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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只盼良人归,良人胡不归(2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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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坊司。

    眼前的女人皮肤白皙而光滑,一双眼眸乌黑而澄净。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拥有一头银白色的,柔软如丝绸的秀发,以及她一对带着些许鳍膜的尖耳朵。

    她就是顾长安要找的银月菲,一个带有一半鲛人血统的女子。

    和沈聆音一样,也是八字纯阴。

    银月菲打量着茶桌对面的顾长安,小心翼翼地问:“夏公子,是赵大人让你来找我的么?”

    顾长安略微嘴角上翘,淡然一笑中,把手伸进衣襟,掏出一绺用红绳捆住的银白色发丝,轻轻放到了桌面上。

    “这是赵司水交给我的信物。”

    拥有一半鲛人血统的女子发出了一道惊叹,拿起了这一绺银白色发丝,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我当初剪给赵大人的头发么?他曾经说过,他最喜欢我的头发了……”

    随即她一双灼灼目光移向顾长安,眼神凄楚,写满了担忧:“赵大人他……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已经将近三个月没见到他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顾长安沉吟片刻,挤出了一丝笑意:“那倒没有。相反,他如今已被兵部调往了北境,跟随顾大将军一起抗击兽蛮大军。想必来日也能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加官进爵吧。”

    “唉……”

    银月菲眼中的凄楚和担忧一扫而光,但接着是淡淡的嗔怨:“可他即使要被调去北境,为什么连声招呼也不来跟我打?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顾长安笑道:“因为如今北境战事吃紧,他去也匆匆,恐怕也没有时间与你道别了吧。所以才让我来找你,替他捎个话。”

    银月菲紧蹙的眉头这才慢慢松开:“原来如此。”

    眼看自己已经取得了对方的初步信任,顾长安便打开了今天的正式话题:

    “银姑娘,我在赵司水那里早已久闻你的芳名,对你们相知相识的经历也颇是好奇,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给我这个局外人闲聊一二?”

    今天的顾长安换上了一套素白干净的袍服,风度翩翩,气质儒雅,谈笑自若,透过衣着面相便给人一种十分靠谱的浊世佳公子形象。

    加上他又拿出了从赵司水尸体上搜出的那一小绺银色发丝作为信物,这个叫作银月菲的女子便对他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

    “赵大人他连这么重要的信物都能交到夏公子手上,夏公子又怎会是局外人呢!”

    银月菲摇摇头,随即苦涩地一笑:“只是往事多少有些不堪回首,我只怕打搅了夏公子一整天的好心情。”

    顾长安掸了掸袖子,故作潇洒地一笑:“无妨,赵司水是我的挚友。我亦非只能同甘,不可共苦之人。”

    银月菲双目放空,眼神幽远似一道轻烟,慢慢将她与赵司水的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

    多年以来,大衡王朝为了通商四海,为了出海寻仙,在东海到处开辟新航线;

    又有无数人为了天材地宝的生意,大肆猎杀东海中的水族灵兽,遂与世代居于海中的鲛人族摩擦不断,双方爆发的大战小战不计其数。

    九年前,也就是太康十一年的时候,赵司水在东海水师中服役。

    当时,大衡王朝就和鲛人王国在东海上爆发了一场声势浩荡的海战。

    鲛人族用水系法术,以及驱使水族灵兽为他们而战,引得风雷交加,巨浪滔天,乾坤变色。

    大衡的东海水师则依赖其铁甲船、强弓劲弩,以及玄奇莫测的法阵和威不可当的战意,一点点斩波劈浪,一点点地凿穿了鲛人族的防御阵线。

    斧刃巨鲸被大衡水师的弩箭、羽箭、矛箭密密麻麻地射成了刺猬,将方圆五里的蔚蓝色海水染得一片通红。

    能呼风唤雷的角翼海龙兽也从万丈高空轰然坠落,发出刺破苍穹的凄厉悲号,在海面上激起城墙一般巍峨高耸的惊涛骇浪。

    大衡水师乘胜追击,势如破竹。

    浮尸十里,流血漂橹。

    在攻到一座名为“辉月城”的鲛人海市时,方才鸣金收兵。

    大衡水师虽然杀敌一千,却也自损八百……

    当时的赵司水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所在舰船被鲛人族召唤的斧刃巨鲸冲断为两半,他本人被重重甩下海中,接着又被海龙兽这个庞然大物坠海掀起的狂涛骇浪所吞噬,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大战已经结束。

    他被海浪推到了一块大礁石上,没有战友,也没有大衡的水师军舰,只有一队冷酷无情的鲛人围住了他,仿佛恨不得要把他扒皮拆骨了一般。

    他们的眼神中无不射出怨毒和愤恨的神情。

    “杀了这个陆地人吧!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姐妹,损失了这么多的水族灵兽!”

    有人给出了这个血腥的提议,附和的人接二连三。

    “他已经脱离了他的军队,失去了对我们的威胁,他现在只是个战俘,我们不能杀他!”

    父亲为鲛人首领,母亲来自陆地,拥有一半人族血统的银月菲对这个来自陆地的人类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此时有些天真,却又义正辞严地反驳道。

    双方一时陷入了争论。

    有人喊道:“大统领,还是让您来定夺吧。”

    大统领沉吟片刻,给出了他的决定:“把这个人活着带回去。”

    尽管当时有很多鲛人不理解,但后来才知道,这是鲛人族高层并没有做好与陆地人族鱼死网破的准备,也没有这个实力。

    优待战俘,或许是日后的一线筹码。

    就这样,身为百夫长的赵司水被以战俘的身份,带回了鲛人海市——辉月城。

    辉月城,得名于它日落月升之时的美景。

    夕阳沉于西方的陆地上,将天空渲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一轮皎洁如玉的明月自东海上冉冉升起,将水银般的月光铺满于辉月城中。

    点亮了无数颗蚌珠、鲛珠、夜明珠,得月光而璀璨于明月。

    这座海市围绕着礁石、珊瑚礁而营建,日日夜夜被海潮所拍打。

    很长一段时间,大衡水师和鲛人族之间都是偃旗息鼓的状态。

    赵司水这个战俘也在辉月城中获得了很多优待。

    不像战俘,很多时候更像个客人。

    或许是出于对母亲所在那个族群的好奇,银月菲渐渐与赵司水走得越来越近。

    情愫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萌芽,发芽,茁壮生长……

    虽然赵司水也曾为这个皮肤白皙、眼眸乌黑、长有一头漂亮银发的混血少女怦然心动,但他对自己族群的归属感还是更胜一筹,他不想一辈子待在辉月城中。

    他想策划一场逃离。

    银月菲也知道了他的打算,虽然暗自神伤,却也帮助他逃离出了辉月城。

    赵司水穿过了漫漫的碧波风浪,回到了位于宁州海岸的军港。

    虽然只是个百夫长,可位高权重的水师大都督在自己的幕府里亲自接见了他,甚至还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笑吟吟地问他:

    “你在鲛人的辉月城中住了将近半年,对他们的防御应该了如指掌吧?”

    这杯酒不是毒酒,却比毒酒还要毒。

    赵司水绷紧了脸,额头冒出涔涔冷汗,却始终也不敢喝下去。

    一夜周旋,软磨硬泡,赵司水始终不开口,也不喝下这杯酒。

    水师大都督的耐心渐渐被耗尽,勒令将赵司水拖至辕门外,剥光衣服,加以鞭笞之刑。

    赵司水宁死不开口。

    或许死了也好啊……

    他就不用纠结于自己是个背信弃义者,还是一个人族的叛徒。

    可他终究没有死成。

    水师大都督下令停止了对他的鞭刑,因为有新的俘虏从辉月城逃回来了。

    他们虽然在辉月城受到的待遇不如赵司水。可赵司水一逃,他们也有样学样,很快也逃出了辉月城,从那里带回来了不少情报。

    得到了这个宝贵的情报,水师大都督重整旗鼓,打算一鼓作气拿下辉月城。

    赵司水也就不必再提供所谓的情报,可他不得不随水师舰队再度出征,继续去攻打辉月城。

    借着逃回俘虏的情报,大衡水师清晰了解鲛人族的所有薄弱点,一路势如破竹,杀得汪洋尽赤,最终成功攻陷了辉月城这座鲛人海市。

    无数鲛人男子被杀死,无数鲛人女子被俘虏,无数的鲛人族异宝成为了战利品。

    入水不湿的龙绡,鲛人眼泪所化的珍珠,长燃万世的鲛人油……

    长得颇有姿色的女鲛人俘虏,有相当一部分后来都被礼部打入了教坊司。

    不止是女鲛人俘虏,来自北境兽蛮族,或是来自南疆巫蛊之民的女人俘虏,若长得有一定姿色的,都会被打入教坊司。

    这是大衡王朝的一个惯例。

    本朝犯官罪臣的妻女会被打入教坊司,战争时俘虏的敌对势力女子,更会被打入教坊司。

    这既是羞辱,也是震慑。

    ……

    “赵大人一直都想把我赎回去……”

    说到这里,银月菲泪花盈睫,但还没等泪水滑落,她就挥手拭去了眼中的水分,很快又恢复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个笑容,或许有一丝勉强,但感动是真实的。

    “可按照大衡律法的规定,只有正六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从教坊司中赎人……”

    “而且……赎金不菲……”

    顾长安一直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但他已经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赵司水只是个正七品的漕船校尉,就算他备足了几千两的不菲赎金,可他的官品也不足以赎走银月菲。

    而他在东海水师得罪了水师大都督,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履历。

    大衡王朝提拔武官,一看过往履历,二看武道修为。

    赵司水要想升到正六品,要想拥有赎走银月菲的资格,或许只有想办法提高自己的武道修为。

    只可惜,他一着不慎,误入了歧途,再也没这个可能了……

    顾长安站起身来,略微欠了欠身:“感谢银姑娘说的这些肺腑之言。我相信赵兄他来日必定能在北境疆场上博取功名,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让她魂断梦碎,他实在有些下不了这个手。

    “银姑娘,告辞了。”

    顾长安虚做一揖,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了那个拥有一半鲛人血统女子的轻吟慢诵:

    “只盼良人归,良人胡不归……”

    你让我帮你照顾她,可我照顾不起啊……顾长安摇摇头,大步走出了银月菲的闺房。

    刚要跨出门槛时,他眉头微凝,又倒退了一步,从腰带里摸出一锭大概十两重的金子,无声无息地塞进了衣柜一扇打开的门中。

    这才松了口气,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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