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不要这样
陆清旭知晓,这人现在又提这个话题,不会和前面的谈话内容一模一样,若是一样,便没有再谈的意义。
于是,眼底露出几分意味深长,“合作什么?”
“接下来辰王和勤王的事,我们不说靖王和晟王,只先排除,同样的敌人。”
勤王其实,已被摁在砧板上。
锦衣卫一直在追查的鬼血帮,与他关系如此密切。
陛下命他南下监军,他却在廊州。
这些事,随便一件。
就可以捏死他。
可如今情况特殊,陛下病中,又无太子监国,如此风雨飘摇之时,他若用些其它手段开罪,也未可知。
所以依旧得提防。
至于辰王,就更不必说了,劲敌。
“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兄长所想的那样。”
陆清旭沉默盯着他,想确定在这句话之下,陆清衍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陆清衍继续说,“他们两位,是你我共同的敌人,所以在这两个人上,我想兄长,能与我这个弟弟合作。”
弟弟。
虽说陆清衍这人,向来客气,也常常以弟谦称。不过此刻的称呼,和说出来的语气,却跟以往大无相同,具体什么不同呢?
陆清旭也说不出来。
只觉着。
挺奇怪稀奇的。
……
京城,辰王府。
漆黑至极的夜色,这座繁华的都城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下,辰王府灯笼高照,前院书房的烛灯,亮了一夜又一夜。
书房不远处廊下角落,一抹端庄宁静的身影,视线一直盯着书房那抹烛色。
“王妃,这糕点您都重复做了好几日了,可没有一日送出去,您今夜,也不打算送出去吗?”
说话的,是辰王府王妃覃氏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
婢女语气间,充斥惋惜。
她家王妃,细心学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糕点,就想着能跟辰王殿下多说几句话,好缓和彼此间生分至极的关系。
她还盼着,王妃早点将糕点送出去,这样就能快些跟殿下和好了呢。
没想到王妃做了几日,手艺倒是越加精进,却没有一日,送到了殿下的眼前。
只每日这样,静静在这边,虚无地望着烛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在等他,叫我进去。”
覃芫华抬眸忘了眼院中,渐渐抽条长出枝桠的藤萝紫薇,淡然开口。
丫鬟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等殿下叫王妃进去?
可殿下和王妃这几日,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呀,如何叫王妃进去?
覃芫华知道身边的婢女在疑惑什么。
她眸色未动,神情恬静,轻声道:“再等等吧,总会有人吃的。”
手中瓷碟,摆放着几块精致的糕点。每一个都是她亲手制作,用心烘焙。
那糕点,金黄酥软,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那是她日夜的期待和执着,只为那个人,能够欣赏品尝。
那个人知道她每日都来。
他是知晓她在外面的。
所以,她再等。
等他开口。
昏黄摇曳的灯笼烛光下,那些糕点默默的放置于托盘,等待着属于它们的时刻。
书房内的烛火通宵未熄,夜深人静,只有那烛光,和覃氏的执着,在陪伴漫长而寂静的夜晚。
婢女等地在一旁打瞌睡。
覃芫华却依旧静静矗立在那处。
终于,门打开。
那抹身影站在书房门口,目光静静看了过来。身旁的婢女听到声响,猛地清醒,看见书房打开,连忙问了声安,醒着神,颔首躲在覃芫华身后。
“进来。”
她终于等到男人那句。
覃芫华吩咐婢女在外等候,自己拿着糕点进去。
她刚进去,将糕点放下,便听到男人刺耳冷声:“之前对本王那般冷漠,如今主动柔情,是何意?”
对上辰王冷冽如冰的眼神。
她心一颤,却还是倔强地与他对视。
男人一身暗红色长袍,端坐于书案之后,那双凤眸微微眯起,透着不明的意味。
“在廊下候了这么多日,不主动进来,也不叫人通报,就这么候着,做什么,苦肉计?以为这样,本王就会心疼你?”辰王语气充斥暗讽,每一句话,都带着尖锐的刺。
覃芫华脸色一白,心中满是苦涩。
“妾身并未这样想。”她决心不受他的暗讽,视线挪在糕点上,“妾身亲手做的糕点,殿下可要尝尝?”
辰王这才仔细端详那盒糕点。
只见那糕点通体雪白,上面还洒着几粒红艳艳的樱桃,仿佛盛开的花朵。
每一层糕点都薄如蝉翼,透着光,仿佛能看见光在微微流转,层层堆积,最后化作一块无比可口的糕点。
看着这糕点,他神色复杂。
心中泛起一丝波澜,过去美好记忆的留恋,在脑海中浮现。
他轻轻地拿起一块,糕点在烛火下闪着诱人的光泽,他放入口中,甜而不腻,香醇可口,瞬间将他,带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是他们青梅竹马的曾经。
年少时,京城忽然开了一家糕点坊,那铺子所做的糕点,新奇无比,连皇宫内的御膳房,都做不出来那家的味道。
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们,都以高价买到那家的糕点为荣,拿出来谈资卖弄,他那时也偷偷派人去买,爬墙送到信国公府,递给尚在年少时的她。
可多年过去,物是人非。
覃芫华看着他将糕点喂入口中,细细品尝,心中带着一份期待。
却不料男人刚咽下去的一瞬间,将整盘糕点全部打碎。
猛地砸在地上。
他站起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狠戾问吻,“你想干什么?”
“你费心做这些糕点,到底什么居心?”男人语气冰冷,眼眸中闪着寒光。
覃芫华被掐着脖子,呼吸不畅,却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妾身只是想为殿下做些糕点。”她眼神倔强,不愿低头。
“不是讨好?”男人冷笑一声,松开了她,“你这般讨好,就是想要本王放弃,是吗?放弃争夺,放弃全部,将至尊的荣耀,拱手让人?”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看不到本王好?”
“别人也就算了,连你!你!你可是我的王妃!”
男人咬牙切齿,掐住脖子的手,握得更紧。
覃芫华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他误会她了。
她不是不想他好,她只是不想他走一条死路……
可是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
一切大抵已成了定局。
“妾身只希望,殿下开心,平安。”她固执盯着他,声音微弱道,“有些事情,你太过在意,都快入魔了,殿下曾经,不是这样的。”
“开心?”男人嗤笑一声,“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儿吗?”
覃芫华眼眸微垂,眼底闪过一丝朦胧苦涩,“殿下争权夺利,谋求东宫之位,作为皇子,有此抱负,并无不妥。来日不论成败,妾身都是你的王妃,都会跟在你的左右,但妾身求你,不要走谋反之路,好不好?”
男人一愣,怒道:“谁跟你说的?”
“殿下这些日子在书房,烛火通宵,韩国公府的人,总夜里偷偷前来议事,你身边的贴身侍卫派出去了一个又一个。”
“且殿下刚刚怒极的反应,不都证实了妾身刚刚所说的话?”
男人目光幽深,果然是信国公府的嫡长女,聪明起来,也真是能言善道。
看她什么都知道了。
辰王也没有打算隐瞒。
猛地松开她的脖子,冷盯着她,“怎么,本王就是要反。你要如何,要去告诉你的父兄,让他们来杀了我吗?”
他一把拽过她的手:“无论你说与不说,来日事情成也好,败也好,以后生同衾,死同穴,你哪也跑不了!”
“谁叫你是我的王妃呢!”
“殿下……”她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毫不掩饰,将一切都说了出来,“阿芫求你,不要走这条路,好吗?”
她跪下了身子。
跪在他的眼前,跪在他的脚下,“东宫之位,争得到,咱们就争。争不到,咱们就放,不要反……”
不要反啊。
“阿芫求你。”
她眼底充斥泪水,静静望着他,似乎在透过他,看曾经的少年。
终究,他有些不耐烦,松开了拽紧的细白手腕,“本王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好。”覃芫华轻声道。
“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男人目光深沉,“你若是说出一个理由,能劝动本王放弃谋反,放弃争夺太子之位,本王可以考虑考虑。”
想到她刚才说的那番话。
想到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之后,她那双清明的眼眸里,闪过的一丝隐晦与痛苦……
他很想知道。
她能给出什么样的理由。
他的心头,突然一沉。
覃芫华看向他,若是能劝他回头是岸……也好。
她愿意试一试……
覃芫华深吸一口气,“殿下是想要一个承诺吗?”她垂下眼眸,“妾身愿意以命相陪。”
“什么?”男人瞳孔微缩。
覃芫华微微抬头,“妾身愿意陪殿下一起放弃一切,包括东宫之位,包括王妃之位,甚至是生命。”
“你的命?你的命值几个钱?你的命本王可以随时取走!”男人薄唇微启,眼底带着几分不受控制的狂怒,“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命?”
“你现在说出这些话,不过是为了你的父兄,为了你的母家,可有半分是为了我?”男人暴躁道,“谁稀得要你的命!”
“本王也不需要你赔上一切!”
“那也好过殿下孤身一人,在那万劫不复的境地中。”覃芫华轻声道。
话音一落,屋陷入死寂。
男人彻底愣住……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沉寂,只能听到各自急促的呼吸声。
他听到她说“孤身一人”。
是孤身一人……
原来,她也会在乎他孤身一人吗?
覃芫华抬起头,看着他眼底闪过的那丝挣扎与犹豫。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少年。
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她曾经给予懵懂情意的少年。
她的心微微一颤。
此时,不退则进……
“妾身想和殿下,过平静的日子。”她低声道。
那一刻,男人的眼睛瞬间眯起,“平静的日子?”
“本王告诉你。”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本王已经,无路可退了。”
“只要殿下不走那条绝路,便有路可退。”覃芫华轻声细语,“如果殿下执意要走绝路的那一步,那才真是什么都没有了,万丈深渊,挫骨扬灰。”
“现在……”她抬头看着他,“妾身希望殿下,能收手。”
“本王凭什么收手?”男人薄唇微启。
他能力不比靖王差,可这么多年,父皇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他。
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
他是有些心狠手辣,这些年为了办成某些事,手里头的人命不知有多少条。
可他该做的事,他都做到了。
凭什么父王不正眼看他?
凭什么那些百官,就揪着那些乱糟的东西指责他,却不看他真正做到的哪些事!
就连一个从不冒尖的勤王。
父皇都能委以他重任,让他南下监军果,而他呢?
不过因为暗中替父皇办了件搜寻妙龄女子之事,一朝败露,便牵扯出陈年旧事的事情,连带着刺杀原礼部尚书的事情,也要扣在他头上,凭什么?
凭什么!
他就是要拿到这个至尊之位!
证明给所有人看,尤其是信国公府,明明都把女儿嫁给他,可这一家子,偏要装什么忠烈,根本就不扶持他,导致他在朝中寸步难行!
“本王绝不收手!”
“本王凭什么收手!”
他怒急,赤红了双眼。
拿起桌案上的镇尺,猛地砸在地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东西,砸在覃芫华的膝盖上。
她吃痛,眼泪控制不住,冒了出来。
可她偏偏没有哼声,咬牙将一切的痛,都咽了下去。
覃芫华没有再说话。
男人最后的一句话,让她今天的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是她忘了。
少年是少年,他是他。
故人不似故人。
一切枉然罢了,她劝不回来他。
屋子里再度陷入沉寂。
只是这一次,没有一个人,打破这沉寂。
她忍着痛,手扶上肚子,原本还想用另外一件事情,来劝说他的。
如今想来,不必了……
罢了,罢了。
跪在地上的人,缓了好一会,才终于将镇尺砸到的腿缓了过来,她咬牙,沉默着撑起身子,对男人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果然,不再是阿辞。”
谢君辞。
不再是少年阿辞。
她转身欲离开,不料手猛地被拽住,男人将她一把摁在墙上,在她耳边恶劣开口,“冷战多日,既然王妃主动破冰,不伺候伺候本王,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