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轿车停在红毯的末端。
从后座外侧走下一名带着口罩、身穿背带西装裤的少年。
他走到红毯上,小心地拉开后座门。
在少年鞠着躬邀请之后,车里才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摊开的掌心中。
同时,一只黑色亮皮露趾高跟鞋也踩在了红毯上。
正当众人好奇时,少年后退着,牵出被邀请的正主。
白色的长发以希腊式的风格被高高盘起。
与她白得胜雪的发肤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她醒目的红唇。
那双唇带着似笑非笑的嘲讽,连同碧眼中的如冰的严寒一起,把所有人的八卦都硬生生地冻结在嘴边。
“港口黑手党,神子户命。”她略一点头,对登记来宾的侍者自我介绍道。
侍者不敢直视,只好飞快地翻动着宾客手册,在叫人眼花缭乱的名单中找到了这个名字。
他长出一口气,毕恭毕敬地低着头,“您请进。”
神子户并没有理会侍者,只是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狗卷棘。
嘴边的微笑里忽然多了一点温度,她缓声道:“走吧。”
随着这一声,狗卷棘便目不斜视地牵着神子户向红毯的另一端走去。
他紧张得同手同脚、动作僵硬。
分明只是握着神子户的手,他却觉得自己手里烫得叫人直冒汗。
而这一切的根源……
狗卷棘抿起唇,更觉得两只耳朵火烧火燎的。
他仍旧不敢看神子户一眼。
只因为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的形象比起在车里愈发清晰。
纯银打造的肩甲缚着飘扬在身后的红纱。
从锁骨至胸口的透明布料上盛开着大片银丝绣制的花朵,自然而然地过渡为抹胸式的设计。
猩红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在走动间时不时露出光洁如玉的左腿。
神子户的这副模样,狗卷棘何尝不想多看几眼?
可仅仅上车前的惊鸿一瞥,就足够让他的耳朵比她的裙子还要红。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他的耳朵有没有褪回一些肉色。但从他的猜测讲,大抵是没有的。
然而注意到神子户前来的原田会长却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他端着酒杯,眯起双眼,死死地盯住她发间闪亮的橄榄枝模样的银质花冠。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原田会长暗地里咬住后槽牙。
明明只是被他邀请来的“客人”,气场反倒比他这个主人还要强势。
想到禅院家透露出来的信息,原田会长稳了稳心神。
毕竟是个没教养的丫头片子。
也难怪她不懂什么叫“客随主便”了。
原田会长掩去眼中的不屑,迎着神子户向前走了几步。
他用哈哈大笑粉饰着心头的愤怒,主动伸出右手。
“欢迎欢迎,能请到神子户小姐这样的客人,不管是鄙人亦或者犬子,都深感荣幸。”
无论怎么掩饰话语中的虚情假意,原田会长都没办法在自己的笑容中加上一丝真诚。
“您着实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握住对方老迈而枯瘦的手,神子户以同样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回以问候:“哪里哪里,令郎在我们横滨也留下了不可多得的印记。”
原田会长被她这么一噎也撑不住表面上的和蔼,只能扯着嘴角随口应付几句。
他眯着双眼,盯着两个白毛相携的背影,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
“去和禅院家的大人报一声,她到了。”
原田会长随手支使了一个手下,便退回休息室,同一直隐于幕后的某人碰了头。
而已经入场的神子户和狗卷棘对此毫不知情。
当他们走进厅内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神子户的身上。
神子户对这样的目光熟视无睹。
她只是点了一下狗卷棘的手心,微笑的唇几不可见地翕动着。
以一种风一般轻柔的声音,她安慰道:“不用紧张,你只管做个挂件就够了。”
狗卷棘记得,公关官也曾这样说过。
“既然你无法和其他人顺畅交流,那就安心地把所有事情交给神子户去做。”
对方飘渺的笑一如昨日般清晰。
可他又怎么可能安心地做个挂件?
尤其当他注意到远处熟悉的姐妹校学长时,狗卷棘更觉得放不下心。
加茂宪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除了加茂宪纪,还有别的咒术师吗?
只是还没等狗卷棘想清楚这其中的逻辑,两人便被突然出现的男人拦住了。
他谄媚地笑道:“神子户小姐好久不见。”
同时他也偷瞄着跟在神子户身边的狗卷棘。
“确实好久不见。”神子户柔柔笑着,“小村先生看起来和当年也没什么差别。”
她笑意更深,“看来gss倒台之后,您过得好像也不差呢。”
小村望着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惊喜。
他从没想过,时隔六年,神子户竟然还记得他。
而六年前的他,甚至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gss刚和“羊”结为联盟,准备向港口黑手党发动袭击结果反被清扫的时候。
当时不过十四岁的他始终记得,面前的神子户是如何将gss收进港口黑手党的口袋的。
身为gss首领儿子的替身,小村和他身高、长相都十分接近。
在gss覆灭当晚,gss首领儿子本打算借由替身小村的被捕,进而金蝉脱壳。
不过可惜的是,哪怕两人只有那么一点点差别,都被她发现了。
面对着自以为抓到了gss首领之子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染了一头冰蓝色长发的少女也不过瞥了一眼便冷淡道:“不是,再去找。”
而被解开了五花大绑的小村只能茫然地跪在地上,看着她独自盘点完gss的剩余资产。
少女在尸体堆中辨别出港口黑手党的每一个成员,甚至对他们的背景了然于心。
她按照每个牺牲者在港口黑手党完成的工作,精细地制订了补偿方案。
直到搞定了一切收尾工作,她才漫不经心地睨着始终跪在不远处的小村。
“你还不逃跑吗?只有逃跑才能够活下去哦?”她这样问道,“毕竟港口黑手党可不会收纳你这种仿造品。”
这一点,小村何尝不知?
他只是……
小村已经记不得当时的心情了。
不过他想,应该和现在的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小村拉着自己身边的少年,向神子户方向推了推。
他仍旧笑得一脸谄媚,却似乎又不那么高兴。
“这是我最优秀的作品。”小村搭着少年的肩膀,“也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看了一眼狗卷棘,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他很仰慕您,希望能够为您分忧。”
听到这里,哪怕是狗卷棘都能明白这个人想要做些什么。
他掀起眼帘,瞟了一眼比自己足足高上一头的少年。
当对方刚要开口应和时,狗卷棘也小声地跟了一句:【“闭嘴。”】
除了神子户和狗卷棘,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少年半张的嘴忽而紧紧闭起。
他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似的,一点也张不开。
见状,小村只好自己上阵。
“我这学生,一紧张就容易说不出话。”他勉强地笑着,“但他外貌条件并不算差,比起一些人也更加拿得出手……”
“所以你是在指点我,该怎么挑选男伴?”
神子户笑得嘲讽至极。
“我家小孩的优劣,难道还需要你们的评判?”
她话锋一转,抬手在狗卷棘头上摸了摸:“要知道这孩子还在发育呢。我也不想揠苗助长。”
随手从身边侍者手中的盘子里挑出尼格罗尼,神子户浅抿了一口,从鼻腔里嗤出一声冷哼。
“至于小村先生……”她唇边不带一丝笑意,“您的‘不死鸟’最近还景气吗?”
小村失了笑容,磕磕绊绊地道着歉。
即便他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赶紧认错。
小村不知道自己店里的头牌牛郎“幽”是因为什么才会被神子户带走。
但他知道,自己想用这个更符合神子户胃口的少年换回“幽”的计划终究失败了。
没有理睬头上直冒汗的小村,神子户饮尽杯中的尼格罗尼。
她侧耳听了一会,便指向内厅方向。
“我想舞会已经开始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神子户笑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狗卷棘却做不到这样若无其事。
他想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神子户的男伴。
少年挺拔的身姿足以叫所有人忽略他的身高。
他牵着身旁女人的手,踱至舞池中央。
举起交握的双手,狗卷棘轻轻将右手贴上了神子户的后心处。
本是在教室中做过不知多少次的动作。
可此刻,他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神子户一如既往地带着笑,一字一顿地数着节拍。
“一嗒嗒、二嗒嗒……”
就好像他们并没有身处舞会中,而是还在那个桌椅都被堆到隔壁的空教室里。
狗卷棘深吸一口气,抬眸望进神子户的双眼。
纵使和五条悟十分相似,那片深邃的蓝也比他要晦暗难明得多。
他永远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但现在,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果断地上前一步,狗卷棘以一个简单的方步拉开了序幕。
女人肩头披被着的红纱随着两人的动作飘舞,活像是流动的火。
它驱退周围的人们,包围出仅有一平方米的小小世界。
隔着口罩,狗卷棘不能确定鼻尖萦绕着的香气是神子户今天的香水,亦或者是自己记忆中的味道。
像是玫瑰花焚于星火,只残留些许余烬。
又像是刚启开木塞的冰镇陈酿,轻而易举就能叫人醺醺然不知所以。
音乐声遥远得仿佛隔着迷雾。
只有心跳声震耳欲聋。
狗卷棘咬着嘴唇里的肉,腾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欢喜。
或许是因为此刻的她,正那样专注地看着自己。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华尔兹诞生时,一度被指责为“放浪的舞蹈”了吧?
举起右手,狗卷棘等待神子户弯着腰旋转。
顺势抓住她空置的右手,他随着旋转的结束把人揽进怀里。
他从背后抱紧神子户,只希望时间都停滞在这一刻。
只不过神子户歪了歪头,抵着他的侧脸,小声微笑道:“再不松手的话,我可就要因为一直弯腿,站不稳咯?”
站不稳的结果就是会倒进自己怀里。
狗卷棘自然清楚这一点。
可有一件事显然更加使他觉得窘迫。
以他的身高,还要神子户曲腿来迁就自己。
还有什么能比这还能叫人惭愧吗?
可能只有神子户真的因为他的身高而站不稳吧?
露在口罩外的脸已经被羞赧烧得红透了。
少年连忙松开手,讷讷地以“木鱼花”表示自己复杂的心情。
他一边有些慌张地摆着手,一边扶起了昨天才刚刚倒下的flag。
从今天起,他狗卷棘一定早睡早起,多喝牛奶,多跳高。
无论现在如何,比神子户矮的人,决不能是将来的他。
看着狗卷棘下垂的眉眼,神子户哪里猜不到他又在树立他日常宣告失败的目标。
经常跳高倒是有可能做到。可早睡早起?多喝牛奶?
以前在横滨的时候,她就没见过这小孩在12点前睡过觉。
神子户忍俊不禁地牵住他,转身向舞池外走去。
她准备再来一杯尼格罗尼。
毕竟现在这个场景实在太适合搭上一杯恰到好处的酒。
尤其是尼格罗尼这种甜美中带着丝丝苦涩,却又能香得人心动神摇的鸡尾酒。
只不过,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了神子户面前。
他顶着一头金发,黑瞳里满是嫌弃与勉强。
“我来……”来人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微微欠身,“请你跳一支舞。”
他静静地等待了几秒,随即猛地直起身,低声怒喝道:“五条空,你不要不识好歹。我能邀请你,已经给足了你面子!”
一眼就认出来者身份,神子户更是故意为之地端起双臂,左手食指轻轻搭在下巴上。
“诶——?可是我就是不想和你跳舞嘛。”漫不经心的语气中饱含着戏谑。
她眯起双眼,笑得像是玩弄猎物的狐狸。
虽然早就知道这场宴会背后有着禅院家的影子,但真的看到这个心高气傲的蠢货出现时,神子户还是忍不住内心泛滥的恶意。
哪怕禅院空并不希望她这样做。
哪怕她也挺不高兴看到这家伙。
“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
“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地恳求我看你一眼的滋味怎么样啊?”
神子户特意强调出幼年时听到的称呼。
“直哉少爷?”
作者有话说:
捏妈,我终于写到这里了。是睚眦必报的神子户嘿嘿嘿。
彩云猪猪,你清醒一点,已经进了神子户口袋的钱,又怎么可能还回来呢?
哪怕你是禅院家少主都不可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