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山梦
夜色如水，繁星满天。万物均被笼罩在静谧与浓重墨色中，世间仿佛只剩下树林随风摇曳发出的沙沙声响，与偶尔响起的虫鸣鸟叫。
宋泠乐突兀地想起当时躲在破烂木屋房梁上，周围也是这般安静又吵闹。
唇间的灼热不断地提醒她这不是梦境，在神思终于醒过来，身体给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她用尽全力推开少年，双手抵住他的脸，试图起身逃开，可两只脚却因发麻而不能正常行动。
她殊不知自己红着脸慌乱挣扎起身想要逃跑的模样在少年眼中是多么可爱。
回过神来，裴疑自己都不敢相信刚才做了什么。只觉对视的须臾间他好似见到世上最美的星星，又像是焚烧他全身的烈阳。
身心皆不属于他，它们擅自作主想要去拥抱她、亲吻她、拥有她。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潋潋……”他接住即将跌倒的少女，双手环住她的腰给予支撑。
“裴疑放开我。”少女顾不得自己站没站稳，只想快点离开，不然真的会不妙。
“潋潋，放开你的话，你这次是不是又会好几年不理我？”他的手非但没卸力，还一用劲将她拉向自己。
闻言宋泠乐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放弃挣扎跪立着，等他靠在自己肩上。
少年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抵上她的肩，他怕自己的重量将她压垮，也怕她会抗拒。
四周再次遁入沉默的夜色，这一次似乎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了。
少女想起不久前空青给自己的劝告，她其实一直在纠结，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她希望能和竹马像亲人般一直在一起，但又不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发生变化。
她在害怕什么？
她在抗拒什么？
其实细细想来什么都没有，就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禁锢。
“岱渊，你是喜欢我吗？”她问。
少年身体有些僵硬，顿了顿抬起头来，凝视她缓缓露出一抹苦笑。
要说吗？
该说吗？
她是什么想法？
说了的话后面会发生什么？
这一刻无数思绪涌入困扰他的真心，可心中的烈火猛烈无比，在触及她双眸的瞬间将犹豫与担忧全数吞噬殆尽。
“喜欢。”他回答。
“为什么？”她又问。
“我也不知道。”他神情认真。
“我不太懂。这种喜欢与阿姐阿兄对我的喜欢、我对他们的喜欢有何不同？”她诚恳提问。
“不同在于你可以看着你的阿姐和阿兄有各自深爱之人，而我不行。我只想与你一人携手白头，我想你是我一人的。”他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你喜欢我什么？你不久前才利用捉弄过我，只是短短几个月为什么就能说出喜欢我？”她说出心中的害怕，她担心他的喜欢并不纯粹。
“没有这一程，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你的。那两次你遇险，我才发现我不能接受自己失去你，甚至都不能忍受你受到任何苦难——利用是因为我当时不想放过自找来的机会，也是能继续与你产生联系的机会；捉弄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对你是何态度，若是像以前一样，我的自尊心不会准允。若是真真的无视，我又怕真的和你不再有交集。”他剥开裹藏的内心，如实相告。
宋泠乐实在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原来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任性的都是自己，他依旧是那个只在乎自己的“岱渊哥哥”。
可是
“我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你喜欢我，但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接受你，不是对你很不负责任吗？”她双瞳映照着少年的轮廓，认真地说，“我的亲人给予我最浓厚的爱意，所以我并不能理解‘非一人不可’究竟是何意义。我可以为了我的家人付出所有，但我不能保证能为相爱之人付出一切，在我的意识里‘他’终究比不上家人。岱渊，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故意的疏远只是单纯的发脾气，我知道你时不时的找我麻烦是为了不彻底断开联系，我知道你劝我不要伙同五殿下是真的担心，我也知道你送的香囊是想对我救了你表示感谢，我知道你始终对我都是像小时候那样将我看成另一个‘亲人’我知道。”他努力露出微笑，可眼里逐渐模糊，不知何时一汪清泉含住了双目。
宋泠乐怔了怔，今夜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她现在都有些仿佛身处梦境的感觉。
有多久没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样子？
空白的大脑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出现，那就是不要让他的眼泪流下来。于是双手不由自主地覆盖上那双平日里坚毅凌厉的眼睛，想要守护着他的脆弱。
安静等待了一会儿，她才轻声细语道：“岱渊，我不想成为困住你的人，也不想让自己委曲求全。你有你想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东西，它们或许会成为对立，也或许会相融同一。给我一些时候好好想一想好吗？我想知道自己对你究竟是‘依赖’，还是‘喜欢’；若是喜欢，又到了哪一步这段时间里，你随时可以改变心意喜欢其他人，你觉得可以吗？”
滚烫终究没有落下去，它也不会落下去。
贴着宋泠乐的手心，裴疑模糊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他尊重她的意思，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况且以自己现在选择的路还要去招惹她，是更加自私的行为。
只是，改变心意喜欢其他人要是有用的话，他今夜也不会冲动说出这些话了
夜晚又陷入了寂静。等到宋与时带人找上凉亭，眼前看到的是相互依偎熟睡的少年和少女。他们身后是星辰山河，他们安然平和靠在围栏上，给人一种一不注意就会消失的不真实感。
他们仿佛仍旧是那小小一只跟在身后嬉戏打闹的孩童，若是时间能回溯过去，他真想守护他们一辈子不知世间何为愁苦，没心没肺只管做那肆意畅快的少年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