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各自的热闹(上)
在紫禁城,畅音阁坐北朝南,位于宁寿宫的东北方向,正挨着的是养性殿。皇后带着妃嫔和女眷们来此,同方才在乾清宫也是一样的。众人分桌而坐,且有屏风遮挡在侧。按顺序依旧是妃嫔桌、宗亲女眷桌、臣工女眷桌,而大公主领着人,还是坐在后面,单辟一地。不过,她们那摆放了笔墨纸砚。
云嫔和诚嫔,见淑嫔落座后,却没见个笑模样,不由纳闷。便是容妃,也瞧出她的不快来了。几个人相互对视,谁也不知到她这不悦朝着什么去的。仔细想想,方才路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一纳闷,就免不得要多瞧淑嫔几眼了。就在她们相互使着眼色时,大公主正给没来过这儿的外人们说话。
“说起来,颐和园的德和园大戏楼与避暑山庄的清音阁,都比不上宫内的畅音阁。你刚才惊叹它,也是对的。”靖穆早把之前那位侍郎小姐的事情抛脑后了,毕竟当时已经教训过她。见她同旁人夸赞这里,也就接了话茬。公主还指了指知礼,“你来给她们讲讲这里,你跟着皇额娘,肯定知道的多。”
小宫女颔首,倒是快人快语。“方才侍郎府上的姑娘说的一点不差,这畅音阁正是三重檐,用的是卷棚歇山式顶。往上瞧,是绿、黄两种琉璃瓦。这处戏台有三层,从下往上,每台皆有名,依次是寿、禄、福。不过,去往三层台唱演的剧目倒是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只在寿台或是禄台上来扮起来的。”
侍郎府那姑娘,见公主和知礼没给自己难堪,心里倒松一口气。她也顺着她们的话去瞧,见福、禄二台都是将北侧做了台面,大家所在位置,只需要稍稍抬头,就可以看到戏台上的情景。她赞叹这处,却拉了巴果家的姑娘,“也不知这里有多大,若是能上去瞧瞧就好了,怕是那里面精巧更胜于外。”
虽然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可巴果家的姑娘还是很有教养的。拉袖子的人,之前便在众人前面薄了一次,她自然不会当众再叫那姑娘有难堪。可是拉袖子着实是不美观,恰好此时有宫人来上茶,她便顺势握了对方的手,把接的茶放在侍郎府姑娘的手上。二人这一幕,倒是也被一些人都看在了眼里。
她们在之处说话,妃嫔桌只能耳闻,淑妃还没回应自己的好姐妹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为着她们说的事儿有些蹙眉。畅音阁她也是来过的,还是皇上领着她来瞧的。她那时听说宫中的畅音阁很是不同,就一直心痒。皇上问她想要什么时,她就求了皇上,带她悄悄上去看看。想着,她又揪起了帕子来。
她记得畅音阁是面阔三间,进深三间。皇上当时告诉她,第一层的戏台是抹角梁,没有立柱,还在台面立了四座楼梯。若是拾阶而上,就能到第二层的禄台。甚至,寿台里还有能为戏中表演喷水而提供水源的水井。皇上,还亲自让奴才给她拉了梯子,那梯子也是可做升降用的。这些,处处是精巧。
图佳氏低头抿一口茶,再抬头时,顺着淑嫔的目光往上瞧,却不知她为何发愣。看的也没有什么稀奇事物,不过是畅音阁上的三面匾?每重檐下各有一块,从上往下,依次是“畅音阁”、“导和怡泰”、“壶天宣豫”。她哪里知道淑嫔现在心中所想的是什么,见云、诚二嫔皆不语,也就歇了心思。
皇上之前许下的诺,在中秋这日却是自己给自己忙忘了。他之前在淑嫔面前说可见见她的阿玛和亲人,这会儿早抛在脑后。淑嫔白白欢喜了好多天,又空等了一日,这会儿自然闷气已生。她自己在这边生气,皇上又不能知道,最后,气着气着索性心里道一句骗子,才抬眼同云嫔和诚嫔摇首示意无事。
太后和皇后坐在前面,哪里知道后面的事情。太后想叫来严家的姑娘说两句话,可又觉得太过瞩目不好。这才开口,与皇后说了几句。“今儿的承应戏,昇平署有什么新意吗?”若按中秋论,该备着“丹桂飘香·霓裳献舞”,这也是太后最喜欢的戏了。今儿还有外人在,她也就得问问还有什么了。
对于中秋唱的戏,昇平署早有人来报。皇后便将奴才们呈上的都一一同她说了。而后又道,“除了您最喜欢的那一出,还有十几出戏。到时,皇上和您点过后,还可让几位王妃福晋也来凑个趣。”皇后手边有着几个戏牌册子,上面的内容也都是一样的。她把册子交给了冯嬷嬷,让其给王妃福晋们。
众人看戏册子时,皇上也领着那些人到了畅音阁。皇上一落座,便问了太后。“皇额娘,今年中秋,除了‘丹桂飘香·霓裳献舞’,您还想听什么?”这问题一出口,他自己就笑了,皇额娘正拿着戏册对他晃了晃。“朕今儿就点一出‘日月迎祥’,皇后素来喜欢‘虞庭集福’。老先生,您可要点一出?”
章谦正同姜珅说话,被皇上一问,却也不客气。他和姜珅对视一眼,只笑道,“承蒙皇上隆恩,老朽便点一出‘天街踏月·憨儒拾桂’。”说话间,他也还是起身,依着正礼,同皇上拜了拜。再落座回位子时,鸿儒看到姜珅目光有戏谑意,却微微笑,且意有所指,“我若是憨儒,你便是‘草木衔恩’。”
毅亲王因为连吃了二亏,这会儿也不跳了,见陈航给他也送来的戏册,虽看也不看,却还是应了凑个热闹。“我点一出‘仙坛奇遇’。”若是眼前没有章谦在,他倒是不介意再把之前臊皇上的话来当面问问太后。反正添堵这种事情,他也没少做。可有那么一个鸿儒,还有老狐狸姜珅在,只得罢了。
宗亲女眷们传看了手上的册子,大家只把庆亲王的王妃推到人前,让她做主点一出,以此应景便是。王妃也不矫情,只叫人去同皇后说了,她们就凑一出“广寒法曲”的热闹。王妃前一刻还是人前漫笑,下一刻同庆亲王相视,便止了笑容,目光渐冷。她借着同太后说话的空儿,只把目光移到别处。
庆亲王与王妃似有不和,在这样的场合下,还是被有心的人瞧到了。哲郡王承海的那位继室郡王妃,便是其中一位。太后虽然不知自己的手帕交的事情,可太后身边的嬷嬷,眼明心亮。她们这处的热闹,妃嫔桌自是瞧不到的,而大公主与大皇子那里,当然更是瞧不见。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热闹。
延璟和靖穆各领着人,桌上那笔墨纸砚,便是为了作诗作画之用。虽说是要留诗画,这些才子和淑媛也算有拿手的本事,可在宫中,还是在一众贵人的面前,大家到底都是有些紧张的。只是有人面上显着,有人则不带神色。方才,在乾清宫中,因为在水公公的气场下安分的人,却又开始蠢蠢欲动。
希林家的少爷在人前拿开笔说事,严家的源哥儿却不声不响早就做上了。新呈上的毛笔,完全浸在水中。当笔头完全散开在水碗里,再用手轻轻挤压。等用东西把笔上的水吸走,却也没完。磨墨也是亲自来做,再将新笔在墨汁中浸泡,让笔把墨吸足了。等了一会儿,他还特意看了,是直顺拢抱状。
同严家长子比,希林家那个少爷,倒像是花架子。说的再多,做法上却不如说的。即使如此,可为了他身后的门庭,却也还是有人捧着几句好听的。延璟在宫中成长,这种场面倒是也见怪不怪了。不过,水公公却是觉得太过呱噪,只示意了一旁的人也给那人一份笔墨纸砚。“为皇上贺中秋,您请吧。”
老先生和老狐狸,这一对知晓年轻人在作诗作画,一时心痒,也就走到了大皇子这边。姜珅不住点头,以他来看,延璟蒙诸位名师指导,也是有成效的。而老先生,却是站在源哥儿一旁,挪不动脚步了。他这一不动,却引得姜珅来探头。这位老臣见是源哥儿,也就笑意颇多,这是自己的关门弟子。
章子回身,朝身侧指了指,却不开口说话。老先生看姜珅,那意思是这人是谁?源哥儿所作的,是却是方才在乾清宫的景象。虽然他瞧不见女眷那方的情景,可他会画。屏风虽然可以遮挡人的面貌,却去不掉烛灯下的人影。这想法,自然也就巧妙了。老先生便是为此被吸引住的,一时赞叹也好奇。
姜珅捋了捋胡子,拍了拍胸口,却只见口型不闻其声。老狐狸无声道的是“关门弟子”。虽然拜师礼还没成,可他认下的就是认下了,谁也抢不走他的徒弟。心里细数自己一生收徒不到十人,只怕可得衣钵者,还是眼前那个小徒弟。老狐狸有狡猾之时,可对年轻人的君子之风,为人品性很是看重。
待画作已成,源哥儿却没有直接撂笔。他将笔在清水中又涮得仔细,觉得干净了,又亲自把笔毛弄齐捋顺。见笔尖似是有歪斜,又特意正了形,才满意着挂在笔架上。他一切都妥当了,才发觉身侧站的是自己的师父,以及那位鸿儒。忙恭敬行揖礼,因此时旁人还有没完事的,他便也没有开口出声。
大皇子早就完事了,在一旁便把这一幕都记在心里。不单是延璟见了,水公公也忍不住在心里夸。那位希林家的公子,可没有像源哥儿那么细致。笔也不涮,只扔在砚台上。至于旁人,有些倒是和源哥一样涮了笔,可要么是没在笔架上,要么笔尖歪着,或又笔毛卷了。如此一来,倒真是高下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