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动不动的男人
六月十六号下午,放学之后。游昕昕回到了季家的别院。
家里的家政和工作人员看见她,都低下了头,开始喊她少奶奶。
她不亢不卑,点头走过,感觉到那些人探寻的目光都黏滞在她的身后。
她的大部分东西还都放在学校宿舍,只携带了一点随身物品到季家。但季家上下所有的人,已经知道家里多了她这么一号人物。
游昕昕甚至再一次遇到了季明煦,季明煦出来的时候愣了愣,停下脚步站在角落里,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她。游昕昕目不斜视,当着他的面,走进了季楼的屋子。
对于这场婚姻,她的态度完全是当做一份工作来做的,抽时间来照顾季楼,尽好她的本分就行,其它事一概不管。
游昕昕进入房间,站在门口略微有些犹豫。
对于季楼,她有一点忐忑。
就要见面了,那位卧床不醒,自己的植物人丈夫。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婚姻。但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是自己的丈夫。
在她自己的心里,也多了一份责任和义务。
无论他人怎么看,她答应了这件事,收了季爷爷的钱,就会把这份工作做好,承担好这份责任。照顾好这位需要帮助的病人。
此刻,房间里正有一个佣人阿姨在照顾季楼。
听到开门声后,佣人阿姨只是斜瞥了一眼,略微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阿姨名叫兰姨,是季家的老人,在这里季府工作了很长时间,哪怕在家族中的长辈眼前,都很有些脸面。
虽说只是个佣人,但她打心眼看不上这个所谓的孙少奶奶。
游昕昕是为了什么原因嫁入季家的,她自以为很清楚。这样想要捞钱的年轻女孩她见多了,对家里的主人来说,也不过是个冲喜的摆设,身份上和她们这些佣人其实是一样的。
“阿姨您好!”游昕昕主动打招呼。
兰姨侧头,慢吞吞地应声:“你就是昕昕吧?季老爷交待过我,让我教你照顾孙少爷,过来吧。”
佣人阿姨态度上的冷淡,游昕昕很快捕捉到了。
但是游昕昕无所谓,也懒得计较。
兰姨的语气不太好,“看好了,以后每天都要给长孙少爷擦身体,一日也不能落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粗鲁地拿着毛巾在季楼的胳膊来回擦一遍。
胡乱擦了两下,又一把将人翻了个半身,在季楼的后背上又擦抹了几下,而后手一松,季楼的后背重重落回到床上。动作粗鲁,行事随意。
“看清楚了吗?照顾长孙少爷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要以为胡弄了事别人就不知道!”
“在季家,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呢,小姑娘,我劝你别想着偷懒。”
她心里很是不耐,想着游昕昕来了也好,可以尽早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甩出去,换一个更有油水的工作职位。
从前,孙少爷季楼身边打扫收拾,是整个季家最香饽饽的工作。
谁不知道季楼是孙家第三代最出色的一位,将来财团的掌权人。跟在他身边,哪怕混个脸熟,将来都有大把好处。
那时候无数人讨好着,暗地里使劲往他身边钻营。
她靠着长一辈积累下来的名声,和自己多年在季家工作的资历。好不容易挤上了替季楼收拾屋子,打理生活杂事的活计。
谁知天算不如人算,季楼竟然年纪轻轻就瘫了!再没有起复的可能。香饽饽的位置,变成又冷又臭的茅坑。
天天服侍一个不能说不能动的人,能捞得着什么好处?充其量就是季老爷子来的时候,偶尔多给些奖金。她早待得不耐烦。
对季楼的照顾,也不过是在季老爷子等人面前装装样子,平日里其实极为敷衍。反正季楼无知无觉,也管不了她。季老爷子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
游昕昕发觉,这位阿姨不但行为粗鲁,说起话来也大声粗气。
想必是平时没什么人到这个房间里来,她也就肆无忌惮地惯了。
看来季楼看似季家最受重视的第三代长孙,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之后,大部分人对他也就漠不关心了。
大概整个季家,除了年事已高的季爷爷,实则没有多少人真正关注他情况。
捧高踩低,落井下石,或许是这个圈子习以为常的事。他们甚至对待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
心细的游昕昕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佣人阿姨嘴上说着不让她糊弄,可自己却干着糊弄人的事。
给季楼擦身子的时候,不但毛巾还滴着水,就连衣服袖子都没有完全撸上去。
翻身擦完后背,季楼的身上也都湿哒哒的。
她没有把病人照顾好,甚至连每天必须的基础按摩,也没有一处做到位的。
游昕昕一直照顾生病的奶奶,很知道应该如何对病人照顾。
虽然看出了佣人的问题,但她并没有马上揭穿。而是在兰姨离开之后,打算重新给季楼收拾一遍。
果然就如游昕昕所料,在季楼的身体下,被子又潮又湿,这哪里会舒服?
不但如此,躺在床上身材高挑的男人消瘦得厉害,四肢肌肉都明显的萎缩了。这是长期卧床,缺乏运动,外部按摩还不到位的表现。
他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
身在这样锦绣富贵之家,馔玉炊金之所,楼栋里佣仆成群,却被冷漠地糊弄。很明显的,这样一个表面光鲜的若家庭,并没有几分真正的人情味,甚至没有几人真心对待这个病人。细心关注他的康复情况。
宽大而柔软的床上,骨瘦如柴的季楼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侧脸消瘦,气色苍白,紧闭的双眼深深凹陷下去。
尽管如此,也仍然掩不住那一分俊朗。
游昕昕看着他,想起在医院见过的匆匆一面,想起他从前神采英拔的气度,心里叹息一声。
他家财万贯,西装革履的时候,愿意在雨天弯腰,把雨伞让给一个淋雨了陌生姑娘。
如今他一动不动,瘫软在床榻,却得不到真正耐心温柔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