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明白
院中摆放着许多景泰蓝的大缸,瓮着的冰块冒着丝丝的雪白寒气,如意死死地咬着下唇,她的眼皮轻轻颤抖,杜蘅一直不言语,她心里害怕得很,心角总是抽痛,加之窗上的湘妃竹帘安静地垂落,映的杜蘅的脸便有些光晕模糊。
屋中燃着浓重的檀香,香气思思绕绕,杜蘅最喜这种香,从前如意伺候她时,屋中燃着浅浅的香她才肯喝的下药,杜蘅多少有些唏嘘,她轻轻说了一句:“你咬死与李志无关,可知道李志是否会保住你?”
“我是他的妻,他是我的夫,他,他定然会保我。”如意心里也是很虚,还是壮着胆子回杜蘅的话,李志对她已经是愈发冷淡,那个孩子与女人的出现更是冲击着她的心里防线,如意像是念了一句经,大口喘息着,瘫软在地上,如意像是一条缺水的鲤鱼,在地上不住的抽搐。
如意向前涌了涌,紧紧抓着杜蘅的衣角,觉得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痛,杜蘅踢了踢脚,躲过了她的手,门外候着的大夫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驮着背慢悠悠地向杜蘅问好,他用眼角瞥了一眼像青虫一样扭动的女人,有些讽刺又有些怜悯。
“您医术高明,瞧瞧她是个什么病吧,当初跟着我时还不曾得,这时怎么突然得了,别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杜蘅用手帕捂住口鼻,眉眼间皆是悲悯,如意翻过身来对上杜蘅讽刺一笑,顷刻吐出一口血来。
大夫有些嫌恶地从包裹里拿出一根银针,翻过如意的手腕扎在了如意的腕子上,如意想要使劲甩开大夫的手指,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太夫连一眼都没有看她,道:“姑娘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姑娘现在中毒已深,奴才只是为您止住扩散,不然怕是连命也保不住。”
如意的双眼盈满了泪水,顺着眼角流到了耳朵里,大喊道:“你杀了我吧,何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我这命不过是草芥罢了,看在我伺候您一场的份上,求您赐我个痛快。”
杜蘅还没来得及接话,大夫倒是开了口:“如意姑娘,我是第一次见您,这事儿我是一点不清楚,只不过咱们做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忠于主子,若是连本心都分不清,那与畜牲有何区别,您这毒用量大,也不是一朝一夕吞下的,何必在此污蔑旁人呢。”
如意对杜蘅的声音十分熟悉,刚跟了她时,她的声音总是虚弱却又倔强的,如同傲立的墨梅一样挣扎着活,如今听来她只觉得恐惧,杜蘅的声音隐含着怒气,她坐直了身子道:“为她止了疼,你竟这般冥顽不灵,那我也叫你活个明白。”
杜蘅看了看铜漏,身上粘了面粉的粗大女人扭着如意虚弱无骨的胳膊,拖着她跟在杜蘅后头,如意的双脚抵着地,趾头已经渗了血,她的脖颈后扎着针,连一丝痛也感觉不到,脸上也只是一副麻木。
苏子衍把那姐俩带到了房内,李志披散着发,颇有些骇人的样子,杜蘅正带着如意进了隔间。
杜蘅从隔间里出来,坐到一个显眼的位置,苏子衍对着她点点头,神色郑重了几分,看着湘妃竹帘一棱一棱将郁蓝天空镂成细密的线,微微眯起了双眼:“该预备的都预备下了么?”
“已是准备好了。”杜蘅微微一笑,李志原是一脸淡然,看见跪在中央瑟瑟发抖的姐弟,脸上的面具终于土崩瓦解,那小儿显然是找到了支柱,不住的哭喊:“姐夫,姐夫,你把她们都杀了,都杀了,你救救我与阿姐呀,你不是最爱我们了吗。”
李志香她二人挪了挪身子,挡在了女人身前,女人也是抽噎个不停,有清泪从她长而密的睫毛间滑落,她的面色苍白似初春的雪,双手紧紧抱着男孩,在紧张的尽头却散发着无力。
“两位大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对女人和小儿动手么,我竟不知圣贤书教的是这个道理。”李志的两只臂膀向后护着,他本在屋内待了许久,只觉得双膝酸软,手足发凉,满心满肺都是厌恶烦恼之意,这天寒地冻的日子,身上也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苏子衍与杜蘅不去理会他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对饮着茶水,这是一壶上好的普洱,苦味留在舌尖,回甘却到了胃里,地上的尘土灌到李志的鼻孔里,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女人,她十六岁上就跟了他,那时他家贫也只会读书作画,女人就放下身段日日抱着他的画作去街上叫卖,他是最舍不得她受苦的。
几个精明的婆子强行把女人与男孩分开,哭声响彻天际,女人的衣裙也被扯破了许多,看她还想挣扎,其中一个婆子掐上女人腰间的软肉,狠狠一拧,女人痛呼出声,她厉色道:“小杂种,到了咱们手里你就好好待着吧,别再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李志心有戚戚,更是恨毒了杜蘅与苏子衍,他抬起头来说:“苏大人,您先前不是问奴才知与不知吗,奴才便回了您。”
“奴才与如意之所以能到一起去,全是因着如意此人心肠歹毒,她早早便在杜大人的饭食里动了手脚,又借着酒力与奴才混在一起,她不过是想用奴才洗清害人的意思,奴才知晓此事,早已无力回天。”如意在隔间里将所有的话听了个干净,她想要喊一声,却被人捂住了口鼻,只能默默地流泪,企图消弭心底汹涌而来的迷茫与怅然若失的惊痛。
杜蘅拿了一枚香药乳梨到手中,她嗤笑一声“照你所说,这事全是如意做的,与你无关?”
“奴才属实冤枉,奴才心中只有一人,怎会与她暗中苟合。”
杜蘅不再言语,苏子衍没让那婆子停下,女子的脸上已然是有几块淤青了,她甩着头,颇有些楚楚可怜,她哭喊了一句:“奴才,奴才知道内情,求大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