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挟持
锦州知州与他的夫人被一同关押到了一间牢房之中,女人因为受了一日审讯的惊吓昏睡了过去,他却一夜未睡,听着外面行刑的声音,他自己也备受临池,他双手合十,盘腿坐下,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也算是送了昔日的同僚一程。
天刚刚亮,女人便醒了过来,她湖蓝色的骑装现在已经残败不堪,沾了污泥与血渍,脸上的妆也被哭花了,全然没有一个贵妇人的模样,她乖顺地趴在知州怀中,外面响起一声惨叫,她吓得缩了缩不敢动弹。
锦州知州捂上她的耳朵,睫毛颤了颤,端详着她的眉目:“可是害怕了?是我拖累你了。”
女人缓缓把手拿开,对视着他的眼睛,她伸手摸上他的脸庞,明明才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脸庞的轮廓线却已经模糊地有些看不清了,她的泪水充满了眼眶:“卿卿并不觉得被五郎拖累,卿卿从懵懵懂懂的年纪就跟着五郎,我已经把我的命运交到你手上,我看过了那位女大人看起来是个好相与的,她没有处死你我,便是没有这个心,无论是打板子,还是流放,五郎在哪,卿卿就在哪。”
锦州知州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他被这深深地爱所震撼,他已经不再年轻,更加会随着时光模糊掉面容,他被笼罩在黑暗里,玄黑的身姿已经有些佝偻,他对着女人说:“卿即吾心中人。”
杜蘅与苏子衍在牢狱的一侧看到了这幕,杜蘅深深地羡慕着知州夫人可以被自己的爱人深爱,并且得到了回应,也钦佩她的勇敢,杜蘅掠了苏子衍一眼,然后从黑暗中现了身,身后的如意端着一碗燕窝,一碟子早点,和一杯早茶。
锦州知州看见她的脸,瞬间紧张了起来,把女人护在身后,苏子衍也随她出来,她的声音不同于昨日的狠辣,也不同于前些日子的骄矜,她盘腿坐在牢门外,让如意把食物放下,说了一句:“别来无恙啊,知州大人,昨天晚上在牢狱中住了一晚睡得可还好。”
杜蘅往前推了推身旁的托盘,锦州知州却并不拿这些东西,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好似要烧一个洞出来,这托盘上有三双筷子,杜蘅率先拿起一双,将碗中的东西各夹了一次,送进嘴里,嚼了嚼便咽了下去,温柔且笃定地说:“你不吃,夫人总要吃些,她一介妇人熬不住的。”
锦州知州看了看身后瑟瑟发抖的自家夫人,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把托盘拿了进来,这地上是黄泥土的地,草草地铺了些稻草就算是有一层东西了,牢房里多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得很,苏子衍从衙役处借了一个凳子过来,让杜蘅坐下。
“这是城中百姓种的一些萝卜青菜,我昨晚也尝了尝,味道甚是滋美,今早特地拿了些来给知州大人尝尝。”杜蘅笑了一下,嘴角略略弯出一个弧度。
知州妇人不明白嘴里晦涩的小菜的意义,只觉得还是燕窝好,一直背着身不肯吃一口的锦州知州倒是拿起了筷子吃了两嘴,过长时间的不进水让他的喉咙像一条干涸的水沟,嗓子里也是痒痒的,他开口说:“两位大人就不必客气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意,外头地龙中的炭火似乎不够了,你去添一些。”杜蘅找了个由头就把如意打发走了,苏子衍站在她身侧,只听见她说:“大人这便是想错了,你与我并没有什么过节,甚至可以称得上的素昧平生,我为何要揪着你的性命不放。”
“锦州连着三年了都收成不好,朝廷拨下来的粮食哪里能到我的手里,就是到了也在路上被山匪抢了去,山匪愈加猖狂,一次竟杀了城中数十名百姓,我是又惊又怕,于是我便与他们的当家人谈了个交易,他只准定了日子来城中拿些钱财与粮食,不可伤人性命。”锦州知州狠狠咬了一口烧饼,他想起了刚上任的第一年便在路上就看见了个饿死的孩子,他接着说道“我不在意别人在背后怎么说我,也唯有如此,锦州才安然度日至今。”
杜蘅把目光投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低低叹了口气:“知州大人你是委屈求全,是一片好心,但是锦州百姓又真的希望舍弃他们的知州换来太平日子吗,您可知道,昨日我放出消息,说是锦州知州抱病在床才由我与苏大人姚大人代为审理此案,今日这些菜是百姓自己放在府衙门前的。”
一直不太敢直视杜蘅的锦州知州正色看向她,动筷的速度慢了许多,他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杜蘅也是静静地思考,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不论之前如何,这事已经有了结论,我心中也对你有过芥蒂,但也明白您是真真为百姓着想的人,大人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要如海东青一般建功立业,为国尽忠才是正路,更何况,我与苏大人,姚大人很快就要离去,锦州这些事儿还得交到您手上,皇上也才能放心。”
杜蘅撑着椅子站了起来,转身与苏子衍大步地离开,浅紫色的衣角在空气中划来一道线,她亭亭玉立,也英姿飒爽,锦州知府在他们身后,行了一个极其隆重的跪拜礼,红着眼眶说:“某拜别两位大人。”
杜蘅的身子本就没有好全,一路颠簸地来了北部,便着急地处理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连着三日不曾用过药,今日早起腹部便隐隐约约地痛了起来,杜蘅撑着墙往前走去,她与苏子衍已然分开,苏子衍要去找姚颂商讨继续向北的事,她本是打算着回房歇一会儿再去做些别的安排,不出十步就倒在了廊下。
“姑娘!姑娘!”倒下前,杜蘅好似听到了有人在叫她,却也只能看到些重影,看不清楚人。
一个青色布衫的男人从拐角处出来,他衣着朴素干净,眉宇间透着不知所措与憔悴,眼瞳清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天真无邪的感觉来。他咬了咬牙,横抱起杜蘅朝走廊的尽头走着,到了一堵墙,他解了衣带红着脸绑上杜蘅的腰,学了两声布谷鸟叫,外面有人接应,他费力地将她运出去,自己刚登上屋檐,经过的衙役就看见了他,冲他叫嚷着:“你这小孩儿,是干什么的!”
男孩从怀里掏出弹弓,对着他射的四平八稳,然后从屋檐上跳了下去,草丛里有个金光闪闪的钗子,正是杜蘅今日别着的凤仙花钗。
“小二爷,咱们怎么把这个女人带出来了,让你娘知道又是一通好打啊。”小胖子赶着车,仿佛下一秒就要见到青色布衫男子的母亲了。
“我是你老大还是我娘是你老大啊。”他坐在车中仔细端详着杜蘅的脸,她面色苍白,气息也弱了许多“都是这些人让大当家丢了性命,我非要给她些好果子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