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驯化
阳光倾洒在窗外，金色的细碎光影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笼罩在温暖而和谐的氛围中，可唐念却感到浑身发冷。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荒诞。
世界怎么可能会复制？
为什么已经毁灭了的世界会被人一点点复制出来重塑眼前？
世界上到底有几个世界？究竟是只有一个，还是藏匿着无数未知的平行宇宙？
如果这个世界早已走向末日，那么眼前的维修工究竟是谁？他属于哪个世界？他对南宫柔和那对夫妇做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问题太多，她思考不明白。
“冰镇碳酸饮料有助于你放松。”
维修员递给她一瓶可乐，在她旁边坐下，闲适而没有敌意的姿态却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唐念的紧绷。
“糖分有助于刺激大脑中的奖赏机制，释放多巴胺等神经递质，可乐中的咖啡因也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兴奋剂会让你感到兴奋和愉悦。”
唐念接过可乐，维修员已经贴心地将拉环打开，她仰头猛灌一口，竟然还是冰镇的。
“这么了解，你是学生物的啊？”为了不辜负这幅贴心，唐念刻意放轻语气，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我可以是任何身份。”他从柜中取出一只新的杯子，倒了一杯白水放在她的右手边。他说，“取决于你的需求。”
她开玩笑地说，“看你的打扮和工具箱，我还以为你是维修员，我见过你很多次了。”
维修员嗓音淡淡，“你确实可以这样理解，我维修的东西是有机生命，我维修人，也维修世界。”
房间陷入了安静的氛围，除了他们两个再也没有其他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包围。
唐念有些发怔，心中有股混沌不明的焦躁。
沉默了良久，她问，“你是人类吗？”
维修员没有一丝停顿，“不是。”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被阳光照亮，雾蒙蒙地弥漫着。
唐念嘴唇微动，手碰到桌子上的水杯，拿起来却喝不下去。
“南宫柔是人类吗？”
“他曾经是。”
曾经，很微妙的一个词。
曾经是人类，所以现在不是了？
唐念嗯了一声，又问，“你为什么喊她先生？”
“他的意识来源于一位男性。”
维修员和唐念离得很近，却没有任何呼吸声，偌大的空间安静到了极致，一时间，唐念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躁动不安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穿透空间在耳蜗里回响。
“原来南宫柔是男性啊。”唐念看着水杯，清澈的水面倒映着她自己的眼睛，一双因为遇到了过分难以理解的信息而显出几分茫然的眼睛。
她听到从自己喉咙里传出的僵硬句子，“是不是就像角色扮演一样，他的意识进入这个世界，来到南宫柔的身体里，用南宫柔的嘴巴和我说话？”
“你可以这样理解。”维修员解释，“你口中的南宫柔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这位躯体贡献者的身体状态十分健康，符合中控系统的回收标准。”
“回收？”
“是的，健康的躯体值得回收循环使用。”
曾几何时，人类的身体也成为了一种可回收的资源？
“她的意识也得到了良好的优待，生活在时代塔a区的上层。”维修员补充说，“不过，她真正的名字并不叫南宫柔。这是中控系统推演出的最优世界剧情线，结合人类喜好计算模拟出的名字。”
连名字都是模拟出来的。
一切都是假的，却又是真的。
世界是真的，肉体是真的，进入南宫柔身体里的人类的意识是真的。
可是身份是假的，经历的一切是所谓‘中控系统’虚构出的剧情，连名字都是算法模拟的。
“我呢？”唐念抬起头，黑色的瞳孔中只剩下茫然，“我是谁？”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了质疑与迷失。
“你是唐念。”他说。
“这也是你嘴里的中控系统计算模拟出的名字吗？”
“不是，这是你自己的名字。”维修员的声音放轻了几分，就好像他有感情一样，“你的名字源自你诞生起就居住的世界里收养你的那位女性，她用她的姓氏冠了你的名字，‘念’这个名字有祈祷和祝福的含义，还表示对她死去的第一任丈夫的思念。”
“收养我的女性。”唐念问，“是我的妈妈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
“为什么是收养？我的生母呢？她抛弃了我吗？”
“不，你并不是被抛弃的。”维修员略去了一部分问题，“相反，你很重要。”
唐念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回避，她意识到，每当遇到不愿回答的问题时，维修员就会选择回避。
他似乎无法说谎？
“我好像听见过你的声音。”唐念问，“你说我们没见过，但为什么我对你的脸，也感觉似曾相识。”
“你听过许多次这个声音，这是计算模拟出的符合人类女性听觉喜好的声音。”维修员的语速不快，没有感情的嗓音十分悦耳，轮廓笼罩在午后的阳光中，显出几分柔和。
“至于我的模样，你确实在你的世界见过与我这具分体长相一致的人。”
她的世界？那就证明不是这里，那那一部分记忆在哪里？
唐念拼命想要回想起来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忘记的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
车祸前失去的那一部分记忆才是真实的她，她迷失在这个地方很久了，然而知道这是一个复刻出的世界，那这跟虚假的世界没有什么区别，哪怕这个世界的历史已经经历过一遍。
根据她的问卷调查，重新打造出一个处处都适合她的世界吗？
不，这样的感觉反而更加恐怖。
唐念按住隐隐作痛的额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维修员脚边那个摆放在的工具箱上。
“你说你不是人类，对吧？那你是什么？机器人吗？”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探究和不确定。
维修员并不介意她的试探，“你可以理解为仿生人，我的主体并不在这里，这具仿生躯壳只是便于管理世界的媒介。”
唐念怔忪地思索着，随即追问，“那你的主体是什么？”
“量子智脑031，多元文明阵钜中控。”
听起来像一个超级计算机或超级人工智能的代号或名称。
唐念捂住头，越来越觉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你是ai，对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维修员贴心地说，“你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他的手伸过来，试图为唐念轻拍后背以缓解不适，可唐念十分防备的躲开了，她的声音拔高，警惕而清晰，“请不要靠近我。”
空气中，那只手停滞了片刻，不包含人类感情的无机质双眸中，竟罕见地显露出一种类似茫然的情绪。唐念深知道，这不过是算法模拟出的类似于人类的微妙表情。
“你只需要讲讲你自己就好。”唐念说，“既然是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就先讲讲你的来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