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德章帝驾到（下）

    “摆呀，一起摆。妾像是那么没有心肝的人嘛，当然是一起放在心上。”索绰罗心里嘀咕，这皇帝时不时给人挖坑设套的能耐，整日对着大臣还玩不腻。在自己的后宫里也兴这个，真是狡猾第一人。要是自己说了一句半句的，这给传了出去，她再见皇后时还要不要做人啦。

    “那你说说，这不一样的心肝，拿什么来邀朕？”自己给人挖了坑，但是没见预期的效果，似乎不太满意。这话，就又兜兜转转回了最开始的问题上。“你若是答得有些意思，朕再给你个赏。陈航，今儿是不是有人进献了一个白色玻璃胎画珐琅开光花卉图瓶？”皇上想了想，又道，“你去，把朕的剔红缠枝莲纹文具盘，连带上头的东西一并送来。”

    陈公公领了旨意就走，显秀本想让人给大总管打下手，可没来得及说。她只听皇帝那瓶就知道是个好东西，思索来思索去，也不好不回话。就觉得皇帝瞅她那目光，是不是很像不怀好意？嗯，就像是等看她的笑话一样。“抄经！”

    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说是说了，但是反过来一琢磨，她意识到自己这是说了一句什么鬼话？当下就是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忐忑着将本是扬起的小脸，稍稍垂下，“万岁不是让众姐妹抄经？妾以为。。。哎，要中秋了，那就也为祖宗们抄写些《地藏经》，然后去宝华殿烧了以表心意。妾。。。妾若是写好了，不得和您表表情意，然后邀个功嘛。”

    这底气不足，还硬撑着找话头，话便越说越声音渐小。德章帝暗道，是不是女子一想起祖宗，就得抄个《地藏经》？先按下不说，又加了一问，“那是朕的列祖列宗们，和你有什么相干。”皇帝也是给人设套没够且有瘾，和自己妃嫔嘴上功夫不占便宜，就得努力多加一个套。

    “皇上，怎么能不认呢？！妾如何也是您亲封的贵人，自然您的那些列祖列宗也就是妾的祖宗们了！这就是最大的相干！”显秀是打定主意就粘上了，不管德章帝怎么说，她今天都得扮一个是非常懂事的妾室。

    “既然贵人有心，朕也不好驳了你。那便抄经吧，朕同你一并抄。”德章帝本就是要来抄经的，看自己的小妾说的很是那么回事，顺杆上又不是只有别人会的。皇帝起身，抬脚就往配殿的书房去。等他落笔都抄写了三分之二篇幅内容，索绰罗都觉得自己懵懵懂懂，怎么说着说着就真拿抄经邀圣了？

    “别探头探脑的。不是心里有着祖宗？若抄写的不好，字迹不端，看你有何脸面烧给他们。”德章帝书写之余，自是感到了显秀的目光。也许是佛祖真言别有奇意，他只觉得在这静观斋抄写抄写佛经，有些心里举棋不定的事仿佛都落了下去。心定，这心情孜然就跟着一起好了，应该是更好了。

    “妾的《清心咒》和《地藏经》，您看。”多亏了没入宫前在府中的日子没叫自己荒废了去，抄写些东西，对显秀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其实，这整个紫禁城，除了孙嫔不通文墨，哪个小主真就是草包了？她喜滋滋地将自己的那几卷经文呈到德章帝面前，“您瞧，这字可以给祖宗看吧。”

    二人说话的功夫，陈大总管也又回到了景阳宫。他不仅将皇上要的东西取了来，还将御膳房呈上的点心也一起送了来。“小主。”陈公公从食盒中拿出两盘子点心，一盘摆放到德章帝面前，一盘单递给了显秀。论规矩，是没人能同皇帝平起平坐一起吃东西的。所以，自然要分开呈上。

    皇帝拿着自己手上那晶莹剔透的糕点慢慢入口，看着索绰罗那喜欢又不能即刻吃的模样，不由带笑。“规矩是不可违的。不过，朕准你现在享用就是了。”说罢，德章帝又抬手一挥。陈公公见此，对着杜落姑姑等人看了一眼，扬起脸就率先退出静观斋。显秀这一屋子奴才，也就陆续随之而出。

    显秀深深一福礼，算是领情了。“谢万岁。”皇帝难得体恤她，还叫奴才们去殿外等着听差，这眼下整个东配殿内，就他们二人。即使用了什么点心，也没有旁人瞧见。没瞧见，自然就惹不起风波了。得了皇帝这点好，她也就把抄经那事抛开在脑后。似乎，皇帝还是不错的，不是吗？

    “这就完了？旁人领了朕的好处，皆是感恩戴德的。你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也太占便宜了些。”皇上似乎在找她要起好处。皇帝对着点心像是没有太大兴致，浅尝一番就到头了，那一碟子的点心，剩下了六块由余。顺便，还拿起了贵人的绸帕在唇边拭了拭，如此，有一丝紫萝藤的花香飘入鼻下。

    “皇上想要妾怎么谢？旁的妾也不擅长。”真要数一数，显秀会的也不算少。但是，她懒。万一她说句给您弹个琴唱个曲，一是要累着她，二是万一被旁人说成靡靡之音，她不想被禁足啊。回着话，显秀见这位爷手是直奔着自己的东西就拿来用，用完还被甩在一旁，微楞了片刻。

    陈公公上点心时，其实是给德章帝放了一块帕子的。可他用了自己的，自己。。。算了，厚脸皮，大不了自己脸厚些，就当他拿错了自己的，自己先把这个忘了。没待她真腆着脸不修边幅这么做，德章帝随手就将陈航给他留的帕子甩在桌上，正落在她手旁。“朕瞧着你也是无甚大才。”

    “你方才不是说朕的祖宗也是你的祖宗吗，那这尽孝之事就算你一份。每日的《清心咒》不能落，再加个《地藏经》吧。也不用抄多，每日一篇，且抄到中秋前就是了。你说你对奴才们管教无方，他们才有妄言，那你便多上心。也给自己找找事做，贵人要有个贵人的样子。也不算辱没了身份。”

    德章帝心底很是愉悦。至于显秀，这种“惊喜”落在她身上，笑容就没那么深了。可皇上在一旁，她只感到凉飕飕的，能说个不好吗，肯定不能呀。“朕也不会叫你白白抄写。那，那个剔红缠枝莲纹文具盘，还有上面的东西都赏你了。”看着显秀笑不成笑，又很委屈的样子，他心里有种恶趣味由生。

    开始，显秀以为皇帝要赏她的是白色玻璃胎画珐琅开光花卉图瓶，没想到最终落在手里的是文房用具。这落差可是不小。也是为着每日又多了一个差事，她不禁想，难道是因为自己侍奉的他不积极，皇帝不高兴了？总觉得是这位万岁爷在坑她。“说好的瓶子，您就不给啦？”

    “朕何时说过瓶子给你的？要不叫奴才们进来问问？许是你听差了呢。”德章帝以为，他没有说过，至少没有明确点名说给贵人一个什么什么瓶子。这种耍心眼的事，可见皇上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啊。他就不信，底下奴才敢当着他的面说他许诺给了显秀一个什么东西。想着，皇上就更是挺开心了。

    她不是好汉，她就是个小女子。可小女子也不吃眼前亏。显秀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皇上这是耍无赖。就算她把人都叫进来，呵，姑姑这些人肯定向着他。至于陈公公，还用说吗，你见过哪个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和皇上拧着来对着干的，又不是嫌命长、觉得这官当够了的。

    “定是这经抄的有些晕了眼，妾这就将小窗支起来透透气。”不得不从善如流的她，在说完这句话后可是得到了皇上的一个笑脸。错了，是得了一个很是满意的笑脸，仿佛对方在赞赏她很是识时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真是一句再对不过的话。显秀心里默默给他记了一笔。

    “皇上，都察院左都御史穆克登朗在养心殿殿外候着呢。”陈公公在东配殿的门口，高声扬起了一句。

    “让他候着。”皇帝本是挺高兴的模样，可听到左都御史这几个字，眼里明显有不耐的意味。“朕有政事忙，且不和你多说了。”德章帝抬脚就要跨出东配殿，忽而有停了脚步转身，“那帕子先放你那。记着朕的话，别做辱没了身份的事。做好朕的贵人，后面少不了你的赏。回吧，不用送了。”

    话不算重，说话时带笑的。可就这，杜落姑姑都以为小主侍奉皇上时起了什么误会。目光朝着贵人身上转了好几圈。显秀呢，恭恭敬敬着称是，就算皇上不让她相送，也还是走到了景阳宫前殿，就在景阳门那与皇上作别。而后，她心里且将今日的事好好复盘思一思。看来，抄经是目前的正经事了。

    “姑姑呀，什么也别问。往后就全仰仗姑姑了，管好咱们静观斋上上下下的嘴。下次奴才们若再说些什么被皇上听到，就没今日这么好过关。南余，扶我回去，再抄上几卷经书。”显秀待皇帝走了有一阵，自己也站在前殿前站了站，才交代出这么一句。

    显秀这般正经严肃，姑姑自当比之更慎重和谨慎了。规规矩矩应承了下来，“喳，奴才一定给主子把好了门。”

    景阳宫这日算是有惊无险，待到未时，随着御膳一传，太后旨意给各宫送的车前草粥羹就一起呈上。不过，显秀是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可她乐意，自有旁人不满。储秀宫的孙嫔，最是不喜粥羹。这日被皇上罚了抄经，心气儿正是不爽。

    派出去的人没找到皇帝不说，随之而来的居然是自己讨厌的东西。若是一般人的旨意也就罢了，太后说的话在后宫里好使不好使，她再在文墨上是草包，也不会不听旨意。她面色不愉，这整个储秀宫的奴才就更胆战心惊的。

    尤其是正在回话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娘娘，奴才刚在月华门那边听到有人嚼舌头，说是皇上去了景阳宫。所以王公公今儿才没找到皇上。”

    孙嫔闻听只拍桌而起，且道了一声，“狐媚子！”在孙嫔眼里，和她抢皇上的都算狐媚子。只是她也不想想，整个紫禁城里，还有比她惯使手段的人么。虽然，正主总是不会那么以为自己的。似乎，她更看不顺眼那个索绰罗·显秀，比与她同在嫔位的且没少使手段的那几人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