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班家的过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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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明示、暗示着班泯远离周青。
老班苦口婆心过、威逼利诱过,甚至拿出了家规,班泯却都无动于衷似的。
也许是为了让班泯的心思能回归家人,老班在3天后,也就是班泯的17岁生日那天为他准备了礼物。
不管他平日里如何逃学旷课,与同学关系恶劣,对待老师的态度也极其差劲,他都是老班的孩子。固然也很溺爱他,而为了哄他开心,老班便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银色的车身,有后坐,广告上曾经出现的款式,也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性格再怎么特立独行,班泯到底也还是个17岁的孩子。面对老班送给他新自行车时,他的眼睛里还是闪烁起了兴奋的光点。可却还是要拼命忍着,假装不在意,内心却在窃喜。老班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眼角的一丝喜悦泄露了少年的真心,这让老班觉得这孩子也是可以挽回的。
班泯骑到车座上,刚踩上踏板准备试试看,只见角落冲出一个黑影,扑的一声从前车轮跳过来。他惊魂未定,黑影已经坐到了后车座上。
是班珏琳。
他无奈地松开车把,“你在干吗?”
“冲啊,冲啊!”班珏琳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帮助老班“挽回”班泯的心。
“爸,你真的给他买这辆车啦!”从同学家中回来的班泯看到门口的班泯,指着他的车子向院子里的老班又惊又喜地叫道。
“是啊。”老班择菜的间隙抬头回应,笑眯眯地说着:“喜欢吧?喜欢就让你哥载你们去玩玩,老三坐后面,你坐前面的横梁上,出去炫耀炫耀。”
班柠露出期待的眼神,望向班泯问道:“哥,行吗?”
这次的任务是要带着两个人,够艰巨的。
不情愿归不情愿,他还是忍耐下来向班柠投去“批准”的眼神,低声说了一句:“上来。”
“了解!”班柠高兴地连连点头,不由分说地跳上了自行车前面的横梁,还不忘朝院子里的老班挥挥手:“爸,我们走啦!”
“走啦走啦!”班珏琳模仿姐姐的口吻。
老班朝他们笑着挥手,嘱咐一声:“小心点啊!”
半个小时后,自行车停在了桥下的小河边,两个车轱辘还在不知疲倦地转来转去。班珏琳在小河边采着岸边盛开的花朵,白色的裙摆散落在地。剩下班泯和班柠坐在这边的石坝上等待。班泯觉得无趣地望着班珏琳晃来晃去的身影,女孩就是喜欢采些野花野草。这么想着的时候,身旁的班柠凑了过来。
“你喜欢周青吗?
班泯多少愣了一下。
作为老班的帮手,班柠斟酌着用词,以一种非常成熟的口吻和班泯说道:“我们和其他家庭有些不一样,因为在该拥有父母双全的时候,我们没享受过母爱,可能我是女孩,习惯了这种生活后也不会太去依恋母爱这种对我来说已经不会存在的东西。”
班泯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嗯,我是想说,周青的确挺温柔的,好像也很会照顾人,也许更会照顾你的情绪,但是现在……总归还太小了,不可以做让爸会担心的事情,尤其是不能毁了你自己的人生,哥。”
班泯倒是将班柠的话听进了耳里,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譬如大海之类的。”
“大海?”
“不是这里的小河,而是外面的大海。像天空那样蓝,宽广得没有尽头,会拥有更多的自由。”班泯说这话时的眼神又不自觉地望向了远方。
班柠握住他的手,“等你考上大学之后,就能去远方了。再过两年而已,心无旁骛地坚持下去,不要被现在的小事影响到自己。”
“周青说过,她会和我一起去远方,不是两年后,不需要等那么久。”班泯有些憧憬地说。
班柠一愣,不安地看向班泯。
“哥,姐,这里有蝌蚪!你们快点过来看!”班珏琳却在这时打断了他们两个,她在河边招起了手,班泯立刻朝她那里跑了过去。
唯独班柠不知所措地留在原地,她总觉得班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而且不准备告诉家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隐约听到天空尽头传来了沉闷雷声,压在耳膜深处。
又要下雨了。
7
17岁的男孩,已经到了既微妙又别扭的青春境地。
对异性的看法,也开始了改观转变。
班泯他依旧逃学旷课,像是在同所有人表达他不甘被囚禁在同一个地方受罪。只不过他的这种行为越发严重,,晚课不会去上,总是要到九点之后才会回家。
班家是有门限的,晚课9点钟结束,孩子们必须要在9点30准时回来。
老班无论多忙,也会给孩子们准备夜宵,吃完作好功课,便要关灯睡觉。
三点一线的生活,班泯向来是不屑遵从的。在他久不回家的夜晚,老班就要和陈寅去街上寻他回来,夜宵也为他留出一份放在厨房,班柠和班珏琳为他热了又热。
那阵子小雨极多,每夜都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老班和陈寅打着伞,分头去寻。有时会在街头的面馆里发现他,有一些校外的半大小子请他吃饭。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网吧里找到他,乌烟瘴气,空气浑浊的地方,皮肤白皙的他每次都会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下颚盯着屏幕上的网页,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陪在他身边的姑娘始终是周青,她说了几句什么,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微笑出来。
陈寅收起伞,走到他的身边说:“班泯,已经这么晚了,回家了。”
班泯这时只是朝陈寅看一眼,“嗯,再等等。”
陈寅也不想激怒他,就沉默地坐在一旁等待。
半晌过后,班泯才会起身同陈寅走出网吧。
外面下着小雨,他却不和陈寅撑一把伞。总是一个人顶着蒙蒙小雨走在前面,陈寅打着伞跟在后面。街上没有路灯,只有几户人家里的亮光晕染着黑漆漆的夜,抬起头也看不到星星,雨水砸进河里的细小声音滑进耳朵。
是这般苍白且凄凉的夜。
他大概是厌倦了这里波澜不起的日子。不再有新鲜点的事情还能激起他的兴致。
大家似乎也懒得再对他说教,说了他又不会听,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见陈寅把他寻了回来,班柠就只是默默地又把饭菜热了一遍,将碗筷摆到他的面前,要他吃完就去睡吧。
这时老班回到家来,将雨伞收起来,担心的朝屋子里的孩子们喊道:“你哥回来没?哪里都没找到啊,都这么晚了,你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班柠急忙起身喊了声:“爸,哥回来了。”
班泯抬头看一眼老班,叫了声“爸”便又拾起筷子夹菜吃。他吃饭时也不会发出咀嚼的声音,更不会没有教养的去乱拨菜,吃什么就只夹一点,一顿饭下来好像只需要一点米就可以喂饱他。
老班看着饭桌旁的班泯,以及陪在他身边坐着的陈寅,半张着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在心里叹了声气,最后终于开口:“啊,回来了啊,没事就好,就好。”
8
仿佛是一杯满满的鲜红的血。班泯望着自己面前的石榴汁,在心里如此想到。
“已经这么晚了。”那天是老班被限制自由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日。
那个时候,谁也不清楚接下来就要发生的恶梦。
而坐在班泯对面的皱起看了一眼手表,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后,看向他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应该都早点回家。”
班泯也看了一眼店里墙壁上的时间,差5分钟午夜12点。
他们两个已经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坐了近乎3个小时。
班泯决定慢一点喝完石榴汁,正是因为不希望太早分开,他才会点了一杯自己最不喜欢的饮料。这样就可以拖延时间,在他勉强自己把石榴汁全部喝掉之前。
期间周青倚靠在沙发背上开始发短信,班泯余光瞥到她打字速度很快,好奇着她是在和谁联系,可却不能问出口。
“怎么了?”她头也没有抬,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
周青合上手机盖,忽然在这时提议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看电影吗?”
班泯似乎有些惊讶,可没有拒绝她,看上去还有点开心的样子,“当然可以。”
皱起如释重担般的露出了安心的笑脸,眼角也随之浮现出少女特有的羞涩。
在跟随班泯走进电影院的时候,夜已很深,老班还坐在家里的藤椅上等班泯回来。电视机里在播放着深夜档的旅游节目,他窝在椅子上早已经昏昏欲睡。
屏幕上的蓝色光芒打照在他的脸上,一如此时的班泯。
他在周青身边的时候总是有些坐立不安,电影在讲些什么他全然不知,甚至连片名都没来得及看清。当他的手臂不小心碰到她时,他因心跳剧烈而蓦地绷紧了背脊。
那个时候,他被满心的喜悦与迷恋遮挡住了视线,眼前是那样的模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逐渐且主动的靠近那散发出绿色毒气的深渊陷阱。
他只专注的去扭动手中的那支万花筒,缤纷的刺激一涌而出,他看到了自己一直都希望得到的绚烂光芒。
而接下来,他紧张的险些低呼出声,因为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周青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便条件反射的也扣住了她的手指。
她的掌心很凉,他用力的又握了握,试图以自己的温度来驱赶走她指尖的冰冷。
“或许这只是一场梦。”
如此一想,班泯便转头去看她,眼神中有着莫名的担忧与落寞。她恰巧也在看他,彼此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她略微敛起眼,睫毛在双眼下打出一片朦胧的微小阴影。
“但却是一场美梦。”
午夜时分,冷清的电影院,上演着将心脏大口大口吞噬咀嚼的美梦。
当时的他完全不在意身边是否存在险境,也将老班的种种教导抛在了脑后。别说是家人的脸,就连人生的走向他也全然不去在意了。
只想让时间不要走,停一停,他才可以在周青的气息中沉溺得更久一些。
离开电影院,已经是凌晨1点多。大街上灯火依旧通夜明亮,中心街夜间游玩狂欢的人也不在少数,与白昼的喧闹相比,这种时刻的夜晚是另一个充满诡秘色彩的迤逦世界。
班泯搂着周青的肩膀,他很享受这种感觉,那是确定了彼此心意之后才有的亲昵举动。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他说,“实在太晚了。”
周青恋恋不舍地一声不吭,一句“我不想回去”就要脱口而出。最后,她微微泛红了脸庞小声说着:“你不想再和我多呆一会儿吗?”
“你是要来我家吗?”他开玩笑似的回答。
但是周青却没有把那句话当成玩笑,她把脸埋得更深一些,应声道:“要是你真希望我去你家的话,我就去……”
班泯轻微一怔,两人之间便陷入了尴尬沉默。
“周青。”班泯突然重新开口,声音变得有点沙哑,“你真的不打算回家?”
大概是被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她有隐隐雀跃。点点头,也随着他停下了脚步,“我不想回去家里,我爸妈总是催着我高中毕业就结婚,根本不想让我读大学……那种家我受够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如——今晚住在外面好了,只有我们两个。”
周青的声音如同是蛇的身躯般紧紧缠绕,令班泯的心跳得很厉害,他不知所措,同时又深感期待。
说不定他从一开始就在等她来说出这个邀请。
于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没有犹豫也没有退却。
“好。”
他说得义无反顾。
9
爱是一把双刃剑。盲目而急切地刺穿他人身体,无声之中也划破了自己的肌肤。
其实班泯也觉得很奇怪,那时的他只有17岁,在那个小破的旅馆里,他生涩地演练着自己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