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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曲意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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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爱武从凌涛家里回来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想着自己从小出身农家,由于自身努力,上了高中,后来又是加入派性组织,才能进入跃州市委这样的大衙门担任秘书,那个时刻,走在路上,很多人都会朝她投来艳羡的眼光。张爱武还听母亲说,还有好几拨人主动找到她家,要给她提亲,这让小时候总觉得自己像个丑小鸭似的张爱武感到一种无可比拟的满足。而且,在市委工作的那段时间,几个嫂子见到她也会满脸堆笑,生怕惹这个小姑子大领导不开心。可是现在风云突变,她张爱武却要因为路线站队的问题,又要离开这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她心有不甘,她无法承受这巨大的落差,她更无法承受别人在她背后对她的指指点点。她要努力去挽回这种局面,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去做,眼下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张爱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打开灯,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自己看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单眼皮下的眼睛小小的,鼻子也是小小的,还有点塌陷,嘴唇厚厚的,又让她脸上唯一的亮点,一口洁白精致的小细牙显得不够突出,所以,张爱武在笑的时候总是咧着嘴,展示着这口小细牙。她闭眼回忆着凌涛老婆李招娣的形象,用手在自己的大腿、小腹上抓了抓,觉得自己青春的肉体光滑紧致,如果和李招娣相比,那还是能耍她几条街的。想到这里,张爱武觉得又对自己有点自信了。

    又是连续几天,张爱武到凌涛家门口转悠。终于,这天傍晚,看到凌涛坐着吉普车出了门,她又上前敲响了凌涛家的房门。开门的还是李招娣,她一见到张爱武就大声叫了起来:“小张啊,怎么又是你?还真不巧,老凌又刚出了门。”李招娣拉着张爱武;

    “来来来,先进来坐一会,上次你教我做的酱油小黄鱼,味道还真好,晒干以后,鱼肉不硬,吃在嘴里有点弹性,这酱油刚刚入味,咸淡正好下饭,老凌和阿天都很喜欢吃,有一顿,我们三个人一口气吃了十来条还不过瘾呢。”

    张爱武跟着李招娣进了门,走进了她家的客厅,李招娣泡了一杯茶,递给张爱武,说:“来,小张,你先坐下,你还是找我们家老凌吧?没事,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转告他的。不过,先别急,上次我做的几件衣服,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合适?”说罢,李招娣就上了楼。不一会,她捧着几套新衣服站在了张爱武面前。

    首先,李招娣换上一套深灰色呢子中山装上衣和裤子,在张爱武面前转了一圈,问道:“小张,这件颜色、大小合适不?”

    张爱武上前用手轻轻抚摸着泥子毛料,说:“哦哟,李阿姨,这个料子手感真好,软软的,裁剪得不错,腰线紧致,您穿上看上去挺精神,就是,这么薄薄的,大冬天的您不会太冷?”

    听到张爱武的夸奖,李招娣更来劲了,她翻出衣服的内衬,说:“不会冷的,你看,这内衬的棉布有点厚,穿上就像多了一件棉衣,暖着呢。”

    张爱武看着李招娣臃肿的身材,内心明白她就算穿再名贵的衣服,也无法掩饰她的老态,但张爱武仍然装出十分欣赏的表情,迎合着李招娣,说:“阿姨,您穿上这样的衣服走在路上,大家都会回头看您呢,他们心里想您是不是国外华侨回来呢。”

    张爱武这句话倒是不假,那时的女性,大部分都穿深蓝或者深黑色老棉布的冬装,穿泥子毛料的人少之又少,李招娣是因为有人给她家送了几尺泥子毛料,才有机会穿上这样的衣服。

    李招娣又换了另外两身衣服请张爱武参谋,一件是大翻领上衣单穿,另一套是立领上衣配灯笼裤。张爱武巧舌如簧,说:“阿姨,您穿上这件大翻领,真相一个级别不低的领导呢,而这身立领套装在您身上一穿,显得您很干练,年轻了好几岁呢。”

    女人们一旦聊起穿着,就像鸟儿互相向对方展示着自己的羽毛,叽叽喳喳互相倾诉个不停,虽然眼下还是讲阶级斗争为纲,狠批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的年代,但仍然无法遏制女性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李招娣变换着衣服款式,在张爱武的奉承下,羸弱的阈值变得更低,她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一只金凤凰,心里对张爱武的好感也不断增加。张爱武呢,虽然嘴巴里奉承着李招娣,内心却愤愤不平,她清楚,如果单靠工资,凌涛的老婆肯定穿不起,也买不到这样的泥子毛料做衣服,无非是凌涛手中有权,很多人对他有所求,才送了这么好的泥子毛料给他老婆。张爱武的内心深处更加激发了对权力的渴求和欲望,她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去攫取。

    李招娣又问张爱武:“小张啊,你说,我这次回老家该带些什么回去好呢?前几次回去,阿天还小,我一路上还要照顾他,带不了什么东西,现在,他已经是20来岁的小伙子,一路上可以帮我拿好多东西,所以呢,我这次回去,想多带一点跃州的土特产回去。我和老凌都是安徽人,虽然在跃州呆了20来年,但比不上你们这些老跃州,你倒说说看,带些什么特产回去好呢?”

    李招娣的安徽老家很穷,前几年凌涛起起落落,家里没什么积蓄,也是比较清贫。“四人帮”粉碎后,凌涛时来运转,担任了地委的组织部长,虽然目前只当了只短短几个月,却已经常常有人过来嘘寒问暖,送这送那,因此,李招娣想着这次回去多带点跃州土特产回去,既让自己老家父母兄弟姐妹尝尝跃州风味,也让自己享受一下衣锦还乡的感觉。

    “阿姨,您听懂我们跃州土话吗?”张爱武反问道。

    “呆了20多年,虽然我还不会讲跃州土话,但听还是听懂一些的,怎么了,小张?”

    “阿姨,是这样的,我们跃州地处东南沿海,最主要的土特产就是海鲜,我们有段跃州民谚是这么讲海鲜的。”张爱武接着就用跃州土话说了起来:

    “正月青蛄二月蟹,

    三月斓鲋虾狗弹,

    四月子鲚蝤蛑虎

    五月泥糍配米饭,

    六月黄鱼和子梅,

    七月藏鱼和水潺,

    八月鳎鳗强吃鸭,

    九月鳗鱼和河蟹,

    十月鲻鱼并鲈甲,

    十一月蝤蠓满肚膏,

    十二月文蚶和江蟹。”

    张爱武这段跃州吃海鲜的谚语,用土话念出来虽然颇为顺溜,但好多海鲜水产的名称李招娣还是第一次听到,于是,她就问张爱武:“小张啊,你讲的挺顺溜,我听着挺新鲜的,不过,你倒要说说看,海鲜这东西都是海水里的,怎么保鲜带回去?”

    “阿姨,我们跃州海鲜除了鲜吃,还可以用盐腌制,或者晒干等等办法,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呢。像我们以前这个泥糍、藏鱼,海里一捞上来就在渔船上腌制,这是我们跃州人下饭的好菜。还有虾狗弹和黄鱼子梅,也都可以腌制,就像我们上次弄的小黄鱼用酱油浸泡后晒干,可以保鲜好一段时间呢。另外,我们这里还有墨鱼干、虾干虾米都是可以保存好长时间的,特别是墨鱼干,我们跃州人一闻到这个香味,菜还没上来,一碗饭已经下去了呢。”

    “好好好,小张,你今天真让我开了眼界,不过,如果我们去采购新鲜的再去制作,肯定来不及了,那到哪里去买呢?”

    “阿姨,离我们市区40多里的近郊区靠海一带的菜市场里多的是,我现在也是在家没事,可以陪您一道去的。”

    “那最好不过了,明天,明天我们就去,我明天一大早就给厂里打电话,请了假再说,你呢,明天上午过来,我们一起坐公交车过去。”

    第二天,张爱武和李招娣坐上了到近郊区黄石镇的公交。张爱武昨天晚上回去已经再三和父母亲及几个哥哥求证,黄石镇一带的的小菜场里干鲜海货应有尽有,不像市区还要拿票证购买,那里的有好多渔民自产自销的销售点。一路上,李招娣又和张爱武聊上了,李招娣说:“你们跃州真是好地方,不像我们安徽,人多地少,由于我们家附近靠长江边上,有时夏天多下几天大雨,大水就会满上来,当年的庄稼就没了收成,不瞒你说,我们那里一碰到满大水的年份,很多人都要出去讨饭呢。哎,我们安徽的风水都给朱元璋带走了。”

    “阿姨,你这句怎么说呢,风水怎么会给一个人带走呢?”张爱武顺着李招娣的话问道。

    “小张,我是安徽凤阳附近的,凤阳有段民谣是这样的:‘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大户人家卖田地,小户人家卖儿郎。唯有我家没得卖,肩背锣鼓走四方’。我们那里真苦着呢。”

    “是是是,虽然我们跃州这边,大家日子过得也很紧巴,我们连籴米要搭番薯干,但大家吃饱饭还是没问题。所以,我小的时候很贪玩,小孩子的游戏玩得很嗨呢,还有一段跃州童谣,您要听吗?”

    “什么童谣啊?你说出来让我开开眼界。我这辈子都没玩过,想想也是觉得羡慕你。我小的时候,爸爸和哥哥每天一大早要出工,我十岁不到就要上山砍柴,回来还要帮母亲做家务,所以,读书只到小学毕业就停了,现在老被老凌嫌弃,如果我们不是从小结的娃娃亲啊,他肯定看不上我。”李招娣性子直,把家里的一些秘密都抖了出来。

    张爱武当作没听见李招娣的后半句话,用跃州方言念起了当地童谣:

    “正月灯,二月鹞,三月麦秆做吹箫;

    四月四,做做戏,五月五,过重五;

    六月六,晒梅毒,七月七,巧食喜鹊咄;

    八月八,月饼馅芝麻,九月九,登高送娘舅;

    十月末,水冰骨,十一月,吃汤圆;

    十二月,糖糕印状元。”

    张爱武这段跃州民谣念的蛮押韵,李招娣听的很仔细投入,突然,她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这个小妮子真灵光,就可惜大了几岁。”

    李招娣想到的是如果张爱武年龄合适,可以和凌天配成一对,她这个当妈的也就放下了一桩心事,可她怎会想到张爱武早已瞄准了猎物,接近李招娣其实为了接近猎物而进行的必要铺垫以及信息的捕捉。

    到了黄石镇的一个小菜场,果然,这里的海鲜干货倒是不少。张爱武陪着李招娣走了一圈,在不同摊位上买了干虾米、墨鱼干、藏鱼等一堆干货,装了满满一个大纸箱,而且每次不等李招娣掏口袋,张爱武都抢在了前头付了钱。这次张爱武也是豁出去了,把自己全部积蓄都带了过来,还怕不够,又到她二哥那里借了50块钱。

    在回程的公交车上,李招娣对张爱武说:“小张,我后天就回老家,等我半个多月以后回来,我会盯着老凌把你的事儿处理好,你放心,阿姨的枕头风还是管用的。”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张爱武估摸着李招娣已经走了,她就在家里烧了热水,畅快的洗了一场热水澡,然后抹上雪花膏,穿上一身小翻领装套装大衣,围上一条丝巾,朝凌涛家走去。

    李招娣回老家以后,凌涛就在单位上随便吃点,然后骑车回家。这天,由于白天忙,有的文件还没看完,回家后,他正在家里看一些文件,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会是谁呢?凌涛咕哝着,慢吞吞的把门打开了,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脸上红扑扑的姑娘站在他家门口,身上隐隐散发着香皂洗过的淡淡气味和雪花膏的香味,凌涛不由自主地感到身上一紧,正想问话,可她却像蛇一样游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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