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都是痴情人
韶康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向城外某地。
赶车的人是一名身材矮小敦实的大汉,他挥舞着马鞭,两匹汗血宝马撒蹄狂奔。
车内嘉年与赵灵韵相对而坐。
嘉年闭目养神,赵灵韵正磨着一把剑。
剑身清冷,寒光幽幽。
她手指轻弹剑身,发出一道嘹亮剑鸣,然后美眸微侧看向无动于衷的嘉年。
瞧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赵灵韵心中不禁有些服气。
太后答应让他去见元猎,却也有两个条件。
一是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二是必须封住大部分修为。
再加上随同看护的两个人,等于是把性命完全交了出去。
嘉年却都答应了下来。
要知道嘉年境界不过绛府,修为大半被封之后,战力顶多到结庐境。而赵灵韵是金丹,加上外面赶车的堪比金丹的武夫。
二人此时若暴起发难,嘉年唯有死路一条。
赵灵韵收起长剑,横放在膝,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嘉年。
她心中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能让嘉年不惜以身犯险至此?
是为了高官厚禄?还是长公主本人?
若是前者,太后同样可以给他,可如果是后者的话……
赵灵韵不禁摇头。
唯有这个绝不可能。
嘉年忽然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去鹊鸣谷?”
赵灵韵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笑道:“公子是如何知晓?”
嘉年淡淡开口道:“猜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在夏城的时候也曾这么做。
“刑部与大理寺,就没有仔细勘验现场?”
赵灵韵笑道:“大理寺全都是娘娘的人,刑部虽然属于大司寇,可不知为何,刑部的人好像也没有再查一遍。倒是省了我们许多功夫。”
嘉年淡笑道:“大司寇倒是真狠得下心。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上心。”
赵灵韵道:“大司寇是九品以上的武夫,又正值壮年,生育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嘉年补充道:“若真能藉此发难,扳倒皇帝所支持的文臣一党,也正合他的心意。”
赵灵韵笑道:“公子慧眼如炬,小女子佩服佩服。”
嘉年睁开眼道:“还有件事我想不明白,王定稍为何如此在意荣凝死活?”
“公子还有想不明白的事?”赵灵韵戏谑道,“我还以为公子无所不知,学究天人呢。”
嘉年笑道:“我不是神仙,不可能事事都知道。”
赵灵韵叠起修长美腿,穿着绣金鸳鸯靴的小脚脚尖指向嘉年,她细嫩手掌撑着下巴说道:“为了爱情呗?”
嘉年问道:“他二人是相好?”
赵灵韵说道:“不是,是王定稍一厢情愿。”
荣凝与方晓田的夫人是孪生姐妹,方晓田的妻子过世之后,是荣凝一直在照顾方塘荷与方晓田。
荣凝爱慕方晓田,可方晓田只爱死去的妻子,对他来说,荣凝是他的家人、他的妹妹。
方晓田与王定稍年轻时相逢于江湖,同生共死过许多次,后来家世更好的王定稍进了元武殿,畸零户出身的方晓田则投军入伍,一路迁升。
最终二人在京城再次相逢时,已经是方晓田结婚的时候。
宴席上王定稍对荣凝一见钟情,方晓田也乐见其成。
可荣凝却不同意,因为当时的她就已经爱上了自己的姐夫,又岂会答应嫁给王定稍。
“……方晓田在夫人亡故之后,消沉了好一段时间,那个时候都是荣凝在照顾他们父女二人和整个方府,劳心劳力到吐血。王定稍实在看不下去,便去与方晓田理论,吵着吵着两人就打了起来,方晓田差点死在王定稍掌下,被荣凝含泪阻止,王定稍身受情伤,悲愤离去。从此以后,双方便老死不相往来了。”
听着赵灵韵侃侃而谈,嘉年心中叹息,都是痴情人啊。
他抬眼看向赵灵韵:“赵尚宫倒是了解得十分清楚。”
赵灵韵笑道:“宫里呆着无聊时,我就会去翻翻某些在籍武夫的生平,他们的故事可比江湖演义有意思多了。”
她好奇问道:“公子可有心仪的姑娘?”
嘉年重新闭上眼:“跟赵尚宫应该没关系吧。”
赵灵韵来了精神:“那就是有了,是谁?长公主?”
“啊?为啥是她?肯定不可能的好吧。”
“是陆承焉?”
“不是。”
赵灵韵眸光闪动:“连这两位都不是,莫非是……官元霁?”
如果是她,倒是能解释的通。
容貌气质实力冠压一洲的绝代仙子,哪个不爱。
嘉年道:“灵韵姑娘如此身份境界,还是多想想修炼上的事吧,光想这些有碍修行。”
赵灵韵哼了一声。
“假正经。”
……
……
鹊鸣谷中,方塘荷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衣走出屋子,来到廊下地板上,对院中一道颀长身影愤怒喊道:“你们还要把我们关多久!”
院中雪深数尺,以方塘荷的身高,一脚迈下去,雪会直接埋到她的脖子。
屋外周围雪地,有些地方坑坑洼洼,就是她几番尝试的结果。
施展轻功站在雪地上的男人没有回应,朴素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冷冰冰的像块石头。
他什么也不做,就是这么一直盯着方塘荷。
方塘荷气得咬牙切齿。
“如果我功夫还在,非把他打得满脸桃花开!”
屋内有人喊道:“方小姐进来吧,外面冷得很,小心别感染了风寒。”
方塘荷恨恨转头,望向屋内一人,胸中怒气更盛。
那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面庞白净,一身玄衣,唇上有一抹一字胡须。
他此时正清闲品茗。
方塘荷骂道:“少在那里假慈悲!”
程蛟目光移开茶杯笑道:“我是真担心你,万一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跟方兄交代。”
程蛟是元武殿的武夫,与王定稍是同一辈。
方塘荷冷笑道:“你要是想跟我爹有个交代,那就放了我去见他。”
程蛟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放你回去跟方兄团聚。”
方塘荷道:“知道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想问什么!”
程蛟笑道:“方姑娘是明白人,知道我想问什么。”
“本姑娘不知道,还请大人明示。”方塘荷冷眼看着他。
程蛟叹了口气,端着茶杯站起身。
他刚向前走了两步,方塘荷就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程蛟抬手示意自己不会威胁到她,可他的保证,方塘荷一点都不会信。
程蛟说道:“方小姐,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令尊允许你跟元猎交往的真正原因,你会猜不出来?在下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只有姑娘你才能问出来。可你如此不配合,让在下很难做呀。”
方塘荷眯起眼笑道:“你难做,我就更高兴了!”
程蛟问道:“如果令尊也难做,姑娘也会高兴么?”
方塘荷眸光微动。
程蛟便知道有戏,他继续说道:“姑娘也知道,令尊是太后的人,方兄让你接近元猎,不过是为了问出大司寇与泰安王之间是否相互勾结,如果有,又是如何部署的。此事有关朝廷安危,姑娘却因儿女私情置家国大义于不顾,你可以为爱情飞蛾扑火在所不惜,可方兄又该如何面对太后、面对朝廷?”
方塘荷道:“我爹对南齐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你们休想污蔑他!”
程蛟冷笑说:“忠心耿耿?那他为何要赶走荣凝,还知情不报?”
姨母……
方塘荷心下一紧,下意识地攥起手掌。
程蛟目光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荣凝最先发现你早已将身心托付给了元猎,甚至还将太后嘱咐你爹的话全都告诉了他,并许诺如若起事,你可以做内应,对不对?”
方塘荷惊骇抬头,嗓音艰涩道:“你们为何知道。”
程蛟道:“你爹本该杀了荣凝,可他没有,我们找到了她。”
方塘荷厉声追问:“你们把姨母怎么了?”
程蛟笑道:“要说你们这一脉的女子还真是痴情,为了自己心爱之人,家国礼法天下苍生,什么都可以不顾。我们审了她半天,她一个字都不肯说,可是只要提起方兄和你的名字,她就愿意乖乖配合。”
“你无耻!”方塘荷怒极,手掌扇向程蛟的脸。
程蛟轻松躲开。
方塘荷再扇,连续几次都没打中程蛟一下。
程蛟一边躲一边笑道:“方小姐,你就不好奇我跟你聊了这么久,元猎到哪里去了?”
方塘荷动作一顿,眼中闪烁着怒火。
程蛟得意一笑:“元猎公子,如今正享福呢。”
方塘荷道:“你什么意思?”
程蛟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你想想,我们一般要从谁嘴里撬出什么话,最擅长的是什么?”
拷问。
方塘荷道:“你们不敢,他是柱国之子,没有绝对的证据,你们不会伤害他!”
程蛟笑了笑,放下茶杯,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放在身前,苦口婆心的讲:“方小姐,就跟你为了元猎公子可以奋不顾身一样,我们同样可以为了南齐的安定舍生忘死。”
他一步步靠近方塘荷,脸上不见了笑容。
“没有绝对的证据又如何,哪怕只有一丝苗头,也足够我们对他动刑,只要能挖出他知道的东西,为此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