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毒粉
李志笑的阴恻恻得,他的手从如意肩头滑落,端起桌上的羹汤搅动两下,有意无意地问道:“我这刚刚认祖归宗,对京中的事知道还甚少,原来杜大人还有个弟弟?”
如意一直在宫中坐着写琐碎的粗活,她只听说杜蘅有一个弟,备受皇帝喜爱,还曾传出些龙阳之好的谣言,她不愿在李志面前露了怯,随便扯了句:“杜大人的子弟是个能干的,极为像大人。”
如意依靠在李志身旁,两个人的影子在灯火的照耀下重叠在一起,仿佛只有一个似的,灯影晃晃,倒显得有些寂寥,李志放轻了声音,像哄弄孩童般:“我委实羡慕着杜大人,兄弟姊妹皆是恭敬谨顺,我与老母多年依靠,到头来,连母亲也不是自己的。”如意有些动容,抹了抹眼底的泪,李志用勺子舀起一口汤,递到如意嘴边“我现在就只有你了。”
如意重复着这句话,将心头的疑云晃了晃,院子里的下人传了些风言风语,说是李志与张瑞权合谋害了杜蘅,说的人多了,她心中也插了一根木头,如意浅浅饮了一口,然后皱着眉,抬着头望他:“能不喝吗?”
“怎么不喝?”李志摸了摸如意的下巴,雪落在窗子上被风吹动,又哗啦啦地掉下来,他觉得如意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喝了吧,对你身子好,喝了咱们便早日歇了。”
如意的目光宛如一潭死水,扔了个石子进去,也激不起什么波澜,她喉咙里涌现了一阵辛甜,她乖巧地端着碗将羹汤一饮而尽,露出个碗底,她不留痕迹地躲了躲李志的手,摇摇头道:“我今日累了,想早早歇了,怕不能好好服侍大人,大人还是不要歇下了吧。”
如意脸色像窗外的雪一般苍白至透明,是一种脆弱的感觉,仿佛自己成了一片薄而脆的枯叶,转眼便要随着风飘散了似的。她心里惶惶不安,死死地盯住李志。
李志拍了拍如意,对她今日的不对劲感到有些奇怪,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疲惫于应付如意,单单留了几句话。
李志还未来得及迈过门槛,就有一侍者来传话,说是请李大人与如意正堂一聚,这位侍者看着并不像是他院子里的人,李志想去问问是否是生了什么事儿,又或是来了什么人。
“大人还是自己去看看的好,我们这些下面的又哪敢揣测大人的意思。”侍者冷冰冰地回答触了李志的眉头,他讪讪地笑着,心中却是难堪。
正堂里坐满了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如意挽着李志的胳膊,他们还未进去就听见了些吵闹之声,苏子衍一把抚落桌上的膳食,将瓷碗瓷盆砸了个干净。
姚颂抿紧了唇,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他道:“衍之,你吃醉了,还是早早地歇了吧 ”
苏子衍甩开姚颂的手,他赤红个脸,眼中像是凝着一根锐利的针,几乎要在为首的张瑞权身上插一个洞出来:“我没醉,我没醉,杜馥郁死的冤枉,今日你就叫我来听这个?我问你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苏子衍一把拽住张瑞权的肩膀,神色不太自然,说话也没个章法,看着已是喝了许多酒,张瑞权骤然被提起,没个防备,口中气息不足,只得握了苏子衍的拳头。
“衍之,你这是做什么,口不择言的,还不把张大人放下来,张大人是朝廷命官,可不能伤了,杜蘅一向受陛下宠爱,又是当朝太傅,害了她的人自有我朝律法处置,快快安下你的心吧。”姚颂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闻者神色各异,张瑞权总算是被放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跌坐在地上。
“来人啊,把苏大人搀回去,叫他醒醒酒。”苏子衍被人架着,在出去的那一刻,他一个挣扎,倒在了李志身上,如意脸色煞白。
苏子衍拍了拍后脑勺,拽住如意的胳膊,喃喃道:“你不是杜馥郁的婢子么,怎么穿的这样华贵,怎么她出了事,你却无事,她走之前最是挂念你,你可还记着她的面容吗。”
如意推开苏子衍的手,两个侍者见状,既不敢得罪那个也不敢怠慢了这个,思来想去还是先顾着苏子衍了,如意咬紧了牙关,心头一阵阵发冷,她哑声道:“大人真是糊涂了,杜大人的面容奴婢自然不会忘记,那日奴婢恰好出去采买,杜大人最是爱吃些小玩意,大人莫不是忘了吧。”
苏子衍被带了出去,张瑞权被他这么一闹,他半支着身子斜靠在锦绫缎桃叶纹软枕上,心里恐惧万分,他只得硬着头皮骂道:“真是晦气,死都死了,还不叫人安生,不是已经有人去查这件事了么,还这样闹一出成什么样子,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姚颂听了,把正饮着的红参茯苓汤放了下来,他微微冷笑道:“话虽如此,想必杜苏两家的事大家伙儿都有耳闻,这事是不会那样轻易地过去,杜大人走的那日是戴着个水蓝珠花,各位有所不知,杜大人中了奇毒,而那珠花中正是以毒攻毒的药粉,我们素日与她交往也是小心谨慎,随身带着解毒的家伙,于她自己是救命,于旁人则是要命的,且是人传人的,过两日毒发了,这人便也好找了。”
姚颂抬了抬自己腰上别着的香囊,如意猛然想起杜蘅是给过自己一个,只不过因着那两日与李志的云雨,早不知丢在了哪,她凝神须臾,素淡的容颜上闪过一丝苦笑,如意附和道:“害了杜大人的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这毒倒也是个法子。”
李志与张瑞权听了这话,面上松动,姚颂与他二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风一吹过连光影也晃晃悠悠,成了水波涟漪半透明的影子。张瑞权压低了声音也能看出他的愤恨:“这个贱人,死了也不叫人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