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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黑暗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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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班柠斜眼瞥去。

    从车窗内探出头的崔琦一脸坏笑:“今天没穿警服呢?害我差点没认出来你。啊,换跟班了?上次是这个小丫头吗?”

    朱琪从来没有正面与崔琦打过交道,她只是从一组的嫌疑人名单里看到过崔琦的照片,且朱琪对人的长相很敏感,能够对任何人的长相都过目不忘。

    “班队。”朱琪小声提醒班柠。

    班柠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对方身份。

    崔琦笑眯眯的,车速和班柠走路的速度保持着同步,“不会是不记得我了吧?上次在派出所可是见过面的,就因为我家小保姆出了事,你们派出所传我去做笔录嘛。”

    “我记得你,崔经理。”

    “你叫我崔哥吧,没人叫我崔经理,显老。”

    班柠没理会他的提议,但由于被他打乱了计划,眼下的她已经走过了那个几乎等人身高的绿色垃圾桶。

    “去哪里呀班队?”崔琦锲而不舍地,“上车吧,送你一程。”

    “不顺路。”

    “哈哈,你都没说去哪,怎么就不顺路了?”

    “不必客气了,崔经理。”班柠停住脚,对朱琪使了个眼色,“我要回去所里,而我助理就住在这附近,她现在就要回家了,今天她调休。”

    朱琪心领神会地默默点头。

    “那就你自己上车吧,我送你回去派出所。”崔琦仍旧热情地邀请:“放心吧,我又不吓人,你再拒绝可就是不给面子了,公务员可别瞧不起我们这些底层工人啊。”

    班柠失笑,她最后看一眼朱琪,留下她在小区附近,自己则是对崔琦说了声“谢谢了”,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9.

    班柠是在上车后才发现副驾驶上坐着人。

    “哦,我同事。”崔琦察觉到班柠的视线,示意副驾驶的男人。

    那个男人原本还在车里抽烟,但是见到班柠坐了上来,也就还算懂事理地掐灭了烟头,摇下车窗,扔到了外面。

    “警察在车上呢,你还敢随地丢垃圾?”崔琦说。

    男人没吭声,侧脸显得有些高冷。

    而崔琦在他的面前也不敢过分张扬,班柠猜测副驾驶坐着的男人要比崔琦的职位高。她的眼睛打量着后视镜里的脸孔,可以看到男人戴着墨镜,下半张脸看不真切,但总觉得是在哪里见到过。

    “你先开去哪?”男人忽然开口了,是在询问崔琦。

    “哦,我合着想送班队长……”崔琦有些怯懦似的。

    “顺路吗?”

    “那她都上车了,也不差这几分钟了。”

    男人没再说话,车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崔琦大概是想要缓解,顺势问班柠:“班队长,案子怎么样了?有像样的进展吗?”

    “感谢群众关心。”班柠的回答很官方,“我们会加快破案速度的。”

    “早点破了案,我也就能自由自在地出县城了。”崔琦埋怨道:“这一直要求相关人员不准离开当地,我连邻市的培训会都推掉好几个了,本来还想带着新入职的员工去听听讲座,提升学习能力呢。”

    副驾驶的男人在这时问了句:“你那招新人了?”

    “前台。”

    “哦,对,之前的那个死了。”

    班柠微微皱眉。

    崔琦说:“昨天定下了一个新的,小姑娘嘴挺甜的,形象也不错,适合干前台。送完班队长我就要回去金水源面试她,走个流程嘛。”说到这里,崔琦回头看了一眼班柠:“班队长,我金水源的新前台和你一个姓,巧吧?”

    班柠原本并没在意,甚至已经开始望向车窗外。

    倒是副驾驶的男人随口问道:“也姓班?这姓不多见,叫什么?”

    “班……”崔琦想了想,“挺拗口一名字,偏旁都是王,三个王呢,哦对,班珏琳。”

    班柠愣住了。

    10

    这会儿是下午3点,忽然开始下雨了。

    雨珠断断续续地落下,好比肝肠寸断的诺言。

    班珏琳发现自己一个人住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小麻烦。没有带伞,回到家的时候她全身已经被淋湿。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伸手拉开放有衣物的抽屉时,她找不到自己最常穿的那件外套。

    翻来覆去地找,在她快用光自己最后一丝耐性时,她选择放弃,而是挑出一件牛仔服换上,又去卫生间里吹干了头发。

    约莫4点的时候,她走到玄关拿过挂在柜子里面的伞,打算再次出门。

    然而在重新关上房门时,她突然注意到了门锁上的一丝细小痕迹。锁眼附近像是被打火机烧过,有着一圈轻微的黑,如果不凑近仔细看的话是很难发现的。顺着那黑色地圈印像旁去看,门框边的绿漆剥落了一小块,大概是被重物凿过。很巧妙地只在一个点上凿,所以剥落的只有那么一点点漆。

    有谁会来烧她的锁眼,还用重物凿门缝?

    她竟然才发现。

    这次丢失的是普通的卫衣外套,但并不是第一次。她清楚的记得前些天怎样也找不到自己的帽子,还有新买不久的洗手液,都是一些小东西可却是她平时经常用到的。

    走廊里静谧无比,四周有阴重的微风吹向她,混杂着雨和泥土的潮湿气味。她就维持着一动不动的样子站在门前好几分钟,整个人都显得僵硬了。

    班珏琳觉得胸口仿若有碎石堵着,沉闷压抑的复杂滋味被她紧抿在唇边。

    她联想到了上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曾来按过她门铃的那道黑影。

    难道对方想这么早就暴露马脚吗?

    班珏琳心中觉得可笑,也未免太迫不及待了。她摇摇头,掏出钥匙,锁上房门,轻微的声响使得走廊中的声控灯明亮起来。她转身朝前走去,按了电梯,走了进去。

    而安全出口的铁门后,有黑影靠在墙壁上。那人的脸隐匿在黑暗中,带着绝缘的胶皮手套,将手中的东西藏于身后,蓝色的光在空气中“嘶嘶啦啦”地跳动着火星。

    当时已经离开的班珏琳,并没有察觉到。

    11

    见惯了黑暗的人,在光明处,会寸步难行。

    下午4点整,长钢企业的专用2号车停在金水源洗浴中心的门外。

    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再次点燃了一根烟,袅袅烟雾如梦如幻,在他的黑色墨镜前婀娜起舞。

    他的下巴左侧有一条疤,缝合的痕迹已经有了年头,针脚显得有些粗糙,大概是许多年前还没有流行无痕手术。

    那条疤不算长,肉眼可见的5、6公分,只不过他的脸有些小,放大了伤疤的长度。

    而且他的左眉是断掉的,衬着整齐的寸头,再加上黑色的外套,令他整个人像是个危险的、寡言的流氓。

    他弹落烟灰,手臂搭在车窗外头,眼睛则是盯着金水源大厅里头的。他看见崔琦把新的前台安排到了收银处,颐指气使的样子大概是在教她一些规矩。

    那姑娘人很清瘦,侧脸看上去有些凌厉,虽然不符合传统意义的柔弱美女,可眉宇间的那几分英气将她衬得不俗。

    他又吸进一口烟,眼神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而墨镜后的目光一路蔓延,落在她胸口前的名牌上。

    “班珏琳”。

    岂止是偏旁三个王,这个名字里,几乎都是王。

    他接着抬起手背,看了一眼表,终于掐灭了烟头,推门下了车,绕到驾驶座,还没等开门坐上去,就看到对面驶来了一辆警车。

    他站直了身形,饶有兴致地歪过头,注视着那辆警车的一举一动。

    率先下来的人是换上了警服的班柠,紧接着副驾驶和后座都有警察下车,加上她,正好5个。

    因为班柠是头儿,她走在最前面,余光瞥见了这边的他,只一眼,她便不以为然地收回了视线。

    他则是向前走去几步,远远地站在金水源的门外,沉默地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与此同时,前台处的崔琦察觉到了不速之客,正想邀请班柠一行人坐坐,谁知班柠却亮出了拘留证。

    崔琦错愕地眨巴几下眼,“班队长,你这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班柠收回拘留证,对同事点头道:“带人走。”

    “明白,头儿。”

    两名男警察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按住崔琦的肩膀,说道:“崔经理,走一趟吧。”

    崔琦不明所以地吵着:“搞错了吧?为什么拘留我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啊!”

    “有人举报你涉嫌谋杀。”班柠一抬下巴,示意将人押上警车,“派出所见吧。”

    崔琦还想辩驳,可很多洗浴结束出来的顾客都感到震惊地看着他,大概不想声张,也觉得丢人,崔琦只好咽下满肚子的抱怨,跟着警车上了车。

    人已经带走,班柠也走出了洗浴中心。这整个过程里,她都没有和班珏琳有任何对视,更不会看到班珏琳既震撼、又困惑的表情。

    直到警车离开,班珏琳才和一众工作人员聚集到洗浴中心大门旁张望,大家看着驶远的警车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肯定是经理得罪人了,前几天还有人来洗浴中心闹呢”。

    班珏琳则是紧锁着眉头,她不明白班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突然拘留崔琦?

    将这种人关起来30天的话,将会失去很多重要的线索,她究竟在想什么?

    班珏琳感到心烦意乱地握紧了双拳,抬起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

    他好像也在看自己。

    班珏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眼神不善地盯着他,因为他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好人”。更何况,他的车是长钢企业的专用车,说明他和崔琦他们都是一路的。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最终,是他先移开视线,钻进了车子里,发动引擎,驱车离开。

    班珏琳悄悄地看向车尾,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理的直觉告诉自己应该记下他的车牌号。

    辽d huxj8。

    12

    1个小时前,向派出所报案的人,是住在崔琦对门的邻居。

    原因是崔琦家门前已经连续两天放着火盆了。

    对门的是一堆年轻小夫妻,刚刚结婚半年,妻子怀孕三个月,闻到异味就反胃。

    她也敲响过崔琦的家门,出门来见的是个40岁左右的中年女子,看上去倒是面善,实际极为固执,非常难以沟通,妻子表示了自己的特殊情况,恳请她不要将火盆放在过道中间。

    “大姐,你看咱们这楼层一共就三个住户,你们正好在中间住着,放个火盆烟熏火燎的,我又住在紧里边,这味道总要钻进门缝里,实在太呛人了,你考虑一下大家,好吗?”

    张瑜表面上答应的好,但实际并无行动。

    更过分的是,她开始在火盆里扔香烛和纸钱,一烧就是半个钟头。

    “你再这样我就要报警啦!”妻子很生气,她并不知道崔琦的身份,按理说,家属楼里住着的都是长钢企业的内部人员,都是知根知底的,可他们小夫妻是刚搬进来的,户主是男方的父母,这阵子在国外旅游,时差都不一样,这对小夫妻自然也不会去问父母有关崔琦的时期。如果知道他是长钢的小领导,或许会选择私下解决。

    可巧的是,崔琦那两天在厂里忙新工程的事情,也没来得及回家,更不会知道张瑜的所作所为了。

    她的封建迷信是不可能因“报警”二字就烟消云散的,且她还要振振有词地对身怀有孕的妻子神神秘秘地说:“你年轻,你不懂,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跨火盆能增福,你就不怕你的孩子在生出来后被怨鬼缠身吗?要是现在不做功德,厉鬼的怨气是消不掉的!别说收起火盆了,你也该多往里面扔些香烛!哦对了,我看你房门上都没贴春联,更没贴福字,要贴的,不贴是镇不住煞气的!”

    “你……你什么意思啊?胡说八道什么?”

    张瑜唉声叹气的:“我就是个做钟点工的,多余的话也不能说,拿人钱,怕没饭碗。可我心善——看你怀孕,就偷偷告诉你吧——”她指了指崔琦的房门,表情诡异、眼神鬼祟:“这屋里,死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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