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斗牛
洗了澡,吃了饭,提前来到会议室中,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红果端着一杯茶放在我前面,然后坐在我的旁边,双手捧脸,安静的看着我。
“帅不?”我保持姿势,酷酷的问。
“帅个屁!”红果噗嗤一声笑了,递给我一张纸,说,“这是我给你整理的发言稿,你先看看。”
我拿着稿子装模作样的看了看,不屑的说:“和他们不用客气,我记得我爸每次开会就和土匪分财一样,蹲在椅子上,想说啥说啥,那叫一个豪迈。”
“可别,你毕竟不是你爸,你爸对他们有足够的威慑力,你不是,你要仰仗他们,需要的是城府。”红果说,“你中午那会发脾气,我没拦着你,这会听我好好说,牛老实就算做了不合适的事情,这一次也只能敲打敲打,我听虎子说,他是矿上的大管家,安子辉都给他面子呢。”
“不行,我才不,我非弄死他不可。”我听红果让我息事宁人,这就来了脾气。
“你想,牛老实贪污装备,你以为安子辉不知道?虎子不知道?还是你爸不知道?不都闭个眼睁个眼?且不说和气生财,你现在刚刚接手,煤矿上的老人手,你收拾不起。”红果说。
听了杨红果的话,我斜着脑袋看她。
不对,杨红果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怎么突然劝我?
“那姓牛的找你了?”我突然问。
杨红果脸一红,点了点头。
“没见他,是安子辉找的我,牛老实已经愿意自讨腰包把装备补齐,希望能放他一马。”杨红果说,“安子辉知道说不动你,这才找的我。”
果然,这个求情有问题。
“老安难道也知道牛老实干的事?”我问。
“我刚才都点你了,你爹都知道。”杨红果说,“可是没办法,后勤上全是牛家人,采买也全靠人家,你不用人家了,马上去哪购买合适的物资?”
杨红果的话让我陷入深思。
按我的意思,今天非要把牛老实扒层皮,一来树威!二来清理管理层。可是,杨红果和安子辉的意见又不能不听,牛老实跟着我爹干了十几年,后勤上全是他的人,贸然撕破脸皮,煤矿上估计连晚饭都开不了。
下午三点,大会正常召开。
牛老实像是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的和几个中层干部走进会议室,不敢说嚣张吧,多少也有点目中无人。
“老东西!”我咬着牙心里默默念叨着。
会议召开了,安子辉主持的,参会的人员除了蝴蝶矿的干部们,还有市煤监局和县公安局的领导。
会议第一项,县公安局的领导对矿井发现雷管的事情非常恼火,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半天,让我本就不好的心情跌倒低点。最后,潘南被行政拘留十五天,现场被带走。
县公安局的领导们离开后,市煤监局的领导又开始数落我,先把当天开展安全检查的情况通报了一下,最后逼得我发誓赌咒,不整改完成就不姓胡。
市煤监局的领导也离开了,会议室里终于只剩下煤矿上的自己人了。
此时此刻,我在接连被两拨人当孙子骂了一个多小时后,暴脾气成功的爆发了。
“啪!”
我用力拍打了一下桌子,会场里顿时鸦雀无声。
“老子要卖矿!你们不让,说都是跟着我爹打天下的老人,不能没了下场!”我点了一支烟,学着我爹的样子说,“好!老子顶着债务,冒着被人捅死的局面把矿留下,可你们就是这样糊弄我呢?”
会场里的人有些发傻,他们也许没有想到,我一个十八岁的愣头青,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头,没有抚慰,没有感谢,没有承诺,开头就是一通骂!
杨红果给我的稿子,我不是没有看明白,只是我不想照着他们所谓“稳妥”的想法来开这个会。不是我不懂事,而是他们不是我,终究体会不到我心中的委屈和无奈。
要是卖了矿,管他水一渠还是姓秋的,我当个富翁不自在?没有人杀我,杨大叔也不会出事,多好?可是,开工才两个月,我本以为他们会珍惜我的牺牲,可是——我他妈的竟然要向一个“蛀虫”低头?
姥姥!
我猛的抬起头,刚好看到牛老实也正在看我,四目相对,他立刻心虚的低下了头。他估计也没有想到,我竟然没有按照套路来。
“牛老实!牛大爷!牛大主管!”我盯着他,越想越气,什么煤矿上“小山头”,“小团伙”,都抛掷脑后,蹲在椅子上,拍着桌子点了他的名。
“我今天要不下去看看,都不知道我的矿工们连身像样的工作服都没有!你他妈的也是年底有分红的人,想发财干点啥不好,在工人们身上榨血水?你还是人吗?”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全场人都被我的话吓住了,尤其是牛老实,这下可彻底老实了。
“姓牛的你听着,我不管以前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是我当家,这家煤矿是我的,我的人在井下那副可怜样,我看到了,受不了!”我越说越气,拍着桌子说,“你说说看,该怎么办?”
牛老实显然被我的二愣子做法冲击的不会了,但人家毕竟老奸巨猾,只是思考半天,就摆出一副可怜相说:“胡总啊,这个事,算是我的错,可是我也有苦衷啊,去年冬天,老胡总缩衣节食要提升煤矿硬件,欠下一堆外债,我后勤上的经费,都被挪用了。”
哼!很好,和我玩这手!
我取出手机说:“你接着编,我今天中午已经翻过账目了,我爹就是借了外债,都没有少你后勤一分钱——我来问你,账上记得清楚,去年冬天给矿工换装备用了十五万元,你给我支到哪了?就换回来一堆破烂?”
听了我的话,安子辉突然不小心翻到了茶杯,我听见动静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用嘴唇无声的朝我说了两个字——“坏了!”
果然,一听我拿出了账本,牛老实突然收起了可怜相,朝我笑了笑说:“那十五万元,我确实挪用了,不过不是我花了,而是用在你爹的葬礼上了——你看你爹的那块碑气排不?整块的大理石啊,一口价就是五万元,还算上棺材,场面,宴席——哦,这笔钱,可不是你这个孝子出的吧?”
啥?难道我爹葬礼的钱,是从装备费用上挪出来的?难怪安子辉会念叨一句“坏了”,查账查到自己老爹身上了,我这下可算是骑虎难下了。
怎么办?该怎么接茬?
我咬着牙,盯着牛老实看,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牛主管,你可能误会胡总的意思了。”关键时刻,红果站起来了,只见她不慌不忙的说,“胡总刚才的意思,是问你,就算钱不够,情况特殊,咱们可以再想办法,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弄回一堆破烂给工人们穿?”
对啊!这个杨红果,真聪明,偷换了我的概念,还把问题又抛了出去。
“没钱就没钱,大不了先不换,等有钱了再换,可你倒好,明知道没钱,还非要换,结果拿回来一堆别人用过的垃圾!”杨红果说,“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下轮到牛老实发蒙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我身边这个同样十八岁的女娃子会这样偷换概念。
“杨董事,是这样的,之前矿工们用的装备都已经十分老旧,不换实在不行,我想着过了年,总要生产的,就临时先淘换来了一批装备,就当是救急,对,救救急!”牛老实说,“不过,我也看了,回来的这批装备,确实差点意思,这个这个,是采购员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我今天表个态,会好好处理这个事。”
牛老实果然被打蒙了,退了一步,是想求饶吗?
“牛主管,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我从账本上看到,咱们的老旧设备,被你出售到了外地的一家名叫红宝的公司,账上回来的钱数,是六万六。随后,你又在这家名叫红宝的公司,从矿上支出了九万,买了一批装备运了回来,对吗?”杨红果问。
“是这样的,有账可查!”牛老实说,“红宝公司是咱们矿的老牌子合作伙伴,我出了旧货,就地卖点新货,没有什么问题。”
“对,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我今天中午又跑到设备库房看了一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杨红果说,“新买回来的自救器上,竟然有我们蝴蝶矿的贴标,这哪里是什么新货,分明是咱们的老旧装备在人家公司转了一个圈后,被咱们多付出了三万元,又回到了煤矿。”
漂亮!我真想立刻搂着杨红果亲一下,这娘们,真是有肉不在折上!
现成的证据,清晰的账目,摆在牛老实面前的,可不再是简单的“犯糊涂”,而是有预谋,有勾结的贪污。
“这个这个,东西嘛,咱们卖给人家了,是吧是吧,就是人家的了,人家经过检测,发现能用,对,发现能用,又当成商品送回来,这有什么问题,是吧……”牛老实努力的想着说辞,但已经于事无补。
“老牛啊,你呀,不要再说了,你自己下去看看,就那单价25元的服装,在工人眼中,连抹布都不如,咱们之前的服装,好歹还有个牌子,你看你买回来的,都是些啥!”我此刻也想好了说辞,压下脾气说,“是无能,还是贪污,你自己选择吧?我明白告诉你,无能就让位,贪污,咱有警察查!”
话已至此,脸皮彻底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