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魍魉
纵是各自观念不同,众人见杜蘅幽幽转醒,多还是高兴的。姚老爷子尤其热心积极,他干枯的皮肤上堆满了皱纹,一道又一道。这样的老人手掌是极其有重量得,姚老爷子拉着杜蘅:“好,好,如今醒了就好,大人身体太过孱弱了,一会儿让礼韫给大人炖一只乌鸡补一补。”
杜蘅见了姚老爷子还道是老人家家特意来探病,极力抬起身子道谢。姚颂无颜受杜蘅的谢意,退几步站到人后,姚老爷子一双眼睛见识过太多东西,他呵斥着姚颂“如今杜大人已经醒了,你这个不孝子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前面招呼一番,难不成还都叫客人等着你么?”
杜蘅有些憔悴地迎合着“是啊,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一个大活人还会跑了不成,如今我已经醒了,就没事了,都出去吧。”
绿鹊的表演也不遑多让,捶着胸膛痛哭流涕,满京城的忠奴约能排上前十,反观苏子衍的就没那么好了,他半晌没开口,若不是胸腔的起伏让杜蘅意识到他还在房内,整的要让人略过他去了,苏子衍的面上的颜色不算是好看。
大病初愈的人精力不足,春生也是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转身就要回难民处去,杜蘅已经好久不来了,不知道那里发生的变化,所有人的日子都在一天一天的好过起来,可不知道怎的,京城中又多了两例,令人费解,许常山翻着自己的医书或者是有关记载,都不曾言明这毒是哪来的。
“春生大夫请留步,姑娘有话对您说。”春生何等老道,见绿鹊欲言又止,便知其中隐意。其实他很想说一说,这些日子在外边的蹊跷,杜晋入了葬之后,身后是何等的哀荣,是三番五次的追封也不过能解皇上的心痛,可他却又很多疑虑,杜晋的身手春生是知道的,不能说是以一挡百,怎么会连个得了疯狗证的孱弱的男子都敌不过,哪怕是说杜晋在因为长时间的劳碌而伤了元气,也不应该。疯狗症的病人并不多见,在他有生之年里曾经遇见过一个,那人浑身抽搐就是站也站不起来的。
春生蹑手蹑脚走进房中,杜蘅已经换了一副清明的样子“春生大夫这些日子怎么样,那难民可还有别的症状,怎么不见许大夫人影儿?”
“回大人的话,这些日子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还有一桩美事要告诉大人,也算是咱们成全一桩姻缘了,那福天的娘与一个官兵看了对眼,那侍卫也是爱护福天,自己也是个不能生育的,想来三人以后也是和乐,杜伽大人已经应承了婚事。”
春生面上有些犹豫之色,杜蘅挥了挥手让他接着说下去:“可奴才也有觉得蹊跷的地方,这两日京城中又出现了两个了,让奴才觉得有些问题,更何况……更何况奴才总觉得小爷的死有些问题。”说到这儿春生看了看杜蘅的脸色“奴才曾经诊治过疯狗症的病人,这是不治的病症,所以奴才才会印象深刻,得了这病,就会变得及其癫狂易怒,却也虚弱无力,小爷在府中的一日三餐,奴才都是过目的,绝不是如此就输给这病人,奴才斗胆想问问姑娘,到底小爷当日是怎么死的?”
杜蘅呆了片刻,鼻尖细毛抖动急乱,且间隔很不规律,还发出嘶哑的鼻息声,显是病人呼吸困难。终于,发出一声含混着痰的声音“原来,这事竟然这么容易被察觉,枉我自诩聪明,却不想这样糊涂。看春生大夫的意思,就是愈之在救灾时出了问题了。”
这话听着多么讽刺,一心为民,替皇帝做事的好官横死山野。而那些贪官污吏,奸佞小人却仍然步步高升,这世道乱了啊。杜蘅心中早已经对这事下了定论,可她此刻觉得不够,证据还不够,她要这些人一击致命。
“拿银针来。”杜蘅掀开床帘,屋中只剩下了杜蘅,绿鹊与春生三人,都说医者如父母,不必避讳性别,杜蘅刚刚生过病,倒也合情合理,春生的银针尖端盈盈泛着光,杜蘅用其挑开手指,用力挤到一旁的瓷碗中“都说这十指连心,想来这指尖定是药粉残余最厉害的地方,愈之不过是替我抵了命,他挨着的,我必然也有,这事就拜托给春生大夫了,还望大夫还我姐弟一个清白。”
不光是春生,绿鹊听了也是泪涔涔汗涟涟,杜蘅紧接着俯下身,又轻轻说了什么,绿鹊也没有听清楚,就如同杜蘅只是在床上坐着,并没有刚才的事情发生,两耳智能听到簌簌的风声,最后看见春生瞪大了的眼睛和仓惶离去的背影就是了,杜蘅也只是一如既往地翻开了手边的书。
刚刚用过午膳,送走了一些文人墨客,后晌来的就是姚颂身为纨绔时结交的一些好友了,很多都是没出息的,下人来通传姚老爷子病了,着实把众人都吓了一跳。那症状和杜蘅早上是一模一样,可身体素质就要差很多了,姚老爷子双目紧闭,眼下是深深的乌青,面色青白中泛着一丝淡淡地黑,平日康健的眼眶也深深陷了进去,姚颂从来没见过一向高大健壮的姚老爷子这么衰弱和年迈,脑海中哄的一声,突然就听不到声音了,直直地向下倒去。
儿子与丈夫都是如此,姚老夫人咬着手帕哭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不容易儿子有了出息,丈夫身体又不行了,苍了天了,谁来救救我啊。”苏子衍已经让人把姚府的各个门都堵上了,看热闹的子弟不在少数,这些人又都是一些嘴上没个把门的,这事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传出去是要治大罪的。
“在下苏子衍,乃是礼韫的知己好友,今日老爷子老了,连着操持了一天的家宴,已经守不住了,想来各位也能谅解,外面的平头百姓不明白操持家族的辛苦,各位都是豪门大族,一定是明白的,就请各位能够守牢自己的嘴吧。”
底下的有两个有意义的刺头,嚷着“你这不是幽禁吗,你凭什么幽禁我们?”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这种情况也是苏子衍早就料到的,他拍了拍手,走出来的是姚颂身边经常跟着的一个小小官员。
那官员一甩袖子“丁亮,工部侍郎的儿子,前个月曾打死个黎民百姓,因为父亲的包庇才没有被官府捉了去。”讲的正是第一个官员的情况,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这事儿被藏着掖着,一直见不得人,竟然被这么正大光明地讲了出来。户部掌握的就是人口,是月月都要核查的,这事儿自然他们也能在查访中了解到。
“还要继续念吗?”苏子衍一双凤眼挑过去“这有各位爷的许多资料,若是不用,就让人收下去了。”无一人再敢说话,苏子衍淡淡补充着“若是消息走露,那便就让大家的消息也一同露了出去吧。”
杜蘅第一时间被请了过来,姚老妇人趴在床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