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草包的变化

    陈航送走了呼其图、恩和与格亦古勒。大总管回到偏殿前，正见着小兴子往外走，忙招了手。“主子要你办的事儿，你可别忘了。去问问苏勒大人，若拿了书信，即刻启程。东西可都收拾好了？”得到徒弟点头，陈公公才放了心。“可别把主子的事儿办砸了。见苏勒大人时，问问可有要带回的东西。”

    皇上的三舅父，出自鹤尔苏氏。不过在外人口中，多是以其名苏勒而称呼他的。小兴子见师父反复叮嘱自己，忙笑道，“师父，给主子跑腿的事儿不是没做过。您怎么这般不放心？在热河那边，三老爷是得了些好玩意儿，可这些东西若带回去，咱主子能高兴吗？还不如就留着，待行围回京后处置。”

    陈航哼笑着用拂尘敲着小兴子的头，“往常那是在宫里跑腿。如今是要从行宫到京城，路途之上是什么事儿都能遇到。我能放得下心吗？”说罢又用拂尘去敲了小兴子一下，“三老爷如今也算是在主子跟前挂上了，随圣驾来行围，得了有趣的东西，才更应该叫太后娘娘知道。总算是他的一份体面。”

    被这二人念叨的苏勒，这会儿倒是正对着笔墨纸砚头疼呢。巳时左右，小兴子就来与他递了话。想着可以与京城里的人通信，本该是好事一桩。只是他也实在没有什么要写的东西。若是兄弟们随圣驾行围，倒是有些话可以写。他这出来一趟，正经事是没做的，整日倒也是过得比起在京城还悠哉呢。

    若真与太后和阿玛实话实说，他都觉得有些丢人。若是不实话实说，叫他来编造一些在御前忙得很的话，他也做不出来。说假话能哄骗的就只有自己，太后和他的阿玛是什么样的人，一眼就知他如何。也就几度提起笔来都写不出几个字来。要是不提自己的事儿，他还真有一桩事儿想写，可不合适。

    总不能去信时特意与兄长们问问上回他在书信里提到的事儿？万一皇上再瞧了，岂不是容易显得皇上小心眼了。苏勒将笔丢在砚台上，长吁短叹着。“这怎么写才成呢？”他索性也不坐着了，就在屋内绕了一个来回。倒是有些恨着自己平时读书不多，这会儿哪怕能有什么诗词来胡乱搪塞一下也好呀。

    他正在屋里头疼，小兴子就在外边敲了门。“苏勒大人？您可在屋内？奴才能进来吗？”小兴子只敲了一回门，这屋门就被苏勒在里面拉开了。小兴子头一眼所见的，便是有些发愁的皇上的舅父。他也有些纳闷，便笑着问上了，“您这是被什么事儿难住了？怎么这么一副模样。可是有人对您不敬？”

    不是什么人都将鹤尔苏府的人看得很在意，小兴子只以为是有些心气高的人给苏勒添了堵。苏勒也知旁人对自己的看法，可他倒是没有那么在意的。这门开后，他就侧身让了让，依旧是发愁的神情，“你且进来再说。”说罢，就重新回到了桌前。“正经话也没写一句，半个字也没凑出来，你来早了。”

    小兴子将屋门关上，走到苏勒一旁，且伸着脖子望了望桌面，果然如三老爷所言。苏勒瞧见小兴子伸脖子望那书信，就歪首抬眼瞧他。“是不是你师父催促你动身了？给皇上办事儿，不能误了时辰。要不，这书信就免了吧。你要是会写字就好了，帮我胡乱应付几笔也成。才递了信回去，写不出啊。”

    闻言后，小兴子慌忙摇头，就像是自己脑袋好像是拨浪鼓一样。“您可真会说笑。奴才哪能帮您写呢，我们做太监的人，尤其是御前的奴才，是绝对不能识文断字的。莫说主子知道了，便是奴才师父知道了，都得赏我一顿板子。还有些工夫，您别急，且静下心来想想就是了。只是平安书信也成的。”

    小兴子处处谨慎小心，苏勒也就笑笑没说话。可想到若是与太后和阿玛道个平安，那干脆就写个“一切皆好，勿念”这种话？小兴子在一旁瞅着苏勒，觉得他是在犹豫，就没出声。眼瞧着三老爷提笔又放笔的，纸笺上没个大字落下，倒是笔墨的点子滴到了上头。得，又是一张纸废了，只心里感叹。

    瞅着苏勒是真的写不出个什么，小兴子才出声说话。“师父要我问问您，除了书信，可还有旁的带回去的东西？若是在外头得了一些新鲜的玩意儿，挑上一二个，捎回去给太后娘娘见见，娘娘也总算是能为您高兴一场的。在避暑山庄那边，您不是得了些东西？师父能这么说，想必也是皇上的心思吧。”

    苏勒开始没在意小兴子的话，就胡乱答了声。待他的头一点，这才想起来。“东西是得了一些，可也没什么稀罕的。就那些俗物，要我显摆给太后知道？”又一琢磨他的后话，皇上的心思？他索性歪坐在椅子上，指着角落的箱子道，“要不你打开帮着我瞧瞧？你总该知道皇。。。太后喜欢什么吧？”

    瞧出三老爷想说的是皇上，好在改口了，小兴子也就笑着颔首去把箱子搬了出来。不打开箱子也就不知道，箱子一开，还真是如三老爷所言。这些玩意儿，若放到一般百姓人家，也许是可以当个宝贝的。可太后什么没见过，的确是不够瞧的。若不能在贵重二字上计较，也就只能计较计较心意了吧？

    苏勒心思都放到了小兴子方才所言的“皇上的心思”几个字上。瞅一眼桌上的笔墨纸砚，顿时觉得这平安书信不写也罢了。看这小兴子认真在一旁帮着他拿主意，也就开了腔，“书信我便不写了。你将东西帮我呈给太后便可。随皇上出来，再怎么好，也不能与太后说虚话。回头兄长知道，能绕我？”

    苏勒打定了主意，又道，“就托你带几句话给太后吧。有皇上在，我一切皆好，没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也没谁委屈着自己。难得我头一次在皇上面前得了脸，哪怕这些小东西比不得宫里有的，也希望太后能一道高兴高兴。只盼太后在宫里好生荣养着，以后我若得了更好的东西，再孝敬给长姐去。”

    三老爷说话时，小兴子也停了手上的事儿。他抬眼仔细记着苏勒的话，只是觉得三老爷神色有些犹豫，就问上了。“只是这些？您若是有其他想说的话，只放心告诉奴才就成。太后若是听到您的话，定会高兴。还是，三老爷有些旁的话也想叫府上的人知道？您只管说，到时候也都会有人传过去的。”

    苏勒倒是没忍住，索性就托付给小兴子了。“和我阿玛就不必提了，只太后知道便罢了。不过，有些话还是请公公带给我的兄长和四弟。让长兄少为我忧虑，跟着皇上办事，我是知道好歹的。虽然以前在府里总是想跟四弟争，这一出来，倒是挺想着他的。公公就辛苦一些，帮我多带几样东西回去。”

    苏勒指着箱子，叫小兴子继续挑拣，然后又道，“别人都觉着鹤尔苏府的三老爷没有什么才学，见识也不深。且我又是个好玩的人，我知道京里京外，没少有人当面背后笑话我。可吃喝与窑赌这四件事，我也就是对吃喝有意思。而提笼架鸟与招猫逗狗，也不过是消遣。旁的坏事，我也是做不出的。”

    小兴子“噗嗤”一笑，苏勒却也没恼。“从前在私塾读书时，我就没有四弟的能耐。文不成，武呢，也不如二哥。长兄，二哥，还有四弟，总是能叫阿玛和长姐高兴，我也就是惹祸添堵的命。可皇上没瞧不上我，这叫我挺不是滋味儿的。别人笑话皇上行围点错了人，就三老爷最稀松平常不可信了。”

    苏勒呵笑了一声，又继续道，“这些我都知道。可皇上什么样的人物，他能心里没谱儿？这回跟着皇上出来，倒是有些后悔从前不好好上进了。那日皇上与我说，要给我也寻个‘先生’。怕派给我差事做不好，平白叫人笑话了。我当时听到皇上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虽然没红，可心里却是堵得慌的。”

    见小兴子错愕，苏勒倒是笑了。“皇上若是将我看的也如一般人瞧我的那种，犯不上还要为我这种事情上心。用谁不是用？但凡皇上在一品大员面前说句要找个人当差分忧，只怕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能拟定好人选呈上去。他们能选出来的人，比起我这种在京里风评不好的，只怕要强出许多来吧。”

    不待小兴子回话，苏勒又道，“皇上也是不易。甚是可惜的是，我没有能耐给他分忧。可我现在心里明白了，在意旁人做什么。有可做的，便去做，力所能及就成了。府上也不指着我去光宗耀祖，在大事儿上不糊涂，且能为皇上尽一份心力，便是好的了。”说罢，才与小兴子对视上，“这才是道理。”

    小兴子是着实被三老爷的一番言语给惊着了。外人都说鹤尔苏府最草包的就是苏勒，可听听人家这话说的，哪里草包了？他咋舌之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奴才回到宫里，一定把您的话都给带到！”说罢，就将挑拣出来的东西示意给苏勒瞧。“挑了这么久，也就这十样有些意思。您看看成不成？”

    苏勒抬眼去瞧在地上摆放出来的十样东西，不住颔首且笑道，“陈公公厉害，教出的徒弟也不差。你这眼光，比我也强不少。就这么着吧。”定了要捎回给太后和府上人的东西，他又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小兴子。“不能白白让你受累。话不容易记，东西又不少，路不好走，就当置办席面了，以此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