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车窗后的人
现场等着看戏的观众，以为会看见龙城两大家族的年轻继承人一场暗地交锋，或是游昕昕出来哀哀哭泣，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刀马旦全武行。
告辞的时候一个个看游昕昕的目光都变了。
之前听说季楼娶了一位花瓶般的美人，被那美人迷惑得五迷三道。为了这红颜知己，高冷人设也崩了，江山也不要了。
如今这一看，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反倒季楼看着更像是位病弱皇子，找了位女剑客般的太子妃。
“敢再碰我家季楼半下试试！”
啧啧，想想刚刚那气势都让人吓一跳。谁见过这架势啊，黎家的儿子看起来也人高马大，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差点就哭了，丢人。
了不得了不得，这对年轻人将来且有风采给大家看呢。
大家这回可都记住了，以后不管有啥事，别当面招惹季楼的这位太太。打不过，打不过。吃不消丢这个脸面。
季楼一直默默看着游昕昕，从她的神情之中，能看见她的悲伤和怒火。也能看见她的理性和克制。
今天的季楼一身纯黑西装，肩上戴孝，是以游昕昕伴侣，以孙女婿的身份坐在这里。
此时，看着满腔恨意的游昕昕，季楼的心也忍不住被揪了起来，他伸手去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揉捏着。
他懂她的悲伤和愤恨，更想去分担她心里的苦楚。只盼她不要过于焦急，冲动，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伤到自己。
感受到来自季楼安抚的游昕昕，低头看向季楼。
季楼冷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但他衣冠肃整，双眸深邃悠远，眸子中透出的光芒更像是沉沉压下来的山。
哪怕是他坐在轮椅上，他的沉稳和厚重的气势，他与生俱来的气度，也能让身边的人跟着冷静下来。
有季楼在身边，哪怕他什么都没说，也让此时的游昕昕心里升起浓重的踏实感。
不再是从前那样天地苍茫，茕茕孑立，孤身一人，拼了自己也无所谓。
游昕昕收回目光，努力朝季楼勾了勾唇角，总算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松手放开了黎琛，让黎琛连滚带爬地跑了。
终于冷静下来的游昕昕朝季楼微翘起唇角，笑了笑。让季楼心里也安慰了不少。
只要能够沉得住气，就不至于陷入被动。只要能给他时间，他相信事情早晚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游昕昕手掌微动，跟季楼的手掌轻扣在了一起，四目相对。
两个人手拉手的样子，刺痛了季楼母亲莫萍的眼睛。她本来不想来，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她承认的媳妇，她的奶奶下葬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季成林老爷子给她打了个电话，要求她作为亲家的代表出席。
此时季楼看着游昕昕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温暖和柔软，这是莫萍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她这个孩子从小就冷，对任何人都是同一个表情，似乎永远看不到他眼中有任何的波澜，更看不到他神情有任何一丝的变化。
哪怕是对自己的母亲也很冷淡，更没有对那个女孩有过这种宠溺而温柔的眼神。
不对，他好像也有过可爱的时候。莫萍的记忆恍惚起来，依稀记得十多年前，在季楼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明明是一个糯米团子一样可爱孩子。会拉着自己的衣角喊妈妈，会哭着回来求她抱抱。
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很年轻，追求着丰富多彩的生活，停不下脚步来给他更多的关注。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依恋着自己，会拉着自己衣角求自己留下来的孩子，逐渐变得冷淡，无喜无悲，成为这个像是冰块一样的男人。
看着两个人手拉着手的模样，莫萍差点将牙齿咬碎，忍不住眼神恶毒地看向游昕昕。
越看心里就越恨游昕昕，觉得对方就是个绿茶，装可怜博得了自己儿子的同情，其实就是个无耻厚颜的捞女。
心里越想越是生气，几乎控制不住地让表情也随之显得有些难看。
但自己的亲生儿子季楼，竟然全程没有看向自己一眼。只在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告辞离开的时候朝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谢谢她特意来参加这个仪式。
根本就只把她当做一个外人来看待。
在莫萍咬牙切齿暗自生气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莫萍接起电话，电话的那一边有人和她说了点什么。
听完之后，莫萍恼怒的神色渐渐消失，慢慢浮现了笑容。
葬礼顺利结束，奶奶也入土为安，这让游昕昕的心也放下一些。
不过，想让害死奶奶的人付出代价的心情却越发迫切和坚定，现在的她更加清醒，也能够让自己保持理智，再也不会被过度的悲痛而冲昏头脑。
墓园里很安静，清风徐徐。林间的松涛声像亡者依依不舍的低鸣。
来访的人都散尽。游昕昕推着季楼慢慢沿着山路往下走。
“要我去把车子开过来吗？”李荃悄悄问苏烨。
苏烨看着前方缓步走在林间的两个人，“算了，让他们两个走一会吧。少奶奶这会心里肯定不好受。少爷也陪着她难过。”
两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墓园停车的角落里，还有一辆没有开走的车。
车窗内的帘子在这个时候掀开一角，一个面容消瘦的男人出现在车帘后，阴恻恻地看着慢慢走下山的游昕昕和季楼。
直到季楼和游昕昕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那车窗内的帘子才被一只消瘦的手放了下来。
一阵风声卷着枯叶飞起。
游昕昕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朝山后看去。
“怎么了？”季楼问她。
然而蜿蜒的山路两侧是层层起伏的松林，一座座肃穆的墓碑错落在山林间，除了李荃几个远远跟下来，再没有别的人影。
“没事，大概是我想错了。”游昕昕回过头，推着季楼继续往山下走去。
“怎么样，你还可以吗？累不累？”
“我没事。”
两个人的声音慢慢消失的山道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