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冲,冲喜?
游昕昕抱着匪夷所思的心情,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季家的长孙季楼,季明煦的堂哥,那位从小被当做企业继承人培养的第三代佼佼者数月前出了车祸,陷入昏迷之中。
季家不惜一切,寻遍了国内外的知名医院,花了无数钱,也只能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如今那个家族中年轻的掌舵人像植物人一般,毫无知觉,昏迷在床数月。
这事对季成林打击极大。年近古稀,已经退休的时候,家族年轻优秀的接班人出了事。一时集团人心浮动,流言四起,魑魅魍魉纷纷出现,整个家像是一艘失去了掌舵人的巨舰,风雨飘摇了起来。
季老爷子心中焦虑,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不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也遭遇到过一个大坎,几乎丢了性命。最后拜到道家一位高人门下,得了指点,勉强捡回小命,从此时来运转。
因此,这一次也备了厚礼,求了道家高人来为孙子祈福。
那位高人来到病床边,掐指一算,算出想要捡回季家长孙的这条性命。唯有给他娶妻冲喜一条路可以走。
那娶来冲喜的女子,还不能随便。非得三月十八出身,名字里沾水衔日,还必须是生于某方位,某时辰之人。以上总总条件,但凡少了一点都不行。
游昕昕听到三月十八这个日期,心中就一咯噔,她的生日可不就是三月十八。不会那么巧吧。
再听见名字沾水衔日,生于某某方位,心里已经开始骂人。
原来眼前这位德高望重,为全市人民创造数万就业岗位的知名企业家,喊自己来家里的目的,是想让自己给他变成植物人的孙子冲喜?
他提出的条件,给游昕昕两百万,想要游昕昕嫁进门和季楼朝夕相伴,贴身照顾,以利阴阳调合。
这场婚姻游昕昕必依照传统礼仪大张旗鼓地嫁入季家,担着嫁为人妇的名声。但如果季楼真的醒了,“冲喜”的新娘却要保证立即功成身退,乖乖拿钱走人,休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正霸占季家长孙媳妇的位置。
总之,条件苛刻,给的钱很多,也很羞辱人。
富贵人家的行事方式,便是如此。他们站在世界的顶端,搅弄风云惯了,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用钱不能摆平的事。
甚至求人时候,都还摆出一种高高在上,施舍般的态度。
“不会亏待你的,游小姐。对你来说,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婚姻而已,两百万,你只要照顾好季楼,做他名义上的妻子就好。比你能找到的任何工作来钱都快。据我所知,你是建筑系,等你毕业,我还可以让你进入季氏企业工作。”
“这里面是季楼的资料,照片,还有需要你签的一个协议。你拿回去和自己的家人商量一下吧。同意的话,就把合同签了。”
两百万的数额对季家这样的人家,不过九牛一毛。
但在游昕昕这样的女孩面前,是一笔巨款,可以救命的钱。
他们看似彬彬有礼,实则用轻慢随意的态度,把人喊进自己家里,甩出一笔钱,说要买她的婚姻。
是知道她的手头很紧,家里的奶奶病了需要用钱。就觉得她必不能拒绝,很应该感恩戴德,跪着把这份活接了。甚至连男方的资料照片,都一并附在合同条款里给了。
几乎没有想过,她会拒绝。
从季家出来,抱着一个文件袋的游昕昕坐在公共汽车上发愣。
她前半辈子都活得十分脚踏实地,普通而贫穷,就算出格的找看了富二代的男朋友,她也谨小慎微,从不随便花对方一个大子儿。就是怕自己花别人的钱习惯了,谈个恋爱变成了别有用心。慢慢迷失了自己。
其实季明煦出轨被她逮住的事情,游昕昕觉得虽然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她从不做什么痴心妄想嫁入豪门的梦,她哪怕答应了季明煦的追求,却在内心深处,知道两个人家庭背景不合适,已经无数次的预演了和季明煦分手的画面。
这其中也包括季明煦出轨。
这场恋情,像一场她明知结局,也还是没忍住诱惑走进电影院观看的电影。终场的时候,宿命般的结局,多过了心中的悲伤。
有一种,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那一点萌生于青春锦瑟时的纯粹情感,像是个五彩斑然的泡影,在现实的面前,一撮就破了。
车窗外细雨连绵不断,模糊了城市冰冷的建筑。
公共汽车在一家医院的站台上停下。
游昕昕下了车,今天是医院账单缴费的最后期限。奶奶的住院费不能拖了。
她把自己这几天打工的零星收入整了整,再合计了一下手机账户上的余额,到缴费窗口,把费用交齐了。
住院费能够解决,但奶奶手术的费用,还没有凑够。
她很缺钱,也爱钱,但有些时候她偏偏又很倔。
哪怕还在学校读书,她也努力身兼数职地打工,一直在存奶奶的手术费,没和谁伸过手。
季成林让她和自己家人商量。其实游昕昕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人。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离世,父亲再婚之后,再没管过她半点。
她从小是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的。
唯一疼爱她的奶奶,心脏越来越不好,已经住在医院很长时间了。
奶奶如果知道自己为了给她治病出卖自己的婚姻,肯定会非常难过。
她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尊严和名声,贫穷家庭长大的孩子,总是知道这世间最不值钱的就是那些。
但是她在乎奶奶的感受,如果奶奶知道了她出卖自己的婚姻给她看病,怕是受不了。
一页缴费清单掉落在地上,游昕昕弯腰去捡。抱在怀中的文件袋里,飘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穿一件精致妥帖的羊绒西装,眉目清冷。
游昕昕的手指捻起那张照片,发现自己竟然见过这个人!
这件事实在有些巧。
大概一年前,也是在这家医院,一个阴沉沉下着大雨的日子。
那一天奶奶身体突然转危,游昕昕接到电话心急火燎地一路从学校赶来。
她领着一堆医生开的报告单忙着缴费,排队。从一栋楼飞奔到另一栋楼。
那时候她穿着单薄的裙子,一张素白的脸跑得双颊绯红,鬓边跑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纤细雪白的小腿沾着雨水,头发也湿了。
昏天暗地,下着大雨的世界,没有人能给她搭把手。少女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奶奶在这个世界上能靠的也只有她。
匆忙的游昕昕在医院的大门边撞到了一个人,摔了一下,各种报告单洒了一地。
她抬起头,先是看见了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随后是白色的薄衬衫,和一只持着黑色雨伞的手。
那手的主人,有一张肃冷的面孔。鬓角修得利落,头发微长,打理得一丝不苟。
鼻梁挺秀,眉峰锐利,眸色冷冰冰的,像是含着冬天的雪。
但他说话的声音却不像外貌这样冰冷,语调很轻缓,音色空灵,有大提琴的弦动之声。
“没什么事吧?”陌生的男人这样说,他弯腰向游昕昕伸出了他的手。
那手的形状很美,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带有一种稳定的力量,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优雅的腕表。衬衫的袖口别着小小的精致袖口。
游昕昕没有接他的手,把一地的资料飞快收拢,自己站起来,冒着雨往外跑。
“你等一等。”身后的男人喊住了她。
那人把自己的雨伞递到了她的手中,“遮一下吧,你淋湿了。”
游昕昕:“那你怎么办?”
男人摆摆手,没再说话,转身进去了。
游昕昕知道自己淋湿了,很狼狈,路上不少行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过来,流连在她苍白的脖颈,沾了雨水的锁骨和小腿上。
这个人却没有,他只是递出了一把伞,一点关心,甚至没有过多地目光停留。
黑色的伞柄留在游昕昕的手里,残留着温热的体温。
下雨的季节很冷,孤身一人的少女得到了一点点来自陌生人的温度。
这让她多了许多力气,能够更勇敢地走进风雨中,去面对生活的难。
现在,她知道了这个陌生人的名字。
季楼。
那时候一面之缘,借给自己一把雨伞的人。
曾经千亿身家的掌舵人,高岭上不可攀折的雪莲。如今躺在病床上,成为生活不能自理,失去了一切的濒死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