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无知觉的双腿
季老爷子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长孙。那孩子坐在轮椅上，被笼在光影中，低着头看戴着手腕上的一条银质手镯。
镯子的质地看上去很古朴，是老东西，只是挂着一个小小的玉坠，看上去略微有些女气。
他似乎刚刚结束训练，才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坐在轮椅上低垂着眼睫，久久凝视着手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老爷子这几日心情很好，孙子终于醒来了，虽然还不良于行。但他已经感觉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担子仿佛轻了许多。
虽然这个过程出了一点小插曲，但如今也顺利地解决了。
游昕昕昕是个说话算话的姑娘，答应了自己之后，真的就拿着钱果决地离开，一点纠缠都没有，让他感到很是欣慰。
季楼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表现出了抵触情绪，但过去了这么多天，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大概是已经放下了吧。毕竟他醒来之后，和那个姑娘相处也只有不多的几天时间而已。
季成林这样想着，往季楼走去。季楼的卧室门外是会客厅，接着有一条长走廊，走廊右侧有衣帽间和书房，再里面才是有整面落地窗的卧室。
季成林沿着走廊一直往内走，入目所见皆是红艳艳的装饰品。他记得从前季楼不喜欢热闹，屋子装饰从小就极其简约肃静，全屋都是冰冷的蓝色调。
前段时日为了冲喜，这整个套间换上了大红喜庆装饰，连床品都换成了大红色。他明明已经命人全套换成季楼喜欢的蓝色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季楼换了回来。
只是若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热闹的红把那道消瘦的身影衬得更加孤寂。
“小楼。在想什么呢？”季成林温声问道。不知不觉的，连声音都调得特别低沉，像是怕惊吓到久久坐在窗前发呆的人。
季楼的目光从手腕上的银镯上抬起朝他看来。背着光，背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园景，脸颊消瘦，五官立体，眼神却是那样了无生趣。
季成林的心莫名揪起，明明在医院的时候，季楼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好。虽然不太能说话，连手指都举动得很艰难，但双目中有一种努力求索，不屈于命运的劲头。
回到家里，有最先进康复训练仪器，专人使用的训练室，他却眼见着索寞沉默，郁郁寡欢。
“楼儿，这几天的训练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更好一些。”季成林笑着问。
其实季楼的专属医生每天都把季楼的各种身体数据发到他的邮箱，他对季楼的恢复情况是十分清楚的。
只是这个时候，不问他的身体，爷孙俩好像也没有什么其它话题可说了。
“还可以。谢谢爷爷。”季楼低哑的声音响起，他苍白的手指放在轮椅上膝盖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就是腿还是没有任何感觉。”
语气听上去很平淡，说的仿佛不是关于自己的事。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不急，你这才刚刚醒来，我们慢慢来。你听医生的话，多加训练，总会一点一点恢复。”季成林笑着说。
季楼淡淡嗯了一声，把目光收回。窗外的庭院中，堂弟季明煦迈开长腿，从园子中一路飞奔而过。身体健全的少年，奔跑得那样快。
季楼坐在轮椅上，修长的手指按在那条古银的手镯上，轻轻摩挲。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一点点的感觉都没有。
腰部以下的部位毫无知觉，仿佛不属于他自己。不论他每天训练得多么刻苦，忍受着针灸，电疗等痛苦的治疗，汗水浸湿一件又一件衣物，都没有用。
或许从此就残废。
那样的话，让她趁早离开也许是对的。
爷爷季成林在和自己说些什么，季楼分了心，一直没有听清。
“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年轻人流行的直播？”
直到老爷子指着屋内播放的电脑屏幕问他，季楼才回过神。
卧室的飘窗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热热闹闹的播着直播画面。
主播的镜头对着一个农村大院，院子里养着很多猫猫狗狗。
镜头在移动，一会出现一只摇着尾巴跑来的小土狗，一会出现一只喜欢蹭人的三花猫。汪汪汪，喵喵喵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得很。
突然间画面一转，露出一个年轻女孩窈窕的背影，笔直纤细的小腿，纤细的腰肢，乌黑的长发束在头巾里，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她背对着镜头，才刚刚露出个背影，屏幕上就疯狂刷起了留言，
“义工小姐姐出现！”
“要看正面！！”
“镜头转一转，镜头转一转。今天让小姐姐给我们打一套上次的拳。”
“我想看义工小姐姐给毛孩子洗澡，我看这个能看一整天。”
季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掌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在视频中那个女孩准备转过脑袋来的时候，突然抬手把笔记本电脑合闭上了。
“怎么不看了？”季成林奇怪地问。“爷爷是真的老了，对你们年轻人这些一茬一茬冒出来的东西都不熟悉喽。你看这屏幕上，什么烟花啊，火箭的，还有这么多人一串一串的说话。让我看着眼都花了。”
“但是对这些流行的东西也不能完全不懂。我听说黎家就是在这上面吃了亏。别以为我们这样的家族就是庞然大物，行事可以无所顾忌。”
“人家利用网络的力量，把他家后辈轻浮的言行一曝光，黎家身陷舆论的旋涡，这几日股票还在一直跌呢。前几天黎总还给我打来电话……”
季成林说到这里，反应过来这件事正是季楼那位冲喜的妻子游昕昕引发的，急忙止住了话题。
“所以呢？爷爷觉得我们这时候应该帮黎家一把吗？”
年轻的孙子坐在窗帘落下的阴影中，穿着挺括的衬衫和西裤，鬓发修剪得利落，消瘦的面庞眼神犀利。
哪怕是坐在轮椅中，依旧有了从前把家族重担一肩挑起的模样。
“难道不是吗？你的意思是？”
“在我昏迷的时候。黎家对我们家该下的黑手可一点没少。如今，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