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日月同辉
何季看着遮面人诡异的笑,心中不禁升腾莫名寒意,忙将怀中正酣睡的狮虎兽小心翼翼放回身后木匣之中。
见遮面人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后,何季不由挪动步伐,挡在身后公子并女子身前,并非是他在意这两人性命,只不过那公子对于何季来说,是出雁北之护身符,不能出半分纰漏。
目光被何季身形稍稍遮挡,遮面人收回眼神,移向何季,单眸眼角微显笑意:“你知道你身后这公子是何人吗?”
何季暗道一声不妙,这人果是冲着这公子来的,难道是他之护卫?不对,若他是冲着救人而来,适才自己早已没了性命想至此,稍定心神,冷冷开口:“怎么,阁下是冲他来的。”
遮面人仰天一笑,眼神一冷,向独臂男子道:“我已说了多次了,我是助你来的。”
何季冷冷道:“我一无钱财,二无权势,你缘何要助我。”
此话一出,何季忽觉空气一凝,滔天杀意席卷全身,不由望去,只见遮面人伸手抚向遮住面容的黑纱,露在外的单眸之中满是怒火,恨意已快溢出眸子。
不知前一刻还在仰天大笑的他为何一瞬间神色忽转,状若疯癫,何季不敢乱动,只得暗凝真气戒备。
将何季神情动作都瞧在眼中,遮面人目中冷冽一闪,片刻后,面上癫狂恨意全然不见,静静伸手将遮面黑纱掀开。
看到黑纱之下遮住的半张面容,不仅是何季眼角微微抽动,便是不远处的莫缇与齐韬二人,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半张脸,已不能用可怖来形容,面上皆是焦黑一片,似被火灼一般,眼眸上下,不见眼睑,只有一颗眼珠裸露在外,似含睥睨,唇角之处,早已不见肌肤,只余些许筋还相连,露出后槽牙来
便是地府阎罗,也不过此种面容。
场中三人骇然之际,遮面人已将黑纱重新放下,遮挡似阎罗般的半张脸,而后向着何季冷静开口:“这个理由足够吗。”
何季仍在震惊中,目光随之后移,锦衣公子年纪轻轻,武艺低微,遮面人说事冲他而来难道锦衣公子怎能将遮面人这等高手伤成如此模样,忽地想起这公子能说出保自己出雁北,看来是他家中能人所为,随即转过头来,望向遮面人喃喃道:“难道”
“你无需了解这许多,只要记得,这对年轻人之诡计,只有我能识破,护着你出雁北,便好。”遮面人缓缓开口,语气甚是平静。
何季此刻算是放下戒心,无论遮面是为复仇而来,还是有其他目的,只要能利用他,助自己护狮虎兽北归,管他是为报仇,还是为了其他,皆无所谓了。
念至此,何季鹰目一眯,随即开口:“好,暂且信你只不过护我出雁北,便能报你毁容之仇,恐怕难以让我信服,你还要什么。”
听得何季此言,遮面人大笑道:“和聪明人交谈,果是轻松,现在若说,难免让你觉得事情未成,就狮子大开口,待到事成之日,再说不迟。”
“好,只要前辈能助我出得雁北,无论金银珠宝,锦衣玉食,晚辈必尽数奉上。”何季单手成拳应下,转念又想到赶路之事,继续开口。
“前辈曾言,不可信这姑娘所言雇车马而行,眼下我们如何赶路。”
“我只说不可依着这姑娘的法子而行,可并未说不可雇佣马车。”
何季疑惑道:“那眼下要如何。”
“去应郡,买些干粮马匹,不然如何带着这两个累赘上路。”遮面人道。
“何人去买。”何季又问。
遮面人笑道:“自然是你,这等事,还不用我出面吧。”
闻言一怔,何季道不担心这是遮面人之计,若是为救人,以他的身手,适才只需杀了自己便可,勿需如此大费周折,只是何季这一路北上,囊中羞涩,哪还有什么银钱去买干粮马匹,这才尴尬无言以对。
何季尴尬神色,遮面人尽收眼中,伸手入怀,取出锭金子,丢向对方。
金子入手,何季不由感慨,曾经风光无两的何家堡少堡主,也要为了这区区几两银钱忧心,不过现在要担心的不仅是银钱问题,若自己采买,露了行踪,到时得不偿失。
“放心,有我在,便是齐云军来了,也能护你周全,若要快些上路,便抓紧去,莫要再耽误时辰对了,再买几身寻常百姓服饰,这两人装束,实是太过扎眼。”遮面人似是瞧出了何季心中所虑,开口打消他心中顾虑,吩咐道。
何季闻言,望向雪中无法起身的锦衣公子,心中暗道,想要携这等活人一路北上,若只凭双足的确难于上青天,有了马车,自己只消隐匿车中,让这两人出面即可。
此时若不行险,待莫郡中公子随行之人发现他失踪了,到时追兵围堵,更难脱身,想到此处,咬牙跺脚,揣起金锭,直奔应郡而去。
见独臂男子已与遮面之人由先前的争斗动手似是达成了约定,齐韬心底微寒,自己诈病寻脱身之计,独臂男子就要中计,不曾想被遮面人的突然出现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遮面人显露之身手,便是那独臂男子都无法匹敌,更何况自己二人。想至此,齐韬不由抬首望天,本是晌午日光,洒落身上,不仅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反是寒意更盛。
让齐韬心底寒意更甚的,不是他的风寒之症,而是这一夜过去,竟然丝毫不闻马蹄响动,难道那木一已丧命匪贼之手,难道我齐云军儿郎皆不闻烽火了吗。
心底呐喊,化作眸中之惧意,本是意气奋发,北上欲平匪患的皇子,此刻已彻底失了分寸,以至于身后的莫缇轻声发问,都不曾听到。
莫缇见身旁云公子自醒来后似心神涣散,呆立当场,只道是他所受风寒颇重,一时不太清醒,又见遮面人并独臂男子已经转身向自己二人行来,忙起身护在云公子身前。
遮面人冷笑,不以为意,径直前行,向着雪中并未起身锦衣公子,缓缓开口:“莫要想了,不会有人来救你,安安心心随我北上。”
莫缇本还想要相护,可只在遮面人行至五步之距一刻,忽觉胸口如遭重锤,身形如被重击,倒飞而出,直撞在齐韬背靠的枯树之上,方才止住身形,重重摔落地面。
万幸遮面人并不想取莫缇性命,内力迸发,看似凶狠,却并未震伤莫缇五脏六腑,不过是背撞枯树,一时气短,晕厥过去。
许是莫缇倒在身旁雪中的声响,唤醒了失神的齐韬,越是危险,越要冷静,齐韬强敛心神,镇定开口:“你是冲我来的,那自然知晓我是何人。”
遮面人微微点头:“临危不乱,倒有几分他的风范。”
齐韬自然知晓遮面人口中的“他”是何人,眸中微动,开口问道:“你是晋人?”
见遮面人轻轻摇首,齐韬继续开口:“既是我齐云之人,反叛助贼,可过得去心中良知一关。”
冷笑一声,遮面人答道:“你倒是牙尖嘴利,莫要试探了,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齐韬见对方直言不讳,不禁起疑,但还是试探性的问出一句:“你到底是谁?听令何人。”
遮面人瞥了眼依旧昏迷不醒的莫缇,而后转向齐韬,轻声开口:“金刀门,朱雀阁护刀长老,易黜。”
齐韬又问:“为何要叛国助贼。”
似被齐韬之言戳中笑点,遮面人只露在外的半张脸满是癫狂笑意,片刻后方才止住:“叛国?这天下本就是赵土,要说叛国,也是你那父亲篡位在先。”
齐韬闻言,心中暗呼不妙,听他口气,乃是前赵遗民,转念又想到赵帝所为,不由怒道:“赵帝昏聩,至天下大乱,父皇上顺天意,下顺民心,取而代之,有何不可,这些年来,齐云百姓皆安居乐业,比起赵帝,父皇才是这天下明主。”
听得此言,遮面人并未再开口,反是眸中显出莫名神色,似是迷茫,似是赞赏
齐韬见状,还以为自己一席话说动了对方,此刻若有此等高手相助,便是那独臂男子去而复返,也无惧于他,忙继续开口:“阁下既知晓我的身份,若肯回头,弃暗投明,我可在天子面前力保你,不仅既往不咎,只凭阁下身手,莫说金银财帛,便是将来”
话音未落,锦衣公子只觉眼前一花,胸口酸麻,待看清时,只见得对方挥袖之姿,随后便是眼前一黑,同身旁莫缇一般,昏厥当场。
一指击在齐韬胸口穴位上,让这位齐云皇子稍稍闭嘴,好让自己能静心思考一番,可想了想,又觉不妥,万一这位皇子出了什么事,总是交代不过去的,便走近昏倒在地的两人身旁。
先传了些许内力与那身穿褐红甲胄之女子后,转向一旁昏迷的锦衣公子,闭目盘膝坐下,运内力于掌心,平摊公子胸口之上,内力顿出,灌入他体内
不知几久,感受这公子体内风寒之症,已在自己内力相助下痊愈,这才收掌而起,抬首望天,不由感叹,一日时光过得竟如此之快,明明还是晌午日头,只感转瞬,已成了日落时分。
不知是夕阳美景让人不觉陶醉,还是落日余晖让人心生感慨,遮面人径直起身,转身迎向余晖,沉默良久,缓缓自言开口。
“一张二吴三端木,四褚五卫六令狐,七子上官擅卦卜,同辅齐云日不暮。”
自顾自地缓缓念了数遍,余晖映入眼眸,似将眸中寒冷驱散,将整个眸子点燃了一般,又过片刻,望向那徐徐而落的夕阳,眸中火热终是消散,化为轻声一叹,颓然道:“终究还是会落的”
侧目一望,月之初现,似凝希冀,不似落日余晖,正如雏鹰振翅,欲攀天际许是想到了什么,遮面人本是黯然的眸子忽又燃起生机,半露在外的面上重现笑容。
眼神微移,瞥向身后,徐徐开口:“既是醒了,不必再装,你二人走不脱,放心,只要办完了事,你二人自可安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