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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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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苏子衍面无表情,只是口中淡淡。

    长街夹道高墙耸立,透不进一缕风来,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无,日头热辣辣地泼洒着热气,苏子衍虚虚扶了一把,不曾碰到杜蘅的手腕,她温然道:“北部盐铁之事,咱们就是滞留再久也无法解决,对于犯事官员你我心中都有数,只是商贾富绅势利攀枝错节,根治太难,从长计议为上,但缓兵之计仍要实行,若是咱们将这四周的近海海域都开放,将近海的渔民登记在册,由他们管理,若是每月收益多便发放一次赏赐,若是经营不善,便不发放,盐铁之事也会有所缓解。”

    苏子衍想到杜蘅的身份并不适合在朝中活动,便开口承下:“这事自然由我去做,你不必忧心。”

    杜蘅见他回来便没个精神,以为是外出见了风,嘱咐底下的人炖了个梨,下面的人以枸杞和大枣煨之,鲜甜之余更有温和之意,杜蘅捧了青花瓷的坛子盛了一些放到桌角,道:“可是见了风?吃些东西暖暖,还是有着什么烦心事,可否与我说说?”杜蘅的手指被烫的有些发红,她不着痕迹的吹了吹,又把手藏到了身后。

    苏子衍心中泛着暖意,施施然立于窗下,一身松石蓝刻丝暗金柏纹的长袍,只用银白带子松松系住,越发长身如岩下松,优雅中不失赫赫之气。然而他的面色却如那松石蓝的缎子,放轻了声音:“我只是有些心慌,礼韫家里出了事令人揪心,可太后的目的到底在哪呢,如今先生在宫中,自会庇护她们母子,可到底为何太后怎么会恰好算出姚夫人生产之日,这不是很奇怪吗?”他没说出口的话,杜蘅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在京城中时,先生曾与我提起这事,这人藏匿得很深,我查探多日也不曾有个结果。”赵洧吟曾在杜府中住过一些时日,她对她的印象很是深刻,是个通透玲珑的女子,虽是出身不好,可事事周全,如今陷入这等境遇,也是令人唏嘘。

    这炖梨一看便是放足了料,苏子衍嘬了一口,温软甜嫩的味道在舌尖绽开,他的面容被蒙蒙地雾气挡住,杜蘅望着他,有些走神,连带着声音都听得不是很真切:“我与礼韫是多年的好友,见他如此我便也揣揣,只盼着早些回去吧。”

    杜蘅木然地点点头,看他不喝,两手揣着青花瓷杯退了两步,只是盯着脚尖。白净的脖颈上带着一个金镶玉的项圈。

    马圈中的马匹嘶吠着,小厮给它套上嘴笼,摸摸它的鬃毛:“老兄,又要辛苦咯。”

    趁着月色,一驾马车向南前去。

    流莺交给小六子的那封书信仍然留在他的袖子里,太后不出宫,他也无法随行,齐姑姑也忙着照看姚家的小子,对于她们这些下人甚少管教。

    “问六公公安。”请安的是一个叫石榴的小宫女,她年方十五,稚嫩得很,她今日从花房搬了一盆温养着的茉莉来寿康宫,小小的身子走起路来还一摇一晃,她看着小六子在太后面前得宠也生了巴结的心思。

    小六子冲她也福了福身:“有什么可讲究这些个虚礼的,咱们都是太后身边的人,一心向着太后就是了。”齐姑姑遥遥地抱着小公子朝这边走,小六子拍拍石榴的背:“冬日里头多是冷气,这茉莉挪出花房怕是养不活,还是去换一个吧,免得叫太后娘娘看了烦心。”

    石榴悄悄自己手上的花,歪着头颇有些不解,冬日里想要见到一株茉莉最是难得,更何况花房中的宫人将它养的如此姹紫嫣红,看了便让人心里痒痒。

    齐姑姑扫了一眼过来,将地板上的玉砖踩的吱呀作响,小六子与石榴像是才注意到她,慌忙跪下问安,齐姑姑边拿着拨浪鼓逗弄还痛,又瞥了一眼小六子,似乎是方润的徒弟:“你叫小六子是吧,跟我过来。”

    “是。”小六子蹭了蹭袖子上的灰尘,石榴有些担忧,自己只是想被关照些,却不想因此害别人受了欺辱,她不敢抬头,只得种种地将头磕在玉砖上。

    “你师傅方润做什么去了?”齐姑姑把孩子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小儿咯咯地笑着,齐姑姑背对着小六子,她的衣服上绣了一只精美的蝴蝶,为冷寂的身影中添了一抹艳色,展开硕大华丽的双翅,越发显得身影寂寂,叫人琢磨不透。

    “奴才略有耳闻。”小六子斟酌了一下,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奴才听说是师傅打碎了他朝献上来的供礼瓷瓶,犯了太后娘娘的忌讳,所以被打发出了宫。”

    孩子咳嗽了两声,似乎是被呛到了,齐姑姑拿出绢帕替他擦了擦脸,道:“你也是个胆子大的,你师傅是犯了大忌讳,这些瓶子器具太后娘娘的库房里不知道有着多少,怎会在意这个,不过是一月俸禄的事,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替主子做主,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就永远是奴才。”

    小六子“扑通”一声跪下,连着磕头,在额头上留下一个血印,又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十几个巴掌,白皙的脸上有着指骨分明的手掌印,就在他还要继续时,齐姑姑打断了他的动作:“这事儿只是给你一个惊醒,你做事妥帖,办事又以太后娘娘为主,太后娘娘自然也是看好你的,寿康宫中少了些羊奶,太后娘娘又怕御膳房中午端上来的不新鲜,你今日便去外边带一些回来。”

    小六子诚惶诚恐地接过齐姑姑的腰牌,齐姑姑复而转身抱过孩子往赵洧吟住的地方走去。

    石榴一直等在外头,手里仍然抱着那盆花,她不敢放下,唯恐因自己惊动了屋内谈话的二人,又看见小六子这般狼狈,心里头打了颤,小腿也不住地抖:“六公公,齐姑姑可有为难你,你只管说我便好,无需遮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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