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入局
当天夜里,有一只鸽子扑棱棱地飞进了寿康宫中,正轮到小六子当值,他守在门前,看院中有一只雪白的鸽子,正揉了揉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齐姑姑就出来了抱了鸽子“不过是太后娘娘得的新宠,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多吧心思放在当差上,位子才能升的快。”
“是,多谢姑姑教诲。”小六子打了个哈欠,转了个弯又打着哈欠到柱子后面靠着歇下去了,齐姑姑捧着鸽子嗤笑一声骂了句“狗奴”,进了殿,小六子睁开一只眼睛朝里面望了望,挪了挪身子。
太后正握了一卷心境在窗前诵读。一缕缕淡银色的月光透进屋子,卷起银铂似的微尘。那光线洒落太后全身,她披散着头发,用手一边指一边读,月光点染勾勒出慈祥的轮廓,太后又新添了十二座铜像,千姿百态的佛在不点灯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可怖,繁绮华丽中透着森森的冷意。
“那丫头可是来信了?”殿中宁静,晚上太后一向不喜欢身边有什么人,只能听见有她自己沉缓的呼吸与八珍兽角镂空小铜炉里炭火焚烧时“哔啵”的声响,她双手合十恭敬地把心经放在窗台上,又在水盆中净了净手,才把目光落到齐姑姑身上。
鸽子不断转动着目光,发出些咕咕的叫声,齐姑姑从它的腿间抽出一封小小的纸张,仔细蹭了蹭,鸽子没了束缚,就要往殿外冲,齐姑姑一个往前扑,才把它捉住。
太后把纸张握在手里,她也不管是在佛像面前,把纸捏的粉碎“真是好计谋,好算计,哀家没想到杜蘅还有这样的成算,怪不得皇帝突然要把瑞权收押,这年关也不顾着彼此的情面,竟然是她提到了皇帝的生母,皇帝成了人与哀家也逐渐生疏,这生母就像是他的逆鳞,轻易不能触碰。”
齐姑姑脚下一个踉跄,似是震惊到了极处,亦不可置信到了极处,手中的鸽子也扑棱棱地飞到窗上,心经一张张都飞了出去,她顾不得去捉鸽子,宽慰着太后道:“竟是如此吗,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太后您三番四次的放过他们,竟是换来了一次又一次的逼迫。”
太后把窗子打开,任由鸽子飞了出去“不过,也算是哀家知道了这件事,她们所做有违人伦,自然也有不好过的等着他们。”太后的话意有所指,齐姑姑有些犹疑,太后瞥了她一眼“有话就说,闪不了你的舌头。”
“奴婢刚才进来时,正轮到小六子当值,抱着鸽子被他看见了,不知道打紧不打紧。”齐姑姑神色多了几分冷冽,说起来林玉的死也是和这个有关,嘴上把不住门,在宫中议论太后与圣母太后的关系。
太后凝神,摆列着的佛像被月光照耀着,神态更是活灵活现,她在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说道“不必了,哀家瞧着他是个机灵的,做不出什么没脑子的事情,且留着吧。”
牢狱之中,有许尧在,张瑞权没什么好日子可以待,也吐露了不少东西,一个身穿斗笠的女子端着食盒趁着夜色来了狱中。许尧猜着应该是张家的侍女,不说什么,带了两个官兵就出去了,只留下了两个人在一旁守着。
“张大人,张大人醒醒。”斗笠罩了一层黑色的纱,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清丽的女子,张瑞权半死不活地靠在一旁,听见有人喊他,恍惚是在做梦,他猛然一看,竟然真的是有人在那等着,他的鞋已经烂的不行了,里面还有个小小的老鼠,他爬过去,脖子上还带着一个铁链。
女子从食盒里拿出一些饭菜,张瑞权想要撩开她的面纱,被女子偏着头躲了过去,一瞬间有恶臭传来,春娟拧着眉头,向后措了措,张瑞权接过她手里的碗筷,抓起饭菜就往嘴里塞,嘟嘟囔囔地说话也说不清“你是姑母派来的吧,姑母什么时候能救我出去,等我出去了一定好好赏你,让你在我身边当个妾室。”
春娟嫌弃地蹭了蹭手,捏着鼻子不愿意再与他搭话,听见他的话更是嘲笑他自不量力“张大人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太后娘娘如今自身难保,听说你家里的大人们,已经联合上书,说是希望皇上能够从重处罚,不然不能平民愤,张家愿意大义灭亲。”
张瑞权塞饭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开始大颗大颗地掉眼泪,慢慢地扒拉饭菜,到后来手指动都不动一下了“果然不疼我,大伯果然不疼我,我做多少事情,他也不疼我。”
春娟看他停了手,向他福了福身,掩着口鼻“还请大人不要把我来探望过你的事情说出去,这牢里狱里我家主子都已经上下打点过,大人会过一段舒服的日子,大人还是好好珍惜吧。”
张瑞权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米饭,他拍着胸膛还是被呛到了。他的心骤然疼痛起来,他拍着胸脯不住的咳嗽,眼泪却不停地留,流到耳朵里,冲下了一道黑黑的泥沟,他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无论是夏天荷叶尖尖上第一滴晨露酿的酒,还是冬日里最好的金丝碳都不能讨叔伯欢欣,张瑞权回顾自己的一声,如同霸王般闯祸,无人来管,也无人敢管,他翻了个神,踢了踢鞋子,对着那一只瑟瑟发抖地老鼠说话“老兄,我也就能多陪你两天咯。”
外面红色袍子的女人跺了跺脚,天寒地冻的,又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怎么样了,里面什么情况。”
“主儿,张大人好像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您何苦来这种地方,真是苦了自己了。”春娟扶上丽妃的胳膊。
“你懂什么,现在太后娘娘器重我,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怎么扳倒皇后,太后娘娘最心疼的就是这个侄子,也是,没孩子的老女人,只能用着侄子外甥来解一解做母亲的心思,皇后因为这事儿吃了亏,这就是我上来的好机会。”丽妃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她看着这座牢狱,潜入夜色当中“不过也是怪这个穷亲戚了,这事儿有多少人看见了,万万不能叫皇上知道了。”
“放心吧,主儿,奴婢进去只说自己是太后娘娘的人,这里面全都是男子,没有人认得奴婢。”春娟偷偷瞧了瞧这座牢狱,看来皇帝真是狠了心,不给张家这个面子,进去的时候看着有几张签字画了押的状书,整座囚牢散发着阴冷潮湿的味道,令人不寒而栗,春娟把兜帽给丽妃整了整“主儿,正是盛宠之际,不宜来这里太久,免得伤了福气,奴婢把一切都打点了,咱们快些走吧。”
丽妃也瑟瑟不已,许尧看着穿着红兜帽的妃子有些好笑,怀里还拿着许许多多的银票,他的猜测应该是错的,看来是想要讨好太后的新妃,左右和张家逃不过去。
苏子衍在向春日过渡的夜里也睡得不安稳,那天去听戏发生的事紧紧环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白日里就去杜府里去杜蘅下下棋,或是去探望姚颂的小儿子,那小子已经熟络了,正是好动的年纪,入了夜就躲在房中看看兵书,在院子里练练刀剑,一连过了几天满满当当的日子,直到大年初四这一日。
这是新年来第一次的早朝,皇帝看着喜气洋洋的,他坐于上首,穿着翻新的九爪金龙服,头上一顶冠,慢条斯理地说道:“众位爱卿,新年过得如何啊。”
姚颂新晋的吏部尚书,向前迈了一步“承皇上的福,这年过得十分热闹,微臣见百姓和乐,流民也有了吃食,正所谓河清海晏。”
皇帝开怀地笑了两声,他拨弄着手上的翡翠珠子“朕看到众位爱卿这样有精神,心里也是十分畅快,去年江南送上来的织布百余匹,粮食也多了许多,想来都是各位爱卿与朕同期连枝,把百姓放在了心上。”皇帝的太极打的极好,百官夸赞是皇帝的恩德,皇帝则顺水推舟把恩德惠及下去。
百官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是和乐之际,张帆却一脸正气地跪了出来,他拿着奏折,脸上也是深痛恶绝“皇上您与微臣门是一条心,可就有一个大逆不道之人,在此时伤害百姓,强抢民女,甚至整日沉醉于寻欢作乐之中,臣隐忍多次,不得已才把这人告上朝堂。”
皇帝后以手支颐,年轻地脸庞上半是好奇半是嘲弄:“是谁让爱卿如此愤怒,爱卿不必害怕,只管说就是,一切都有朕做主。”朝堂之上,现在是三波势力,一是皇帝,二是张氏,三是大将军李崇。
李崇不在宫中,行事也是大张旗鼓,皇帝数着手指头都知道他要状告的人是谁,偏偏他就想听一听他的理由,张帆指着苏子衍“微臣今日要状告的,就是丞相苏子衍大人,微臣在年关时到城门处接济流民,却见一女子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却又不失风度,微臣上前一问才知道,她是打北边来得卖鱼女,是苏大人在北边打着为皇上办事的旗号遇到的,卖鱼女没什么见识,见他衣着不凡就被他破了身子,谁知这厮竟然不把卖鱼女带回家中,一味讨好您的太傅杜蘅大人,微臣就想问苏子衍大人一句话,难道大人眼中只有权势没有百姓,杜大人是女子,卖鱼女就活该会被人厌弃嘛。”
张帆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朝上听着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事在大部分朝臣心中听来不算是一件大事,不过是个贱籍女子,哪里值得搬到朝堂上来说一说,张帆不肯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又接着说:“皇上,这人实乃卑鄙小人,微臣有信物作证,这是上好的玉佩,那卖鱼女哪里来得钱买得起,就是这厮的定情信物,他与杜大人暗中苟合不说,竟然还如此视百姓为粪土,这把天子放在何处,又把律法放在何处。”
皇上听了甚是好笑,苏子衍已经脱了孝服,他淡然地为自己辩解“微臣自认与张帆大人没仇没怨,怎么张大人却这般污蔑微臣,这个罪名只怕是微臣百死也洗脱不清。”他装着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心里冷笑着,乱了套了,乱了套了,想到街上那个乞讨的女人和那一出戏,他跪在地上,镇定地说道“这么大一顶帽子,不知道张大人能不能戴的住,微臣自认无愧于天,也无愧于地,对着杜蘅大人更是同窗的情谊,要是和微臣一起念过书,就是苟合,那微臣的罪名就更加大了,去了北部,微臣兢兢业业一心都在调查盐铁的事,一心为皇上办公,张大人却编出一个这么大的故事来污蔑忠臣,我到想问问你,你适合居心。”
张帆的口舌比不过苏子衍,看有被他化解的迹象,急道:“微臣会说话,难道物件也会吗!这是卖鱼女身上搜查到的,难不成她一个卖鱼的还能认识远在天边的苏大人吗!微臣愿意以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微臣绝无半句虚言,他与杜大人苟合,欺君罔上,还请皇上明察。”
后面跟着跪倒一片人,都高呼“请皇上明察。”,姚颂也是发了急“皇上,苏大人一心为民,只为皇上办事,难道这也是错的吗,绝无此事,北部之行是微臣与他一同去的,微臣在了解不过他的为人,皇上。”
皇帝接过呈上来的玉佩,这玉佩确实曾看苏子衍带过,他把东西丢在桌上“苏大人可还有别的话说吗,就比如这玉佩怎么到了别人手上。”
“微臣无话可说,也不愿皇上为难,微臣愿意等到皇上查明真相,还微臣一个清白的一天。”苏子衍摘下自己的官帽放到身前,有人想要请你入局,无论做怎样的辩解都无能为力,皇帝已经招了手让官差把苏子衍带下去,张帆在心中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