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消食与摊牌

    “陈航。”德章帝在东暖阁里高声喊了一句。侧过脸去又瞧着显秀，“我让小兴子把你送回去。该用的药，记得让你的姑姑和宫女帮你上药。朕知道皇后贤德，也早给你嘱咐过太医院。回去了，要先把汤药也喝了。离着中秋宴也没有几天，皇额娘如今也病了，你就暂且再忍忍吧。朕给你记着一功。”

    大总管正在外面候着，耳朵自是没有闭着。这才赶忙走到里面，“主子，您吩咐。”陈航抬头低头间，对着显秀笑的莫名古怪了些。他以为，就算贵人的绿头牌摘了，皇上也要将人留在养心殿。可是，再一琢磨，慈宁宫那边病倒，主子又不应该如此行事。他垂头时，还在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劝一回。

    显秀得了皇上的话，也不急着回他，只是笑吟吟地瞅着德章帝。似是在表示自己什么都听皇上的，倒是如此一番做派，让皇帝心里更舒服了不少。至于陈航目光扫到显秀时露出的笑，她也就没有留意到。心里只念着希望明儿，慈宁宫那边能少折腾一些。她都不禁怀疑起来，苏束嬷嬷难道同她有仇？

    “你让小兴子把她送回景阳宫。”皇上喊陈航进来，就是为了交代这件事。“怎么？他不在养心殿？”瞥到陈航面有难色，他才问了一句。“朕记得今儿都是他当值，你是又让他去慈宁宫了？”德章帝以为小兴子是被陈航又打发出去，大总管是为了自己同慈宁宫关系的事操心，派人再去关怀一二。

    陈航笑的不大自然，只是回话时更显恭敬。“都不是。奴才罚他在外面跪两个时辰，这三天内都不许他说话。只怕要送贵人回景阳宫，他是不大方便了。奴才怕他心浮，御前当差最是忌讳此事的。您仁慈，之前饶过了他。可是，奴才既然身为他的师父，就得负起教诲他的责任。要不，明儿再开始？”

    德章帝这才想起来，今儿是他让小兴子去找陈航领的罚。在心里这么回想一番，却难得笑着颔首了。“你这师父，和他这个徒弟，总算不辜负朕的好意。你这个罚，也罚的巧妙。陈航，像小兴子这样的人，你再多收几个，朕这御前的差事，就能被你保的是滴水不漏。你也很不错。不过，不用他了。”

    “奴才谢主子夸奖，奴才愧不敢当。奴才和其他御前当差的人，全仰仗皇上您了。奴才一定帮您守住了，绝对不辜负圣恩。”陈航见皇上不仅仅没有不高兴，还很满意自己对小兴子的管教方式，这才放了心。笑容也更盛了不少，自然就要自己主动揽活上身了。“要不奴才走一趟，去把贵人送回去？”

    显秀没待德章帝开口，先抢了一句。“怎么能劳动您。皇上跟前，离了旁人都有人可以暂顶上一阵，可唯独陈公公不行。您在皇上身边，太后和皇后才更放心。皇上也倚重您办事牢靠，我可不敢抢了您。不过就是养心殿到景阳宫这么一段路，不用兴师动众的。”她可不敢劳烦这尊大佛，优待太过。

    皇帝见到陈航是一副着实不敢的神色，且是当不得显秀这般夸的模样，又瞅到显秀很是懂事的做派，笑着摆了摆手。“陈航帮朕把你送回去，倒是也没什么。可你这么一说，朕倒是觉得，也罢，朕离不开大总管，那朕就带着陈航，一同走走。朕和他一起，送你回景阳宫吧。”说着，真就离了座儿。

    陈航自是嘴角上扬，心里更将显秀高看了一分。主子今儿对这位小主，不只是满意、很满意，显然是非常满意了。“主子，奴才去让人掌灯。”他先行退出东暖阁，只招呼着御前其他当值的人。自有旁人点了烛火，有人挑灯为要出门的德章帝引路。大总管也心细，也不用轿辇，就让主子散着步去。

    显秀却有些不适应，皇上待她，今儿也太好了吧？唯有小心着，多望了两眼德章帝。“您跑这一趟，倒是叫妾更不能安心了。”这嗫嚅了一句，用了好一会儿。“皇上，就算您要吩咐妾做什么，就算没有好处，妾也肯定全凭您一句话。您今儿也累得很，折子也没批。要不，您还是别送妾回去了？”

    这落在德章帝眼里，就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皇上也不恼她胡思乱想，只拉过显秀的手，“你就当朕是为了消消食。等送你回去了，朕再回来看折子。”说着话，还敲了显秀的额头一下。“你能知道分寸，也不算朕今儿偏心你一回。朕就先给你记着，下次真要你去办什么事情，一定忘不了你的。”

    德章帝把显秀又亲自送回景阳宫的事情，慈宁宫的楚康那边，倒是也很快就得了消息。副总管得了信儿，先是去瞧瞧太后是否醒着。等到了榻前，见主子没睡，这才开了口。“主子，景阳宫那位小主，已经由皇上送回去了。奴才以为，今儿嬷嬷办事有些急躁了。旁的，奴才倒是也看不出有什么了。”

    太后正喝着汤药，侍奉她的人，却是云嫔。太后接过云嫔双手递上的帕子，拿起拭了拭唇角。碍于有外人在，她和楚康的话，也就不能说的太明白了。她知道小楚子话里的意思，皇帝许是因为他舅父们的事情，所以抬举了一回显秀，也是因为苏束今儿的所作所为。她抬眼瞥了一下苏束，却没开口。

    云嫔也是有眼色的人，垂下眼帘，“太后，您先歇着。妾先告退了。如果您有吩咐，让公公或者是嬷嬷去传句话。妾就在外面。”她话毕就行礼告退。等她走到容妃旁边落座后，难得的对上了容妃的目光。那眼神含义，便是告诉她，什么也别问，就当咱们什么也不知道。她心下才止住了些许猜想。

    苏束目送云嫔出去后，这殿内也没有外人了，她忙对太后行了礼，马上就告罪了起来。“主子，是奴才今儿行事不妥。耽搁了您的大事。”苏束这人有个好处，就是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只要是耽误了太后的事，她绝对会认错，而且不狡辩，认错的态度也很诚恳，所以，太后也一直很信任和宠信她。

    “皇上把人抱走，又亲自送回去了。这只怕也是同咱们示威。今儿，就算不是那个索绰罗氏，换成纳古斯氏，又或是一个汉女，或是一个下三旗的妃嫔，结果只怕都是一样的。如果今儿是咸福宫那位，别说今儿是第三天了，第一天之前他就会颠颠地跑到我跟前，把事儿给抹平了。不过，这也无妨。”

    太后将心里的想法同自己的两个心腹道出，抬了手，“嬷嬷，你起来吧。你今儿做的虽然不对，也算叫我看明白了几分。今儿才十二，等十四那日她领完了罚，就且不用她来了。这两日，你也不用费心针对她。让她吃个教训就是了。眼下，咱们真正要紧和重要的事儿，是在皇上心里悬而未决的事。”

    “主子，这几日的问安定省，奴才都去同皇后那边说过了。慈宁宫这边且都免了，有什么事，让她同其他人斟酌着办，太后只管安心养好凤体。您现在，还是要少思少忧。皇上今儿几度来看您，不是也说那事儿还有缓？您得先养好身和心，才有精力同皇上谈。”楚康是不希望太后再出什么意外的。

    德章帝将显秀送回了景阳宫，即刻带着陈航又去了慈宁宫。等他到了太后眼前时，太后和嬷嬷还有楚康，都很惊讶。他把众人神色都看在眼里，这落座后，倒是难得的同太后开门见山起来。“朕方才把索绰罗氏送回景阳宫了。朕知道，皇额娘也应该得了消息。”说完这话，他瞥了一眼楚康和苏束。

    他却摆了手，“朕来慈宁宫，不是为了追责，也不是要罚苏嬷嬷。朕是有另一件事，要和皇额娘说。您先不用急着否认或是什么。”德章帝指了指陈航，“你白天去过了鹤尔苏氏府上，有什么话，就当着皇额娘和朕的面，一起说了。”皇帝面容表情严肃，但是也非兴师问罪那一种，只静坐在一旁。

    陈航倒没有隐瞒，“府上为着几个大人的事情，有些乱了阵脚。得知太后又为他们的不成器病倒，各有焦急之态。旁的都且放下了，只道定会给皇上和太后一个交代。倒是府上的老大人，目前还不知太后病了的事情。同时，他们将一本账册，交给奴才让带给了皇上。让奴才带了一句话给您。”

    “鹤尔苏氏府上的事情，同您本无干系，是他们自己不知道惜福。人心大了，不好管束，才越发不成样子。皇上若是要治罪，全府也认了。只是望您保准自身。后宫不可干政，前朝和后宫也不可勾连。只求皇上和太后，保下府中的男丁。若是再保不住，只求莫要伤寻哥儿，他是全府最无辜的人了。”

    德章帝手里拿着的，正是鹤尔苏氏府上交上来的账册。“朕看过了，所以带给皇额娘也看看。朕本想等穆克登朗回京后，再斟酌着办。如今，看了账册，倒是不想再提了。朕不是为着皇额娘不想再提，而是对宗室，对皇亲，对权臣贵族们都很失望。您瞧了这账册，就懂了。”他把账册丢给了楚康。

    太后接过楚康递给她的账册，翻了几页。或是印鉴，或是人名，或是手印的，的确可叫人倒吸一口冷气。“混账！”就连太后也不得不大怒了。“这件事儿，皇上意下如何？”她问的是事儿，终于不是人了。目睹了这么一本账册，她也实在没脸求情了。之前是气病了，现在，颇像是被活活被气好了。

    “木兰秋狝，朕会因这份名单筛选出去一些人。皇额娘，舅父们的事情，朕会酌情。朕也不是完全的无情无义，寻弟是不会被牵连在其中的。但是朕，确实会立威。朕希望您以后尽量少同几个舅父来往了，当然，您听不听的，在您。儿子也不希望亲戚情分闹得太难堪。”皇帝直视太后，也不闪躲。

    “朕之前许您的，会给三舅父做媒。这事儿，也不会作罢。朕知道，您在中间也难做人。就当儿子体谅您了。只是也希望您体谅体谅儿子。如果再有下一次，朕不会留情。您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这回，不论是您，还是皇后，甚至是贵妃那边，只要有人牵扯进去，朕都是一视同仁。谁闹，就同朕说。”

    德章帝似是被这种事情扰得不厌其烦，才最终下了狠心。他又叹了一口气，“孙答应的事情，是朕发现的。也是朕的主意。您牵连旁人，朕也随您了。不过，朕也明白同您说。朕要立起来的汉家女，是蒋常在。孙家如果还能体谅圣意，差事办的好，朕也还是会赏他们一碗安乐饭。蠢人，朕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