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与“命运”告别

    12便士就等于1苏勒这个答案让雪莱呆住了。

    这触及了她的认知盲区。

    已经处理过许多次类似问题，休先是给了雪莱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侧过身看向威尔和男仆，伸出手示意他们跟随自己离开快餐车附近。

    疑惑的雪莱看到威尔已经喝着奶茶离开，她也只好暂停提问跟上。

    等走出一段距离，休才向雪莱解释道：

    “恭喜你，雪莱小姐，你发现了鲁恩民众普遍数学不好的原因，很多人都是长期和货币打交道才发现，但这件事最好不要随便在别人面前提起，别人会觉得你在嘲讽他们是不会算数的卷毛狒狒。”

    虽然被夸奖了，但雪莱还是没有明白问题的关键，依旧疑惑地看着休，等待更加具体的解答。

    休也没有卖关子，继续解释道：

    “是这样的，鲁恩的主流货币一共有三种，铜便士、苏勒和金镑，其中铜便士有1，5，05，四分之一四种面额，苏勒有1，5两种面额，金镑有1，5，10三种面额，然后就是最有意思的部分，1苏勒等于12铜便士，一金镑等于20苏勒，也就是240铜便士……”

    虽然日常生活极少接触到金镑以外的货币，但雪莱是上过金融相关课程的，名下也有众多资产，仅是听到这些就发现了问题。

    最低价值的便士有四种面额，最高价值的金镑有三种，反而是位于中间的苏勒只有两种。

    一般情况下，这才是在市场流通的主体。

    需要合理且足够多的面额。

    因为使用和携带的便捷，也因为这是阶级的交汇，更因为要在逐轮通货膨胀中淘汰冗余的末位货币单位，把财富集中到银行然后再流通。

    可鲁恩的货币结构有点不协调。

    就好像……它不是为了构建完善的经济体系，而是为了自然划分阶级。

    想到这里，雪莱默默放下手中的零食和奶茶，看向路边匆忙前行的人们，稍显迟疑地问道：

    “休小姐，大家日常用哪种货币比较多呢？”

    到这时候她才有一点来考察的样子。

    休像是被问住了，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大概是苏勒吧，抱歉，雪莱小姐，我也不是很清楚，至少我接触到的情况是这样，我们经常需要‘换钱’，否则便士会越来越多，影响日常的生活和心情。”

    得到这个答案，雪莱若有所思地看向威尔，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什么。

    威尔默默偏过头，拒绝和雪莱玩这种幼稚游戏，然后接过先前的话题问道：

    “休小姐，你知道现在东区居民的收入状况吗？特别是只能做临时工作的那种。”

    听到又是这种问题，休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这两姐弟一路上几乎把她当成了百科全书，雪莱还好，问题相对比较日常，不知道答案也能做出回应，反观威尔，他问题就太过昂贵，每一个都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调查的那种，还都是休恰好知道的那种。

    引着几人往可以休息的咖啡厅走，休在心中纠结又纠结，还是选择回答一部分，她说：

    “我的工作经常会接触一些流浪汉和码头工人，放在新东区之前的时期，他们很多时候1天的收入只有1苏勒，也就是12便士，在家做工的女人和孩子大部分都达不到这个收入。”

    这个答案让还在心里抱怨弟弟一点都不可爱的雪莱愣住了。

    实在……太少了。

    笑容意味深长的威尔跟上了另一个问题：

    “那现在呢？”

    见话题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引导，经验丰富的休在心里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当面提醒相处还算愉快的雇主提问要加钱还是很坏气氛的，现在这样岔开话题就很好，她没什么犹豫就做出了回答：

    “现在1苏勒是平均工资。”

    依旧很少，但又已经好了很多。

    把这个收入放进金镑、苏勒和便士1：20：240的换算关系里，雪莱脸上逐渐露出非常吃惊的表情，不自觉就用点手指的方式换算起身边的物品。

    一时间，她感受到了算数的可怕。

    作为奥兰卡伯爵的三女，没有接触过钱不代表雪莱没有钱，即便不算名下的产业，她可以支配的资金轻松就能超过5万镑。

    这在同层次的贵族中也属于中上的那一批。

    仅是算了下自己最近看上的一匹小马驹和相关马具，她就一阵头昏脑涨，十分苦恼地说道：

    “这也太麻烦了吧，我还以为……”

    雪莱没有把话说完，但休知道她是想说那几个整数换算货币的国家，只是因为身份不方便说。

    接下来，休把几人带到咖啡厅休息，雪莱也根据1苏勒这个平均收入观察起咖啡厅的菜单，脸上表情在吃惊、震撼、疑惑、不敢相信之间变换。

    她被生活真实的另一面打开了眼界。

    刚知道1苏勒这个平均收入的时候，她还觉得快餐车餐品的价格其实没有报纸上写的那么便宜，对下午要去的快餐店也多了些轻视。

    但看到这家简陋咖啡厅的菜单，她才明白大家为什么说唐泰斯先生的快餐公司只是在赔钱。

    她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还有一个人参加了这个话题。

    夏洛克·莫里亚蒂模样的克莱恩正站在他们身旁。

    幻术遮蔽、隐秘再加上命运扰动，整个贝克兰德除了威尔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出现。

    依旧是密偶。

    他在休介绍鲁恩货币体系的时候出现，主要目的是向威尔转告“隐者”嘉德丽雅的交易，可听到休小姐的讲述，让他突然意识到一个细节。

    这种货币间的不协调，其实也是晋升序列0“黑皇帝”需要的那种秩序。

    想到纸币上留着两撇小胡子，严肃古板的乔治三世，他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位鲁恩国王的准备比他预计的更加充分。

    很可能已经完成了仪式的大部分，只是缺少最关键的魔药材料。

    一旦新的“黑皇帝”诞生……

    侧头看向克莱恩，威尔笑着说道：

    “我有预感，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威尔主动开启话题，克莱恩就不再思考亚瑟会怎么复活罗塞尔的问题，视线也从休身上移开，操控着密偶说道：

    “我一位‘窥密人’途径的朋友需要一滴神话生物的血液晋升半神，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贝尔纳黛的人？”

    威尔直接说出了准确答案。

    克莱恩稍微有点意外，他不是怀疑威尔的能力，而是认为祂不至于用上太多力量。

    来到最接近天使的层次，他已经能借助“源堡”在自己的全方位防护加入“隐秘”，就算是威尔也很难在完全不触动他灵感的情况下窥视命运。

    像是知道克莱恩在疑惑什么，威尔笑着解释道：

    “罗塞尔这个对‘命运’缺少敬畏的家伙曾抢走一份原本属于我的‘命运’，后来，继承这部分‘命运’的贝尔纳黛因此多出不少坎坷。”

    明白了原因，克莱恩在心里吐槽过罗塞尔这个龙傲天，然后感慨“命运”权柄的离谱，说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祂已经成为天使，却没有赐下自己的鲜血。”

    不赞同克莱恩这句话，威尔摇着头，在咖啡厅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座位坐下，说道：

    “这是两件事，首先，‘知识’客观存在、不增不减，在不同认知中就拥有不同的姿态，祂很聪明，没有因为拥有太多就落入‘命运’的陷阱，战胜傲慢是成为‘贤者’的第一步。

    “其次，做出‘命运’的偿还不是真的还东西，而是选择自己需要的未来，我是当前唯一的‘命运’，祂绕不开。”

    说着说着祂就咬住吸管喝了口奶茶，这把刚想坐在威尔对面的克莱恩看得一愣。

    这个画面的既视感实在太强了。

    似乎是突然感受到什么，威尔疑惑地抬起头，视线依次从克莱恩到雪莱到休再到克莱恩。

    与此同时，祂在休的“命运长河”中偶然看见了克莱恩。

    一个被身后的黑暗吞噬，努力将怀中婴孩扔向悬崖对面的克莱恩。

    转瞬即逝，犹如刹那间的虚妄幻象。

    隐约间把握一点灵感，威尔看着克莱恩，视线仿佛跨越时光去到未知的远方，然后没有任何变化的迷失在混沌一片的未知中。

    “命运”没有变化，但威尔确定自己刚才触及了某种变化，祂眯着双眼仔细回味那种感觉，嘴上却对克莱恩继续说道：

    “原本嘛，那部分‘命运’我并不在意，丢了就丢了，可你出现的时机让我抓住了一个灵感。

    “嗯，这样吧，告诉祂，我可以拿出一滴血，条件是把‘命运之轮’牌借我一段时间，有可能无法偿还的那种。”

    从这个条件里听出一点悲观，克莱恩看着若无其事的威尔，沉默少许，问道：

    “它能让您跨越那一步？”

    在灵感余韵彻底消散的末尾听到这话，威尔白了克莱恩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关键的是你把‘命运之轮’牌带给我，这能让我更幸运，亵渎之牌只起到象征意义的作用。”

    想到自己“执掌好运”的那句尊名，克莱恩隐约对“命运”多了些感悟，说道：

    “我会为您转达。”

    结束这次过来最主要的目的，他的视线重新落在被遮蔽感官的休身上。

    威尔和休的组合已经不是有点奇怪，而是非常奇怪。

    作为“魔术师”佛尔思的朋友，克莱恩对休并不缺少了解，当初奥黛丽想要推荐加入塔罗会的朋友就是她们两位，休意外颂念“愚者”的尊名还在佛尔思前面。

    之所以没有拉她入会，很大原因是她身上来自迷雾城的加护。

    那实在太像一位神眷者了。

    因为担心自己这个假“愚者”被戳穿，拉休加入塔罗会的事情也就一直搁置着，就算已经不担心身份被戳穿，也知道迷雾城加护只是迷雾城官方人员的基础配置，他也没有刻意促成这件事，打算让这件事自然发展。

    现在看到威尔和她在一起，克莱恩可不觉得这是巧合……额，不对，对于威尔来说，这百分百就是巧合，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一时间，克莱恩多了几分好奇，闲聊般问道：

    “您这是……？”

    面对这个话题，威尔稍显头疼地说道：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真就是巧合，原本我只是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顺便带傻姐姐出门游玩，对休小姐就是正常的保镖雇佣，但是……”

    听前面还感觉“命运”很奇妙，可加上后面的“但是”这个转折……

    更奇妙了！

    这可是发生在“水银之蛇”身上的巧合，光想想就觉得离谱，克莱恩全神贯注地听起了后续。

    “休小姐的命运给了我惊喜，在我漫长的生命中，这还是第二次，是非常特殊的那种命运样本，我正在进行研究。

    “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结束后会送给她一次审判并惩戒半神的机会，这能让她未来更有机会成为半神。”

    听到威尔随手拿半神当赠礼，克莱恩有种被大佬光环闪瞎眼的感觉，他成为半神也是因为得到阿兹克先生的馈赠，不然还要经历不少麻烦。

    虽然不担心威尔会伤害休，但是被一位“水银之蛇”研究，怎么想都感觉怪怪的。

    将视线从休身上移开，克莱恩笑着说道：

    “她是一位令人钦佩的少女，得到‘命运’的眷顾，确实能帮助她完成梦想……”

    是眷顾，不是在未来更容易成为半神的机会。

    虽然但是，克莱恩还是为休加了道保险。

    对威尔这种存在来说，祂对分寸的认知可能和其他人不同，简单做出提醒后，克莱恩就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正计划前往‘神弃之地’，您有什么建议吗？”

    克莱恩前面的提醒还好好的，谁知后面那句话才刚开口，威尔就皱起了眉，等话语说完，祂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般，又气又急地说道：

    “怎么又是祂，那家伙好烦啊，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命运’，这会儿又乱了，要不是打不死祂，祂早就被人打死了……”

    看威尔这幅样子，克莱恩隐约猜到了祂在说谁。

    亚瑟！

    极度贫瘠的美丽话词库，以及确实拿亚瑟没办法的事实，让威尔很快平静下来，祂无奈摊开手，说道：

    “你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突然就看不到你的‘命运’了，不仅看不到你的‘以后’，连我自己的‘现在’也乱掉了……”

    这个情况稍微有些严重，祂需要赶紧抚平自己的“命运”，然后逐个梳理，等“现在”开始影响到“以后”就麻烦了。

    按揉着太阳穴沉默少许，祂继续说道：

    “如果是以前的我，我会告诉你拿到那份‘诡秘侍者’非凡特性就离开，不要接触任何‘未知’，但现在的我会说，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你越是你，才越能走到最后。”

    说完这些祂就神色复杂地看着克莱恩，不再开口。

    四目相对，克莱恩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缓缓站起身，恭敬的行礼告别，然后转身离开，打开咖啡厅的门，走进空无一人的街巷。

    他知道。

    这次离开，就该是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