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四起(1)
姚涵的满月礼操办起来事情十分复杂 惹得姚颂对苏子衍大吐苦水“我单知道孩子办满月需要请人办酒席,却不知道抓周有这么多讲究,唉,不过我也不喜欢这孩子以后做官入仕途了,能够多读些书,看看我朝的大好山河足矣。”
姚颂备下的都是一些书本,甚至还有女人的胭脂,和一些银子,金子,墨水之类的。罕见的姚老大人都带着夫人过来了,看见姚颂的东西仍然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怎么还是这个老样子,自己不争气,难道还不对后辈抱有期待么。”
姚老夫人在一旁打着圆场,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一些小拨浪鼓,小老虎头类似的东西,红红绿绿十分喜庆,她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对着哄孩子也不热衷“你爹呀,就是嘴硬,明明早就准备好了,还死不承认,一直到今天才肯下来。”
赵洧吟对姚颂父母有两分畏惧心理,如今生了儿子也是一样,姚颂的爹刚正不阿,看人的目光就像高山上的鹰,锐利异常,仿佛马上就要飞下来啄人,当初她进府的时候,姚颂的爹爹就不喜欢她,就算她做再多,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杜蘅抱着姚涵在腿上颠着,惹得孩子连连发笑,姚老夫人看着孙子憨态可掬,心中也发着痒,也不知道是祖孙本来就亲,老夫人拍着手,摸了摸姚涵的脸“熹微孙孙,来呀,来祖母这儿,祖母抱抱,看祖母给你拿了什么好东西。”
杜蘅把孩子递过去,身上姚涵坐过的小垫还带着温度,姚涵在姚老夫人怀里,对这个陌生的奶奶也不认生,一个劲地乐,哄的姚老夫人也笑意连连,杜蘅道:“都说这隔辈亲,今天看了才知道,这小家伙是很喜欢老夫人呢,瞧,他这眼睛和老夫人也是很像的。”
姚颂的父亲对杜蘅很是敬重,当初要不赵洧吟成了杜蘅的表妹,他是断断不能答应这桩婚事的“杜大人最近可好啊,老夫也有许久不见你了,上次见你你还是这么高,现在已经出落的这样漂亮了。”
杜蘅坐在一旁,看着姚老爷子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心中也有些许暖意。赵洧吟在一旁有些尴尬了,或许是还在为之前杜蘅的话而感到刺挠,对着姚涵伸出手“婆母把孩子给我吧,涵儿也该吃点奶,午睡了。”
姚老夫人刚刚才体会到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不能突然缓过神来,瘪着嘴把孩子送过去,姚涵看见亲娘,伸着手就要人过来抱,姚老夫人有些不情愿地碎叨着“这才什么时候就要吃饭了,我孙子哪有这么脆弱,乖孙孙,祖母下午去看你啊。这是生了孩子看一眼都不行了,好大的谱啊。”
赵洧吟有些尴尬地抱紧了孩子,姚颂让她去到自己身后“娘,你这是说什么呢,涵儿这孩子出声就遭了不少罪,这时候不好好养着,还留到什么时候,你想看自然就来看了,谁能拦着您。”
“这可是你说的啊,还是我儿贴心。”姚老夫人听了姚颂的话,满意地盘腿坐在一边,慈爱地听着姚颂碎碎言语,仿佛怎么也听不够似的。她一拍脑门,拉上了杜蘅的手“杜大人是不是还没结亲,你可千万莫要脸皮薄,有什么中意的就告诉大妈,大妈给你说去,女人家嘛,多半是要嫁人的。”
杜蘅陪着姚老夫人在跟前说话,姚颂也插不进去嘴,赵洧吟在外围看着有些难过了,明明自己才是这府中的女主人,偏偏自己像个外人。
姚颂也是好久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了,在他们面前耍着宝,不时传来两声笑声。苏子衍也站在外面,赵洧吟的头顶传来如同沉水钟声般的声音“杜馥郁一向招老人喜欢,当初我们三个一起念书的时候,杜馥郁也是最招何老喜欢的,不过要说起来啊,还是姚颂最不让先生省心,你说何老去了这么久了,到了年节,杜馥郁和礼韫该带些什么去祭拜先生呢?”
苏子衍像是自言自语,这话却把赵洧吟吓出了一背的冷汗,她陪着笑脸“无论是什么都是夫君和杜姊姊的心意,何大人一定都会喜欢的。”
“是啊,心意对了自然大家都会喜欢。”苏子衍念及往事,不眠唏嘘“这心意用对了地方才是心意,用的地方不对就变成了错事。先生与夫人也算有些交情,夫人不和礼韫一起去看看先生嘛。”
赵洧吟逃也似的打断了苏子衍的对话,怀里的姚涵开始挣扎,他确实到了午睡的时间,这一点也解救了赵洧吟的困境,他的衣服下是被尿浸湿的尿布,赵洧吟明明已经做好了打算,此刻听着姚涵的哭声,她却有些后悔了,她怎么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呢。
姚颂的父母也有些累了,下午的满月宴才正式开始,姚老爷偷偷把一枚官印丢到姚颂准备的抓周礼的盒子里,他不赞同姚颂的看法,一辈子蜗居在一地算什么,还是做出来一番事业才能算是大丈夫。
已经有人提前到了,满月宴,满月宴主要还是为了看孩子,杜蘅坐在主屋中喝着茶,苏子衍有些担心,他是知道杜蘅的打算的,杜蘅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他的心也跟着茶水忽然升起又忽然重重的跌下,杜蘅看出他的想法开口解释“我没打算现在动手,我若动手一定要让她付出相等的代价。”
赵洧吟在屋子里哄着姚涵,姚涵换上了个黄色的小衣,外面是红色的小被子,姚颂过来看看母子二人的情况,吻了吻赵洧吟的侧脸,看她有些感伤,劝慰着“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着涵儿现在这么小,我就这样舍不得,以后要是看不见他,我该怎么办呢。”赵洧吟把孩子抱到自己的肩头,轻声地拍着他的背,流莺被她派去了外面,上次入宫太后给了她个地址,是城南的一处庄子那。
姚颂对流莺还是多有提防,姚涵正一日一日地长大着,比刚回府的时候好带多了,姚颂如今一个人也是能搞定的,姚颂拿这个拨浪鼓,一边哄着,一边应付着赵洧吟“瞧你这是想到哪去了,涵儿是你我的孩子,自然是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了。”
姚颂一边说着一边把姚涵举高,姚涵身上的毯子也顺势滑了下来,赵洧吟忙上前替孩子举着,姚涵也是随了姚颂的性子,不进步害怕,反而为此感到兴奋,姚颂要带他去前厅,赵洧吟托辞道:“我身子有些不爽利,夫君,我就不过去了,等着流莺拿药回来。”
“你身边也该养些自己的人,只靠着一个流莺有什么用,更何况这丫头吃里扒外得很,有什么重要的事吩咐别人去做,就不要用她了。”姚颂撑着姚涵坐在自己的肩头,他身体都是软的,自然坐不住。
赵洧吟也不答话,厅中已经坐了许多人,已经上了瓜子和花生,外面也起了酒席,上的多试一些酱肉片,酱牛肉一类的,众人看见姚颂过来也开始纷纷说些吉利的话。
“小公子这额发生的高,一定是个有福气的。”
“哪里,你看小公子这样硬朗,以后一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玄乎,我到时看,小公子这眉清目秀的,不像姚颂大人,倒是和嫂夫人相像,也不知道以后要迷倒多少姑娘呢。”
“你们几个净瞎来,还是我对我干儿子好,涵儿,看看干爹给你买的小镯子,你喜不喜欢啊。”
接着就是抢着认干爹干娘,送礼的时候了,人一多,送的礼也杂,还有送金条的。杜蘅呢,则是送了一幅送子观音图,这是大师的真迹,这礼说是送给孩子,不如说是送给父母了。
不过真正震惊众人的,还是姗姗来迟的绿鹊,她带来了一座佛家至宝——高山佛寺的九瓣莲花塔,每一片花瓣都向外舒展,中间坐着的则是威严的佛子,尽管他们都是读书人,可他们也听说过这其中的厉害,姚颂磕磕巴巴地说道:“杜馥郁,杜馥郁,我不能收这,熹微还小,用不着这个,你拿回去。”
姚颂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绚烂夺目的光辉自上而下,他久久不能合拢嘴巴,中间的佛像慈眉善目,低垂着看着手中的羊脂玉净瓶。
众人只是听说过这其中菩提子的厉害,却不知道这东西竟然在杜蘅手上。只有苏子衍知道,这是杜家长辈去世的那一年,风雨飘摇,无人护着她们姐弟,机缘巧合碰到了大师,得了这件宝物。
杜蘅低声道:“不必,就让这东西好好护佑着这孩子吧,佛法深厚,佛子给我这菩提子,只可惜我是个愚人,注定无法参透了。”
那一直循规蹈矩活着的杜氏的掌家人、那从不出任何错处的大姑娘,扔了那手中的诗卷,抱着佛家大成的诗集,沉默地坐了一整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绿鹊也不发一言,站到杜蘅身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佛塔吸引了过去,姚老夫人更是爱不释手,差一点就要错过姚涵抓阄的时辰,那一张红布铺展,布上摆着许多东西,姚涵刚学会爬不久,对这些东西也充满了好奇。
他一边吃着自己的手,一边向前爬着。杜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众人为姚涵加着油,纷纷屏住了呼吸,只有杜蘅的目光是镇定的,甚至是恐怖的,苏子衍在她身边晃了晃,杜蘅又不留痕迹地躲到后边,抓阄的人群里传来阵阵惊呼。
接着是姚老爷赞美的声音,他把姚涵举得高高的,有些欣慰“不愧是我的孙儿,竟然抓到了祖父准备的官印,我姚家以后有人了。”他亲着姚涵的小脸,胡子却扎疼了他,让他有些躲避,转脸又爬了下去,手中还紧紧攥着官印,竟然吻了吻九瓣莲花塔。
一下子把祖父祖母都哄的开心了,众人鸟兽散一般去前院里吃席,杜蘅没什么胃口,先回了屋子,苏子衍见状也跟了上去。姚老夫人为姚涵喂着羊奶“我就说,这孩子有灵性,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还有你呀,可抓点紧,再添一个。当初若是娶了杜大人就好了,看看人家,出手就是这样阔绰,有这么懂事。我孙孙啊一定能乖乖长大。”
姚老爷长舒一口气,他对此事也有些不满,孩子的满月礼,亲生母亲不来,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这样没有教养,因此也没有阻拦姚母的话。
“娘,你这是说什么呢,怎么能当着涵儿的面说这些话,再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洧吟自从生了孩子就落下了病根,一直操持着家里自然会不舒服,更何况人家杜蘅眼光好着呢,能看得上我吗?”姚颂摇摇头,看着姚涵有些困了,就让奶娘把他抱了下去。
姚夫人还是振振有词“怎么就看不上了,我儿才比李太白,是文曲星下凡。”眼看她越说越离谱,姚老爷敲了敲拐棍,向哪边瞪了一眼制止了她。
姚颂也趁机脱身,到了前院与人觥筹交错。正好有人过来敬酒,姚颂记得他,这是御史台的谏议大夫,在朝中总是和苏子衍为一丘之貉,他端着酒杯,有些喝醉的样子。揽着姚颂的肩膀“姚兄,来,我敬你一杯,你这日子美满,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这有什么的,李兄有一儿一女才更令我羡慕,正好凑成了一个好字。”姚颂听说过他家的情况,他在外头养了妾室,怎知这个正头夫人是不好惹的,寻死觅活地不让人进门,否则就要带着儿子和女儿一起投河去,逼得没办法了,才给了人家个名分,结果小妾肚子里的孩子也给弄掉了。
李遂确实是有些喝醉了,涨红了脸,打了个酒嗝“哪里,哪里,我们在座的,就连苏大人,杜大人都比不上你啊,姚兄,杜大人那弟弟死得冤啊,怎么会那么巧得就遇见了个疯狗病的人呢,况且疯狗病不过几日就死,哪能这样坚持到杜大人他们上山呢,冤呐。”
姚颂看他喝醉了,招手让两个下人把他带到客房中安歇。是啊,这件事在姚颂的脑海中,就以疯狗症为结尾了,许是牵扯到自己与赵洧吟,他不愿意多想,这一点确实是疑云重重。杜蘅那么聪明,又怎么想不到,不过是给他个面子不愿意说破罢了。
这个消息是他告诉杜蘅的,姚颂有些头痛了,他不愿意在想,他的心里有深深地恐惧,他怎么能够怀疑他的妻子。
流莺从暗门悄悄的回来,她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自从回到赵洧吟身边,赵洧吟总是背着她做些什么,这让她感到糟透了,今日传唤他过去,给了她一张字条,那字条上写了一处宅子,她左找右找就是没找到,后来向别人打听,才知道这处里原来是住着一户人家,可那户人家早就搬走了,说是狗的病,要去治治,再也没有回来过。
赵洧吟在房内焦急的等待着,流莺脱下身上的袍子,手还因为刚才用力的搓洗而生了点点红意,赵洧吟抓住她的胳膊问道:“怎么样了,那是不是住这个男孩儿?高高的个子,大概这么高,特别瘦,也长的弱不禁风的,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你有把钱给她们吗?有没有人照顾他,他现在怎么样,有饭吃吗?有水喝吗,啊?”
赵洧吟的话如连珠炮似的打来,流莺有些应接不暇,塔知道赵洧吟是太后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想来是跟那个男孩有关了“夫人,那是有一处废弃的宅子,可那宅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奴婢打听过了,说是哪家养的小东西得了病,家里人怕传染,就搬走了。”
流莺微微喘着气,赵洧吟跌坐在地下,什么,搬走了?怎么一声不吭地搬走了,她有些失神“他们搬去了哪,有没有人知道?”赵洧吟紧紧地抓着流莺,好像这样她才能够给自己一些安慰。
“奴婢不知,似乎也没人知道。不过听他们说,那户人家姓吴,是卖狗肉的。”流莺轻轻说出这句话,她对这段时间的消息一无所知,依靠着本能来扶赵洧吟,赵洧吟的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有千斤重,流莺怎么拉也拉不起来了。
赵洧吟突然苦笑一声,不停地打着自己耳光,知道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姓吴的,卖狗肉的。京城中只有一家姓吴的卖狗肉的,那就是因为疯犬病而害死杜晋那一家,竟然是她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弟弟,赵洧吟心中绞痛,她回想起那两天的梦,她总是梦见弟弟在向自己求救,而自己救不了,原来这一切后果是她造成的。
赵洧吟损伤了心神,流莺只能用力抱紧她,企图换回她的思绪,流莺是第一次见赵洧吟这样“夫人,夫人,您坚持住啊,或许消息有误呢。”
赵洧吟借着流莺的力站起来,她摇摇头,怎么会有误呢。一切都是太后的谋划,太后把杜蘅算进去了,把她也算进去了。她以为自己算了一场,能够为自己,为孩儿,为弟弟谋一条生路,却还是如同蛆虫一样任人摆布,她好恨,恨自己也恨太后。
赵洧吟把那张纸条撕了个粉碎,扔向空中,有些像六月飞雪了,流莺愣愣的抬起脸,低声道:“夫人,是老天爷也跟着您伤心呢,您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一定不要做傻事啊,还有小少爷一直等着您呢。”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从幽门鬼谷传来的女鬼的悲切声,让人心酸之余,又觉不寒而栗。
赵洧吟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她浑身打个冷颤,杜蘅那么聪明,一定会查到这儿的,她做的混事一定会暴露,那时候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赵洧吟凄厉地笑一声,她把流莺推出门外,门房紧锁。姚颂抱着姚涵来得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流莺不停的敲着门,甚至打算从窗户跳进去“夫人,夫人,您让我进去啊,有什么话您可以和流莺说说,奴婢的娘不要奴婢了,奴婢只有您了,您也不要我了吗。”
姚颂把姚涵交给流莺,自己用力撞开了门子,赵洧吟正在房间内抽噎,旁边还放着一把匕首,姚颂心中既庆幸又害怕,再晚来一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索性,索性一切都还来得及,姚颂把赵洧吟抱在怀里“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夫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夫人,夫人一直说,老夫人好老爷不喜欢她,更看不起她,还有人传言说,等小爷长大了,就要去母留子。”流莺没有说谎,这种说法在府中一直存在,只是她不能把赵洧吟让她办的事说出来,只能扯了个理由。
母子连心,姚涵似乎也感觉到了母亲的难过,开始挣扎着大哭,姚颂的神情渐渐淡漠下来“等过了这两天,给我查,我看看到底是谁在府中造谣,查到的通通杖毙,一个活口不留。”
杜蘅在屋中喝着茶,苏子衍也只是陪着,忽然绿鹊跪了下来“还请姑娘给奴婢指一条明路。”她这些日子活得和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她心中只有对别人的仇恨,这也是杜蘅这次带她出来的原因。
杜蘅沉吟一声“你想好了吗,愈之并不愿意让你这样做。”杜蘅对此还是又犹豫的,此招凶险,若是走错了就没有命了。她不想自己的弟弟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绿鹊向前跪了跪,她抓住杜蘅的衣摆,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地咬着“姑娘,奴婢知道您为了奴婢,可上天无情,剥夺了您的快乐,也剥夺了奴婢的快乐,奴婢活着的唯一一个理由就是为了愈之伺候您,可奴婢心里知道,奴婢一定要为愈之报仇,奴婢决不能让他这样白白地死去,奴婢不甘心,也不能忍受。没有愈之,奴婢的后半生早就没有盼头了,奴婢死了和活着又有什么区别呢。”
绿鹊的泪大片大片洇湿了杜蘅的衣袖,那种腻嗒嗒的感觉,让杜蘅难过又生厌:“你是个好的,也难怪愈之倾心于你,你会哭,我也会哭,可为什么哭的就是咱们的,既然你有这个决心,我也不在拦你,这几日你要跟紧我,自然就知道了。”杜蘅挥了挥手,又替绿鹊别上头发,这是让她下去的意思。
苏子衍看她走了才问“一定要这样吗,馥郁,这是没有回头路的。”苏子衍扣上杜蘅的手。
“衍之,走到现在,我还有回头路吗?”杜蘅有些悲哀,她抽回自己的手,掩着面“我多么希望死去的人是我呢,可是偏偏是我的弟弟,身为他的阿姊,如果不能帮她讨回公道,我又有什么资格做他的阿姊。”
杜蘅的的泪大滴大滴地滑落在苏子衍裸露的手腕上,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苏子衍的心一阵一阵哆嗦,“我就是想着一直,睡不着的时候想,睡着了又想,可是我与愈之的姐弟情分就这样短,我就是想不明白,她千辛万苦到了人世,却只享了这么些福分,难道就只为了或这么几天就丢下我去了么?”
苏子衍摸着杜蘅的头,让她有所依靠,谁都不能劝杜蘅,这是他们欠杜蘅的,也该偿还。
杜蘅哭的累了,就听见人来报,说是赵洧吟出了差错,正被姚父姚母责罚,希望能够帮着去劝一劝,苏子衍直接丢了杯子出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敢拿出来说嘴,滚出去,杜大人累了,一会儿就歇了,滚。”
除夕番外——一杯青梅酒
苏子衍此人,一向心高气傲,脾气称不上很好。
姚颂一向看不上此人,他最喜好的还是叫上三五个好友去马场中跑跑马,不然就去花楼里看看歌舞喝喝酒,却耐不住自己的父母喜欢,先生喜欢,有一次听见娘亲夸赞苏子衍之后,姚颂有些不服气,他把手中写字的笔扔到一旁“怎么哪都是苏子衍,你这样喜欢他,你就去当他的娘亲好了,反正我也没有见过他的娘亲。”
姚夫人一看姚颂撅着嘴,知道他心中不好受,拍了拍自己的嘴“这句话是娘亲说错了,娘亲自然是最爱礼韫了。”她哄着姚颂,姚颂还是有些不悦。
姚颂其实也是个有学识的才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学得很快、天赋很高,在所有兄弟姐妹中仅次于比他大一岁的表兄,姚家花了那么多钱教授他学识和技艺,自然也是有成效的,尤其是去了何老的学庄上,姚颂满心欢喜,觉得终于找到了能证明自己的方法,却在高兴地捧着自己写的状书给何老看到时候,看到了何老怜悯的眼神。
姚颂不久后在何老屋外偷听到了何老对自己永远不满意的原因的原因。
“礼韫这孩子,努力有余,却聪明不足,若是没有姚大人姚夫人给他创设的环境,在有能耐也到不了今天的见识,更别说赶上衍之了。没有天赋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行啊。”
原来他做得再好,他在努力,也比不上刚刚来学堂的苏子衍,苏子衍是聪明,一来就收到了所有夫子的喜爱,自己的努力在他面前显得无济于事。
自那以后,知书懂礼、满腹才气的姚家小公子就变了。他不再一心扑在书画上,也不再千方百计讨父母和先生欢心。他只愿意结交一些不如自己的浪荡子,只愿意和他们说话,每天在一起厮混,至于学堂,那就更不愿意去了。
就在那一年,杜蘅入了学堂。
苏子衍被从第一的宝座上拉了下来,姚颂对杜蘅很好奇,是什么人能够挫伤这位贵公子的锐气,他讨好的问着自己的母亲“娘,我听说我们学堂新来了一位杜姑娘,这杜姑娘是哪来的,谁家的孩子,怎么他就能把苏子衍从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呢?”姚颂乌黑的眼珠转转,看起来十分精明,他依靠着姚夫人的手臂,姚颂因为逃了何老的课,被父亲打了一顿,如今正躺在家中鬼哭狼嚎,更别提见到杜蘅了。
姚夫人看穿他的小心思,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可别打歪主意,这位杜姑娘可是有来头了,这是杜荣保的女儿,十分明礼,就连当今的天子也是见过的。”姚颂的娘心里实际上是想着,这有什么了不起呢,在她眼中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她的孩子。
“娘亲,你和父亲说说呗,我这么久不去学堂,夫子定然是想我了,我今个儿下午就能去,让我去呗。”姚颂翻了个身,他想起那天的板子就赶到一阵疼痛,姚颂摸摸自己的屁股,有些心惊胆战。
姚夫人为他盖上了薄被子,手中的蒲扇摇了摇“好好好,小祖宗,娘为你说去,不过这次去了,你可要好好着,小心你爹又要打你的板子了。”一阵凉风袭来,让姚颂的燥热散了些。
姚颂看姚夫人走了,索性也不装了,从箱子里翻出两颗拇指大小的圆溜溜的坚硬的珠子,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希望晌午能够赶快过去,自己早早回去。无端地,脑海中又出现了苏子衍的脸,他扑了扑,真是晦气。
姚颂在脑海中模拟着与杜蘅相见的场景,如果杜蘅与他一道,一起对付苏子衍,那么他就要告诉她“我是姚颂”,如果她不识抬举,那么他就用这两科小珠子让杜蘅见识见识他的厉害,想到这儿,姚颂不禁笑出了声音。
姚颂就这么数着,终于到了学堂。和他一起闯祸军机处大人的孩子——韦名然,他身边为了几个小点的孩子,姚颂被关在府中,有一阵子不见他们了,刚想要上去打招呼,就看见韦名然拿着自己送他们的弹弓。
“你们可不知道,那姚家的孩子简直是个傻子,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我爹已经说过几次了,不许我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厮混。”韦名然累着弹弓,用弹弓夹起来一块小小的石子对着人就射了出去,正好打中一个孩子的胳膊,那孩子立刻哭了出来“哭什么,你也想要像他一样没用吗?我爹爹说了,他们家是不成气候的,他自己更是,和他们在一起玩不过是我可怜他而已,是我心地好。”
姚颂听了这话,如遭雷劈,他有些气恼,他可以容忍别人批评自己,甚至是戳着自己的脊梁骨来骂,但却不能容忍别人怒骂自己的父母,还有他可怜的自尊心。一颗珠子甩过来,珠子飞的极快,像是红色的闪电,把在说闲话的附和着的几个小子抽得趴在了地上,肩膀上留了道血口,韦名然也不能避免。
苏子衍坐在走廊的尽头,只是像这边望了望,连话都没有说。姚颂冷冷地盯着韦名然“往我把你当成好友,你却这样带着人编排我,既然我没什么前途,你也可怜我,那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怜。”姚颂想要过去撕打一番。
韦名然心中已经害怕了,他不是成心说姚颂,不过是想借着姚颂在这些小孩面前立立威风,他硬着头皮说道:“你也就是逞一时口舌之争,你问问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有哪家的父母该把孩子和你一起玩。”
有人小声在下面附和着,声音都带着颤抖“是啊,是啊,他说得对,我父母本来就不让我和你在一起交往,你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姚颂怒极反笑,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与韦名然打作一团,韦名然空有一身肥肉,却是个绣花枕头,什么也比不过姚颂,只能被动的挨打,姚颂拳拳到肉,不过一会儿韦名然脸上已经多了一个乌青。
这边吵闹的声音引来了教书的夫子,何老今日起了个大早不在学堂之中,一样庄重的上官学究,拿着戒尺过来了。
“是谁先动的手?”上官学究直接问了姚颂,在他心中,已经认定了是姚颂的错,更何况他脸上是有些擦破皮的迹象,没什么大碍,看没人说话,上官学究的气压越来越低“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老不在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乱子。”
“学究,学究。”韦名然躲到上官学究身后,他的脸庞又疼又肿,活像个猪头“我们不过是吵了两句嘴,可她竟然这样不顾念同门之谊,对同门这样拳打脚踢,学究一定要狠狠责罚他。”韦名然绿豆般的眼睛挤出两滴眼泪,这场景看起来十分滑稽。
责罚?姚颂险些气得笑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多余的,没有人喜欢他,更没有人肯听他的话,他好歹也是朝廷官员的孩子,那他就要做一次彻底的纨绔,只是同门间的打闹而已,谁敢让她偿命?他又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窝囊?
姚颂气得要疯,下了决心,他就像只充满怒气的狮子,也不再听人劝,发疯一般就要冲上去殴打韦名然,手腕却被人抓住,姚颂猩红着眼,他从来没有怕过谁,死都不会对别人低头,苏子衍拉上他的胳膊。
“别把事情闹大。”苏子衍松开了他,小小年纪的脸上就有了不同寻常地镇定,他一步一步地逼近,竟然让暴怒之中的姚颂停了下来,上官学究看着自己得意的弟子,也端起了架势,整个人都变了一个人态度,总之对着苏子衍就是怎么看都满意,对着姚颂就是怎么都不满意了。
“上官学究好,学生一直在这附近温书,对刚才的事也听到许多。”苏子衍指了指长廊的尽头那本小小的蓝皮竹简,他神情仍然淡淡地,走近韦名然“你所说的,似乎与韦小爷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所看到的并不是如此,明明是韦小爷侮辱姚家父母在先,姚家父母乃是朝廷命官,我朝一向敬重文官,更没有侮辱之先例。”
“更何况,为人子女者,应当以孝道为先,怎么能对此坐视不管,学生私以为这是对同门的放任,也是对父母的不敬。”苏子衍说的振振有词,上官学究蹙着眉,他把苏子衍当成宝贝疙瘩一样去看着,希望不希望他掺合这趟浑水里。
“衍之,真的看清楚了么?”听见上官学究这一句,苏子衍和姚颂都是一愣,苏子衍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他错愕地看着学究。
苏子衍沉吟着“学生看清楚了,学生愿意以身家性命来担保,学生与姚颂并不熟识,不过是不愿看人受到愿望才横插一脚,绝对不存在什么偏袒的行为。”苏子衍拉拉姚颂的衣角,希望他能为自己说两句话,也让他的佐证更有力。
姚颂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他一句话都不能说,喉咙也有些干涩,从来没有人为他辩护过。刚才被上官学究质问时,他没有感到难堪,可此刻他却为苏子衍毫无保留的行为而感到羞愧。
其实姚颂并没有那么坚不可摧,他也想像别人一样,有同窗关心,有先生爱护。所以他把这种感情寄托在与他一起厮混的朋友身上,天却不遂人愿。上官学究头一次为学生的执拗而感到困扰,他想要把这个学生哄出去,可苏子衍不偏不倚地挡在姚颂身前,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