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过去·一个婚礼(下)
他只觉得气愤。
气柯愿把自己追求她的事情告诉了程艾昭,那像是一种出卖,践踏了他的真心。
同程艾昭分开之后,贾齐在凌晨三点钟便冲去了柯愿的公寓。他“咣咣咣”地敲门,被惊醒的柯愿一开门便见到酒气冲冲的他。
贾齐本想发怒的,然而一见着她,他内心总是泛起怜惜。
仗着酒劲儿,他才敢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柯愿有点怕,拼命地挣扎,他却恳求般的呓语说话:“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我会对你好的,比谁对你都好。算我求求你,别再拒绝我了。”
柯愿惊慌失措,大叫着贾齐你别发酒疯,你这样子让我很厌恶!甚至、让我想起从前那些……
话未说完,一吻封缄。
或许多年之后,贾齐会后悔那晚的所作所为。可惜的是此时此刻,他放纵的沉溺,根本看不到柯愿眼中的那片凄凉哀绝。
他终究还是折断了一枝他本想小心珍惜的花,一如少年摘掉野玫瑰,盛开在原野上的,野玫瑰。
4
贾齐大四毕业那年,柯愿仍在做着助教的工作。关于她在校园里的那些流言蜚语渐渐淡了下来,源于韩教授的退休。
20岁的贾齐在程溪那里获得了一个职位,整天不在岗位却可以吃到闲饭。
23岁的柯愿早已经与程艾昭取消了婚期,理由在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全部都是贾齐一手造就。
贾齐18岁那年的酒后隔日,他知道自己在前一夜做过什么。柯愿的个性尽管倔强,可更多的还是息事宁人。如果说贾齐要拿这件事来威胁她和他在一起会显得十分卑鄙,但他确实那么做了。
天真的,无知的,自以为是的18岁。那时的贾齐做尽了傻事。
他病态地把柯愿拴在自己的身边,然而他不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不满于同柯愿只能做地下恋人,他非要名正言顺。甚至在家族聚会的当天,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对程艾昭宣布道:“表叔,现在柯愿和我在一起,她不能和你结婚了。”
程艾昭自然是一脸的震惊,贾齐揽着坐在身旁的柯愿,骄傲地对程艾昭扬起下巴,“不信,你问她自己。”
柯愿一言不发,可是她的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程溪搞不懂状况了,还没等她问话,贾淳就大发雷霆,站起身来指着贾齐勃然大怒:“你说什么混账话,柯愿两个字也是你能叫的,你不要胡闹!”
“我没胡闹。”贾齐也毫不畏惧地起身,理直气壮地对餐桌旁的所有人表态:“这都什么年代了,订个婚就等于签卖身契了?我追求我喜欢的女人有什么错。两情相悦的事,你们这些外人少来狗拿耗子!”
贾淳火冒三丈地掀了桌子,“她可是你表叔的未婚妻!”
贾齐反驳着我管她是谁的未婚妻,反正现在她是我的!
程艾昭满面的错愕,他母亲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冲到柯愿面前把酒水扬了她一脸,尖叫着:“你简直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狐狸精,勾三搭四,你配不上我儿子!”说罢,她便气势汹汹地夺门而去。
程艾昭忙去追她,贾齐也迅速拿出纸巾为柯愿擦着脸颊,柯愿却推开他的手,痛心的闭上眼。
是啊,一切都变了样。
所有人的退路都被斩断,她当时只是想,她再也没有脸去见程艾昭了。
此后的日子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会过的顺利。
贾齐与柯愿,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挥霍无度,她离群索居。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哪怕硬是嫁接到一起,两个人的心也是海天相隔。
贾齐费尽心机的拉着柯愿走进他的世界,带她去夜店去狂欢,又时而突袭般地带着一拨人冲进她的公寓里群魔乱舞到凌晨。在起初,柯愿都可以做到去附和。她把他当成是长不大的孩子,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玩伴。
但是她有她的生活,她有她的追求。每天要上班早起,她不能陪着他通宵疯闹。
而在她23岁生日那天,贾齐给了她一个超大的生日惊喜。浪漫的烛光晚餐,漂亮的珍珠项链,还有一群人藏在她的公寓里为她唱生日歌。
她也是感动的,所以那晚任凭贾齐他们在公寓里欢闹到尽兴。
中途她睡着了,迷迷蒙蒙听到房间外的客厅里还在有人嬉笑。但唯独贾齐的声音特别清晰,他在同一个女子说着什么。准确来讲,是那女子和他站在门口的角落,姿势暧昧,那女子应该是在对贾齐求爱,她嗫嚅着:“她有什么好的?当时在学校里被人在背地里说成那样,你不也说过她是婊子吗,那你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贾齐只低低地闷笑了几声,柯愿突然一阵心慌,抓过被子蒙住了头,她什么都不想再去听。
这所有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她的错。如果她能强硬一些,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终究还是失去了程艾昭,失去了从前的生活,失去了全部。
也失去了……本就不曾属于过她,也不该属于她的那个少年。
直到程溪到来,柯愿才猛然发现该做个了断。
所有的富家子弟的母亲都会像程溪那样做的,对耽误自家宝贝儿子前程的女人当面下达最后通牒:“柯小姐,我恳请你离开贾齐。”
柯愿有片刻哑然,程溪姿态高贵,语调平缓,“老三他天生就没什么心机,都是被我们当父母的宠坏了。可养儿20年,我自然希望他有个好未来。若是门不当户不对也就算了,偏偏你是我弟的前未婚妻。我不管你和老三是怎么搅到一起的,总之这种闹剧要是再演下去,我们余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她只是原野上的野玫瑰,从荒漠上带来的泥土尘埃会染脏了贾齐身上的洁白。
然而——
“我现在……”柯愿已经是姿态卑微,她妄想做出挽回,不料那位贵妇竟是低下头来,双眼含泪,竟说出——
“算我求你,他还年轻,他将来应该娶一个好姑娘,你就放他一马吧。”
一瞬间,泪水顺着柯愿的脸颊滑落。
那是悲愤与绝望的泪,走到头来,居然是要她放过贾齐。柯愿不想在多说,只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咖啡厅。
外面是黑夜,都市里的灯光繁华。她面如土色地走在熙攘人群中,不知不觉走去了海边。她望着黑夜中的海,沉溺而喧嚣,冰凉汗水蔓过她的脚背,她想放声哭一场,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假设连语言都变得苍白,还有什么能代替内心的支离破碎。
三天后,发现柯愿的公寓空空如也后,贾齐怒气冲冲地推开亲妈的办公室大门,秘书见势不妙还想阻拦一下,没想到程溪一脸淡然的开门见山,对贾齐说:“是我让她走的。”
“我知道。”贾齐压抑着怒气,颤抖着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她去哪里了?”
“当然是一个再也不会让你找得到她的地方。”
贾齐很没骨气的眼眶泛红,可面对亲妈他什么都不能骂,最后踢倒了亲妈最喜欢的那盆美人蕉,然后信誓旦旦地叫喊着:“我死要把她找回来,你们谁也别想把我和她拆散!”
看着他跑出去,秘书担忧不已,程溪摇摇头,“随他去吧。”
而在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化验单。程溪也是在三天前才收到的。其实,她本想在今天把化验单交给贾齐。那份于心不忍开始令她后悔对柯愿说出的话。可是贾齐没给她机会,她也就觉得,有些人,大概真的有缘无分。
就像那张化验单上写着的孕期34天,姓名,柯愿。
5
3年过去,贾齐从意大利留学回来。
彼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混球,人人都说他改邪归正,终于从良。亲戚友人一个个的见,到了最后,贾齐从没想到程艾昭会约他出来吃顿接风宴。
贾齐本是不想见他的,可辗转反侧,他终于决定赴约。
地点是当日贾齐向程艾昭摊牌自己与柯愿关系的餐厅,贾齐触景伤情,心里竟有程艾昭产生了那么一丝恨意,竟要选这里,等于揭他伤疤。
偏偏程艾昭又丢给贾齐一道晴天霹雳,一张镶着金边的请帖递出来,程艾昭告诉贾齐:“我觉得还是由我亲自给你这个比较好。如上所写,我和柯愿下周结婚。”
贾齐心下轰然,还要维持表面镇定。
“你不对我说声恭喜吗?”
贾齐恶狠狠地抬头,“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一直都是你。”程艾昭点燃一根烟,强压怒气道,“我早就想全都告诉你,但你一直犯浑,我恨不得你比今天再惨一些。”
贾齐困惑地挑眉,没什么好气地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去意大利的这3年,她也去了意大利。”
贾齐愣了,“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程艾昭咬牙切齿道,“当年你妈去找她,她是打算离开你。可是她怀孕了,她能怎么办?”
这一刻,贾齐整个人都惊住。
程艾昭继续说下去,“她思来想去还是回头找你妈,但你妈说你已经去意大利留学,她只好追着你去意大利。你猜她在你学校门口看见了什么?你搂着其他的女人满脸笑容,任凭是谁都该对你死心,即便她的确爱过你。”
“不,我那只是在自暴自弃……我气她离开我!”
“是你逼得她不得不离开你!”程艾昭忍无可忍地喊道,“她哪里都回不去,韩教授和她妈根本不知道她未婚先孕,她只好留在意大利。我不能见她再糟践自己,当我赶到意大利找到她时,她操劳过度病在医院,孩子没了,她整个人也有点神志不清。再后来……后来她记不起很多事,浑浑噩噩的从楼梯上摔下去,双腿再也不能走……”
贾齐怔在那里,一行泪滑下,傻痴痴地说着,“我明明也在意大利。我去过意大利那么多地方,却从没遇见到她……”
程艾昭吸了吸鼻子,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贾齐,你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你不知道她遭遇过什么。现在我来告诉你,高中时,她母亲病重,她没钱,只好去求那个军二代。你能想象得到军二代会用什么来威胁她,当然,他会给她钱去帮她母亲治病。但是学校老师知道了,军二代害怕家里面,就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说是她勾引他。当时没人帮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为她出头。她是因为我对她有恩才决定和我结婚,她知道我不喜欢女人……但她还是愿意嫁给我,她不过是为了报恩,也帮我隐瞒我的个人问题……”
贾齐伸出双手捂住脸,终于呜咽出声。
“你什么都不懂。”程艾昭深深叹息,“贾齐,你根本不懂她。”
你怎么还有资格说你爱她。
你伤她到底、贪玩成性,你甚至都没有在她最需要、最想念的时刻去赶到她的身边。
到头来,你却埋怨墨城从未告诉她,你也曾发疯似的寻找过她。
放手吧,为了她,如果你真的爱她。
6.
最近,情感周刊上有一篇特别受欢迎的小报道栏目,主题为“你曾为爱情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
大家都用了化名,周刊编辑整理出了以下几封邮件来刊登,反响十分热烈。
小c说:私奔未果,被擒,被迫分手。
追着猫跑说:陪着他一起照顾他得了癌症的前女友。
青青说:一直给他发“晚安”短信,在他有困难的时候立刻出现,即便他已为人夫。
ys说——
她到意大利时,我也在那里。
可我却从没与她在街道或是广场上相遇。
我找到了那时拍的照片。一站又一站飞驰而过的站牌,映在透明车窗上呼啸闪过的妖娆霓虹,每一张,我都在上面画上了她的背影,就像在假设那个时候,她也曾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不过后来,后来她结婚了。
这多年过去,我却没办法把她忘掉。
每当清晨的薄雾在眼前摇晃,我都会想起她曾对我露出笑脸的眉眼。
城市的喧嚣依然流淌在头顶,云层很厚压得很低,飞鸟缓慢地,缓慢地像游鱼一样在天空中摇坠。
一切都没有改变,不一样的只是于我而言,再也不会有人像她。
到了现在,我仍在想,为什么意大利的城市不会说话,那么多的景色与建筑,它们却从未替我告诉过她,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