    一旦了解来龙去脉,他将回不到从前。

    彻底踏入超凡力量者的领域,代价是世俗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要听下去吗?

    亚伯深吸一口气,仿佛听到山鸟清脆的歌声从郁郁葱葱的枝头传来,天空呈现水洗般干净美丽的蓝,是他注视了十六年的风景。

    时间飞逝,每一天循规蹈矩、缺乏实感。

    黑乎乎的猫蹭着亚伯的掌心,是他养的“靴子”。

    亚伯抚摸它的脑袋,轻轻低语着得不到解答的问题。

    靴子,你觉得欧玛拉有多大?

    魔法有多少奥秘?

    生命又有多高的上限?

    除了这只沉默的听众以外,其他村民根本无法认真听完亚伯的疑惑。

    兰斯村长固然亲切,却只能跟亚伯进行诸如“饿不饿、今天怎么样”等干巴巴的话题,村民们更不用提,亚伯没指望一群文盲突然开窍。

    熟悉的问候、酸甜的苹果派、热腾腾的蘑菇鸡蛋饼……

    这些踏实安逸的代表只能留在亚伯的记忆,他不是追求平庸的人,注定要九死一生地闯荡。

    区区橡果村,实在太狭窄了。

    “我不愿让灵魂跟身体一同腐朽。”

    “终有一天,我要进入斯卡伦特山脉。”

    “我要在欧玛拉四处闯荡,参与邱桑的全自动化炼金技术的研究、在艺术与音乐之都与名家一争高下、在魔法塔的金叶挂毯上留下贡献;我要去遗忘遗迹成为亡命之徒的一员,过着刀尖上打滚的生活;我要横渡比西西莉亚大洋,搏斗海怪,见证维京海盗、唱歌的幽灵船、无敌舰队的痕迹……”

    “我要让我的名字,响彻整个十二月大陆。”

    “我要活在后世人们口中的传说中。”

    “这是我的梦想,靴子,终有一天你会看到——终有一天。”

    亚伯挠着靴子的下巴,黑色的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

    当那只黑猫停止呼吸时,亚伯把它埋在山脚,鸟鸣依旧清脆,提醒着他履行两方的约定。

    于是亚伯问:“时间是一个……圆环吗?”

    “无限的重复无法界定时间,哪里是开端,哪里是尽头呢?我们所定义的‘时间’必须有所比较,参照其他循环或是非循环过程。例如,元素的运动循环往复,它们是性状稳定的化合物,其组分相互之间的运动是稳定的、周期性的。”

    “事实上,正是元素妖精所进行的这种细微的在时间上具有可逆性的循环,赋予了事物足够的稳定性,也让演变成为可能。这些不受时间限制的微小颗粒在一起构成了时间。”

    “我听不太懂,苏沧。”亚伯老实地说。

    “从宏观上来看整个宇宙,呃,世界。其实它是一个循环的过程,一种持续的扩张和收缩,没有以前和以后。所有的物质生物不过是生活在这样的循环中,时间的定义是其中的线性演变。”

    “因此,所谓的时间共有两面,一方面是一条流淌的河流;另一方面,也是圆环或者说是循环。作为物质生物,只能看见第一面的线性时间,不如说,只有在过去和将来的背景之内,行为才具有‘人性’的意义。”

    “坚持过去和未来的统一性、将时间连为一体的忠诚信念是人性的根基。没有这份信念,任何智慧物种都将一事无成。”

    “但灵性生物超脱了人性的范畴,这让祂们意识到时间的另一侧——环形的无尽周期,在周期中,事件的发生参考了一系列的前后因果,但这些对于祂们来说是可视化的、逐一组成的各个瞬间。”

    也就是说,灵性生物不但能预知过去、现在和未来,还包括循环往复的时间?

    不,不止……时间。

    更像一条条通往不同出口的、并排延伸的“线”。

    苏沧提出的概念让亚伯头晕目眩,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缓了缓,说:“你的意思是,同一个时间点,有很多个‘我’,他们处在的时间点和我一样,只是位于不同的循环?”

    “可以这么理解。”

    怪不得,他从女巫和苏沧的对话中听到了“这一次的vesper”这样奇怪的词,难道vesper是他的指代吗?或者和他息息相关的某人?

    沉默良久,亚伯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长到令他怀疑自我存在——假如时间以环形流淌,他的存在又是什么?他的所作和所想已经注定了吗?难道命运已“标好”了他的结局?

    对了,命运。

    “占卜和命运……是参照了这个原理?”

    “没错,我的朋友。”

    浓烈的绝望袭击了亚伯,他颤抖道:“所以‘命运不可逆、无法违抗’。”

    灵感乍现,他忽然明白了苏沧的言下之意。

    “莫非,命运显示我会被他杀掉?”

    “狗头人占卜师得到了你的死亡预言,所以她找到了我;而我嘛,不希望我的朋友死去,决定改变你的结局。”

    “假如时间是不断的循环,命运之神预言的‘事物’不可能改变,那你又怎么规避我的死亡呢?”

    “分为两步。首先,让煮药女巫帮忙拖延。你最初见到的‘废墟幻境’才是她真正所在的地点,和我们处于不同的循环——时间线——而眼前我们看见的、和盖德凯普战斗的依瓦诺,是她的神格投影。”

    “哦……”

    “是法则级别的力量,你就别研究了。”苏沧摊了摊手,“但是,她不能影响我们这条时间线,注定被盖德凯普打败、消散,不如说,在完成‘杀死’你这一目标前,没人能阻拦那个刽子手。”

    “无论如何我都会死?”

    “没错,命运之神给予狗头人预知的能力,让她占卜到了你的死期,一旦你通过占卜的方式改变了自己的死,意味着她所预知的死亡是错误的,又代表了命运之神给予她的能力是无效的。既然预知未来的能力自始无效,那么这个结局的改变也是不成立的。这就是悖论。”

    铺天盖地的绝望涌来,亚伯胸闷气短,脸色像死刑犯一样难看。

    “……你说的是真的吗?”

    “对的。”

    “那还不如早点让我死了算了!”

    苏沧靠近亚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泄气。这就要说到第二步了。我们说过时间具有两面性,一是线性,二是环形。”

    “我会从线性的特性改变它。”

    “杀死盖德凯普,规避死亡,创造另外的时间线……这是你得以生还的唯一机会,亚伯。只有你能杀死盖德凯普,记好了吗,只有你能杀死盖德凯普。”

    “好吧,我该怎么做?”

    苏沧忽然笑了,笑得很复杂,那张捉摸不透的面具后,不知为何露出了亚伯从未见过的神情。

    辨别半天,他发现这是‘悲伤’。

    为什么苏沧会伤心?

    他们明明——没有被逼到绝境啊?

    “我们用【午夜侵蚀】对付那个园丁吧,我的朋友。”

    “【午夜侵蚀】是什——”灵光一闪,亚伯搜寻着脑海里属于过去的记忆,恍然大悟,“用你教给我的那个斗技?”

    “我有个想法。”苏沧招招手,“靠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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