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在精神紧绷离开现场过后, 扯成一条直线的心上弦、此刻终于短暂地松弛下来，伴随着的、还有席卷而来的困惑与迷茫。
“……”奇怪的感觉又涌现出来。特别是回忆起刚才的画面，不管是琴酒还是莱伊, 都给他一种淡淡的违和感。
还有那个名叫清川辰的青年，他到底是……
心头思绪涌动, 脚下的步速却丝毫没有停歇。为了防止他们在原本的道路上伏击，苏格兰在脑海中简单绘出路线图, 抬脚选择与来时不同的道路。
这条路行人比较多, 身穿深色连帽衫的男人很自然地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他们应该找不到自己……但也要注意观察四周情况。
摆放花卉的小店铺、趴着野猫的小墙头、迎面展开的巨大横幅……
等下！
四扫的视线，在略过巨大的宣传横幅时却猛地停顿住！
苏格兰瞳孔微微收缩。
等等等、那个上面的照片……巨大的人影是——！！
戴着针织帽的黑长发男人正向前看着, 胸前挂着一朵夸张的大红花, 泛着光的绿眸显得平静如水, 整个修长的身影笔直立在画面上, 旁边是一列醒目的大字【感动东京十大外国友人】。
这是莱伊吗……？
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再次定睛看了一眼。
——这就是莱伊吧！！
为什么会这么光明正大挂在大街上……好吧, 就算挂、也应该是什么通缉令之类的……！
可是、可是这是什么啊！感-动-东-京十大外国友人？？
苏格兰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嘿，你也认识他吧。”旁边一个摇着蒲扇的老奶奶与苏格兰搭话道。
“啊……”谨慎的没有肯定或否定。
“赤井秀一嘛, 帅小伙我们这一片都知道，人很好。”
赤-井-秀-一！？是莱伊的名字？八成是假名吧……！怎么可能会把真名说出来。他抬眼看了下横幅，上面也书写着这个名字。
“不过他不经常住在这边，隔段日子就会出去。”
“……”当然。苏格兰心想。组织成员可不会长久居住在一个地方, 而且任务繁重，经常要离开自己的据地。
老奶奶自顾自的与苏格兰闲聊起来：“哎呀，这小伙, 我们小区滴。老热心了, 谁家里有事都可以去找他。”
“哈哈……哈？”苏格兰脑海中还在消化着这些东西, 接着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哪个词——
热-心？？
“前些日子村上家那只大狗突然发疯，幸好赤井小伙在呢，那一套拳打得太漂亮了，眨眼就把那疯狗打趴下了。”
“……”莱伊的截拳道吗？是很厉害没错，但、但是那家伙——
“哦还有昨天楼道门口那灯泡，大晚上的又坏了，黑咕隆咚吓死人了。赤井小伙刚好路过，二话不说搬着□□去修，马上就修好了，大伙都给他鼓掌呢。”
“……”完全想不到一堆人围着莱伊鼓掌的样子呢……
“有他在，小区治安都好了不少，所以说正能克邪啊，赤井小伙一身正气，把各式各样的魑魅魍魉都给吓跑喽，让人满是安心感呢。”
“……”不……莱伊他本人更像是魑魅魍魉吧！完全感觉不到他哪里正气……！
苏格兰仔细回想，脑海中还是只有莱伊冰冷的一张死人脸。
——所以到底哪里给人安心感了！
“看到他就仿佛看到光了呢，”老奶奶感慨道，“年青一代真好啊，现在世道有希望了，蒸蒸日上啊。是吧，小伙子？”
“哈……哈哈。”苏格兰只能干笑。
……不要把那家伙说的像是普度众生满身光辉的圣母一样啊！
你们说的和我认识的莱伊，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老奶奶唠嗑般和苏格兰絮絮叨叨的说，赤井秀一是怎么面冷心热怎么好心。苏格兰本着套取情报信息的目的，尽量维持住面上的微笑听着，虽然越听越感到质壁分离。
——莱伊！这就是私下里的你吗莱伊！
感动东京の当代热心模范好青年！
精神有些恍惚的苏格兰，再次瞥见横幅上戴大红花的绿眸男人，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吐槽欲全都要溢出来了。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苏格兰最终面无表情的想。
不是我有问题，就是世界有问题，呵呵。:-D
再次踏上前进的道路，苏格兰已经麻了。
刚才思绪百转的身份和情报问题，现在已经被刚刚老奶奶的一番话给硬生生挤走，脑海里全是被灌输的【那个小伙子多么多么好】这些混乱的印象。
……快停下！苏格兰连忙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不、不行！现在还是要再思考更重要的问题。苏格兰将心神凝聚。因为如果自己暴露，Zero怎么办？！会被牵连吗……
心里泛着淡淡的凉意和担忧，苏格兰垂下的手攥起又放松。
手机不能使用，但还有好多事情要和Zero交代一下……总之，趁着那些家伙还没追过来，先回去看看……？或者隐秘地提醒对方。
——甚至为了对方不被那些家伙怀疑，让他杀了自己、也是可以的。
苏格兰紧了紧背上的乐器包，半垂着头大步往前走着。
前方马上就要再次路过曾经买便当的店铺，苏格兰将心神提起来，右手揣进衣兜握着那把冷硬的枪械。
一步、两步、三步。
拐弯——
眼前突然晃进的人影让苏格兰下意识肌肉紧绷，紧接着反应出面前的人是谁。
淡金色的发丝在路灯下柔顺明亮，深色皮肤的青年正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两盒便当，在苏格兰出现的那一刻，他显然也看到了对方。
金发青年看起来松了口气的样子：“没等到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他弯弯眉眼，微微抬高手臂，“便当我买好了。”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只有幼驯染还有一丝温度。:-D
看着熟悉的面貌，苏格兰纷乱复杂的思绪此刻也慢慢平复下来。虽然很想给出积极的回应，但眼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刚才离开餐厅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自己身上没有被装上窃听器什么的。所以可以放心交代接下来的话语。
“……我的身份暴露了。”苏格兰尽量控制住声线，用平直的语气吐出这句话。
“什么？”对方的紫灰色眼眸微微瞪大。
“莱伊在琴酒面前点出了我的真实姓名……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顺着这条线索查到什么。”苏格兰调整呼吸，语速加快，“如果需要的话，我会了断我的生命……我可以配合你——”
走过来的金发青年打断他的话，他的笑容收起来：“不可以。”表情严肃认真，“了结生命之类的，不可以。”
“……”苏格兰表情微怔。
“无论发生什么，请不要选择这条路。”金发青年紧盯着苏格兰，缓缓说着。
“但是……”
“我会很难过的。无论哪个我。”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让苏格兰微微愣神。
而金发青年此刻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这样的近距离、能够看清彼此眼中的流光，是生命的色彩。
“……请活下去。”淡金发色的男人低声说，“责任、梦想、友谊和未来，你都值得拥有。”
“我……”
“拜托了。”对方笑起来，明媚的色彩染亮他的眼角，“以及……抱歉。”
什么？苏格兰还未反应过来，手臂便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愕然低头，看见对方刚刚垂下的手、此刻正握着小针管扎在他皮肤里。
“！”
万万没想到幼驯染会这么做的苏格兰、对其完全没有防备、也没来得及避开，等到再次回神的时候，里面的液体已经注入身躯了。
“这是……”什么？
从头到脚席卷而来的疲倦与困意，让苏格兰支撑不住地向前扑倒，降谷零两手托住他，让他依靠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困惑的话语、失去力气软绵绵的吐出。
“为了送你回家啊。”
如往常一样明朗的语调，说着让他不懂的话语。胶状粘合的思绪想要运转起来，却敌不过奔涌的困意。
苏格兰手紧紧揪着对方的衣角，努力尝试维持清醒，最终却还是只能慢慢合拢双眼，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世界。
……
降谷零感受到那人忽地沉下来的重量，试探着摇晃也唤不起他，知道对方确实是睡过去了。
“话说……这个没有副作用吧？”降谷零略微有点担心，他低头看着这个和他的幼驯染一模一样的面孔。
“没有。”黑泽阵清冷的声音回答，“这是效果最好、几乎无副作用的药了。”
“……真是没想到，法医也有这些药。”清川辰摸摸下巴，“你不会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吧？”
黑泽阵轻哼一声：“哦？试试？”
“算了算了。”清川辰连忙摆手。
“真的很像啊。”景光看着苏格兰沉睡的面孔，“简直就像照镜子一样。”
“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嘛。”清川辰耸耸肩，“不过处于不同的世界而已——好了，把他送回去吧。”
“放到那家店铺的餐桌前，让他趴在桌上睡吧。等会就醒了，那时也就回去了。”
=
“客人……客人？”
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轻轻的摇晃。
意识慢慢回归，接着猛地睁眼坐起来，幅度之大让摇晃他的服务员都吓了一跳。
“……这是哪儿？”苏格兰还有些茫然。
“您没事吧，客人？”服务员脸上带着点担忧，“你刚才买完盒饭，说有点困，就在这里睡着了……我们要打烊了——身体不舒服吗？”
“哎……？”苏格兰一怔，“一直在这里吗……？”
“是的呀，客人。”
“……”沉默半晌，苏格兰温和地笑笑，“抱歉，我马上离开。”
“……”头脑还有些昏沉，回想起刚才的事情、简直像是梦境一样。
……是梦吗？苏格兰晃晃脑袋。
简直要被那样的莱伊洗脑了……或者说、赤井秀一？似乎没有见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在梦里组合出的——或者可以查查。
最近压力太大……？工作太辛苦了吗？
苏格兰掏出手机，此刻信号一栏终于恢复了正常，里面有来自波本的多条短信和未接来电，还有来自琴酒的一些任务——是跨国短信，对方还在国外。
……对啊，那家伙一直在国外执行任务，怎么可能会突然回日本。苏格兰心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所以……是梦吧？
却又太真实了些，简直像是去另个世界走了一趟。不过另个世界什么的……太魔幻了。
大概是今天中午，对莱伊还有那个叫清川辰的警察，印象太深刻了吧。
简单短信回复波本报平安，苏格兰将手机揣回衣兜。
在头顶光线的交错间，他的动作忽地停顿下来，如同突然卡壳的机器。
——在手腕薄薄的苍白皮肤上，留有着一个……不明显的、小小针眼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