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御前嘴不严
苏束在殿内侍奉太后,楚康则在殿外对着慈宁宫中的太监和宫女训话。他手上的拂尘正朝着一人挥去,显然是对方做错了什么,惹得副总管生了气。“把他送去敬事房,等着发落!”其他公公和宫女,大气儿也不敢喘,皆是噤若寒蝉一般,都垂下自己的头,希望楚公公的那把火烧不到自己头上才是。
“你们可都给我警醒着点。贪财没有错,可要看别贪错了地方!想要前程,在主子跟前好好当差,谁也亏待不了你们。主子身边现在还有一个六品的副总管公公的缺,八品首领太监四人的名额也才占了两个。有的是可让你们表现的机会!若是有背主和嚼舌头的人,咱们就要另说了!”楚康恨恨道。
有些人虽然在楚康面前是一副乖觉模样,可垂下头,心里怎么咂摸,那就不一样了。有些人只心里反驳楚康,主子身边是有这样的缺。可这慈宁宫宫内的普通太监就有四十六人,负责主子茶房的普通太监还有十人,膳房的普通太监还有二十人,药房人最少,可也有六人。这么多人争上位,想多了。
饶是众人各有心思,但是面上绝对不显。都恭恭敬敬着听楚康训话,且还都颔首称是,“奴才等绝对不敢对不起主子。”他们正努力表着心意,本是一派严肃场面。可却有离着他们五步之远,高声笑喝了一句,“楚公公,又在教训人了?好大威风,为着主子的事情,脚都挪不动了。可是少见你了。”
慈宁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认识这个说话的人,虽然众人皆是背对来人,可这声音是骗不得人的。掌着太后的膳房,八品首领太监邹公公,正迈着大步,从众人身后绕过,等到了楚康身前,还是一副笑模样。跟着他来的人,还有一个普通小太监,相比邹公公,他倒是显得低调和有规矩的,他也非普通人。
楚康见到是邹公公,倒是也笑骂了一句。“主子的事情,谁敢不尽心!你这老家伙,被主子派出去办事,且是有二三个月没见你。”副总管少不得要同他说话,也就挥手,让这些挨训的太监和宫女们都散去。等人走净了,才有了几分正色,“主子在殿内,这几日要少忧心。你去回话时,多宽慰她。”
邹公公往日在太后面前是很有排面的人,楚康自然希望多个人来逗主子高兴。不过,邹公公听了这话却表情有点沉重。他没说话,跟着他的那位普通太监,却开了口。“叔父,有件事,要同您回禀一声。”他禀的,正是德章帝欲带贵妃去避暑山庄的事情。御前的人,到底还是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了。
楚康被唤叔父,他二人也是远亲,只是命苦。往日那小太监也算机灵,从不借着这层身份在人前到楚康面前晃悠。有什么事,都是私下去寻他。便是慈宁宫的传膳送膳,小太监也极少来凑热闹。因为这人本分老实,所以太后膳房的那两个八品首领太监平日里也很是重用他。不然,今儿也不会登门。
副总管犹如凉水泼头,这可算是大事了!“你且细说一二!”这一声低嗓子,语气自是重的。楚康想的是,太后身子才好没一天,这种事情若是捅出来,添堵添乱不说,再让太后和皇上起了不快,那后面宫里人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他下意识地朝着殿门方向看了看,只差急的跺一脚。手攥得也紧了。
在慈宁宫殿外的人,并非只有这三人。有个在楚康面前还算得脸的小太监,正搬着几盆花,放在外面。听得楚康声音不同平时,便抬头去看。他也是好心,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便走过去。“楚公公,可是有什么需要奴才去做的?方才看您叫人来着,只是听不真切。若是无事,奴才就去那边继续忙。”
楚康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个滚字,还是他的那位远侄机灵了一些。“公公是在交代主子的事情,我之前没记牢。便训了几句。对不住,耽误您的事情了。”他稍稍低下头,拱手示意对方。那位躲过了一骂的小太监,也忙是道了一声不敢,很是机灵的躲着这三人远远的,只专心自己手上的差事去了。
等跟前没有旁人了,也确信其他人听不到,楚康的远侄才继续说起来。“御前的侍卫交接换班,有人便在乾清门那边嚼舌头。本来这事儿是传不到太后膳房那边去的,可巧侄儿去内务府时,正听到两个生面孔在角落小声议论此事。他们因为只顾说话,也没注意侄儿,只道是御前的人把事透露出的。”
“我一回膳房,就撞见他神色不妥。我还以为是谁因为你给他使了什么绊子,我这出去几个月给主子办事,只当是谁欺负了我的徒弟。就把他叫到一旁细问了两句。可知道事情原委了,就不得不得领着他来找你说说。你看这事儿,几分真,几分假?要不要同主子回禀一番?”邹公公自是不确信的。
邹公公一问,倒是让楚康也冷静了下来。陈航稳坐宫内大总管的位置,御前的人,都被他梳理过。皇上跟前的人,首要是嘴紧。为何今儿御前却出了这么一个岔子?可若是假的,这流言却图谋什么呢。因为事涉咸福宫那位,楚康也不得不谨慎和小心。他自是明白邹公公的意思,咬咬牙,还是得报。
太后打发了苏束去给她找个说书的奴才来,这会儿,便是一个人在殿内喝茶。只不过,偶尔会将目光放在之前搬走的虎头盆的那个地方,又见空空如也。她正想等楚康来时问问再摆上一个什么时,却正见他领着两个人进殿。仔细一瞧,是邹公公,顿时笑起。“小邹子,你今儿回的宫?可有好消息?”
邹公公此刻就不是方才来慈宁宫时对着外面人的那副面孔了,那一脸得意之色,先是恭恭敬敬着给太后磕头。“奴才问太后安!奴才出去二月有余,心中一直牵挂着主子。奴才不在,也不知膳房的人是否勤勉当差。唯恐另一位首领公公侍奉的您不如意。今儿见了主子,也总算放下心来!事情,妥着。”
“好你个小邹子!这才回来,也要踩一句半句的小喻子的,你们可真是冤家。”太后笑着嗔怪归嗔怪,却没有动怒的意思。在她心中,膳房有邹、喻二人掌事,她是绝对放心的。“你眼下既然回来了,想必这趟差也是累人得很,我就给你三天假,好好歇着去。歇好了,才能有好精神给我认真办差。”
太后见了邹公公,心悦得很。楚康见此情景,才小心着朝主子躬了身。“主子,奴才们有件事要回禀您。您先稳住,别着急。”等抬眼瞧了太后并无什么异常后,才把邹公公和自己远侄来慈宁宫的另一件事小心道出。而后,垂下头,“奴才们心里有疑惑,可是也想不明白。依您高见,这事儿真吗?”
楚康没有一上来就说贵妃,而是只实话实说了半句。先让太后冷静对待,看看御前的人泄露德章帝的事情,到底有几分可信。步子要一步步来,若是即刻说了贵妃的事情,哪怕这件事情是假的,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它都要成了真。副总管也算有心了,没有以上来就想去落井下石的,也算为人公允。
御前的人惹了事,在太后眼里是正常的。但是,给皇上当差,口风不紧,她却是不信的。却偏偏慈宁宫的人撞见了这么一桩事,楚康又来寻了自己。她拿着茶盏的手,就把茶放到一旁。“你们给我说实话,这事情里,还有没有掺和了旁的?”她想,陈航应不至于犯这种大错,教导不好奴才?不可能。
“主子圣明!”邹公公又是一跪,那位小太监自然也要随着。“奴才们听了那么一种闲话,本不该说到太后面前。可事关皇上,又怕您日后知道了着急。可奴才们为人蠢笨,没有您英明聪慧,断不出一个所以然。便只好冒着被您骂的风险,来回禀了。您万万不可着急,容奴才们把话给您慢慢道来。”
楚康此时虽然还在站着,却也是躬身回话的。邹公公这一开口,倒是给自己解围了。顿觉得太后施下来的压力和威严,要小了不少。他也在一旁听着,且先让邹公公和自己的远侄把事情回禀出来。等他们说完,他才抬了头,“主子,您说散这种是非的人,是不是图谋不轨?皇上,一向是说话算话。”
太后手本是搭在衣裳上,因为他们回禀的这事,也在不知不觉中使劲压着衣角。衣裳起了褶皱,楚康是瞧得最清楚的。他心道,还好他方才没把话直奔贵妃去,不然,主子定是要比现在还心中翻涌。太后哪里知道楚康在想什么,她这会儿,只在意了贵妃二字。皇帝要带她去避暑山庄?闻之就头疼。
太后也不确定陈航把持住御前的奴才有几分了,她离开宝座,只在上面左右走了两个来回。依着她过去的脾气,她会先把陈航找来,劈头盖脸给一顿教训。训过了,再说旁的。可是现在,她没有这么干。心里起了几个圈,每个圈内是不同的人。皇上,陈航,御前听差的人,咸福宫。翻来覆去琢磨。
“先放放,容我再想想。我自有主张。”太后最后只给了这么一句话,邹公公同楚康,只有相视且所思。太后为着这事儿,自是没去看奴才们的神色,她心里翻腾来翻腾去,还是把事情给定了性。不过她以为,皇上是故意叫人透的口风,为了试探她这个太后。今年的避暑山庄,贵妃?她绝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