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新入局者
舒也明回到宿舍，秋来了定式。
定式那头传来秋慵懒的声音。
“你要下去吗？”
“嗯，资料已经盖戳了，打算今晚先下去。”
“明天周一，要上课的呀。”
“知道啊，一会儿再上来。”
秋挂断了定式，两人在12和24区共有的动力车站碰了面，搭上了前往阿尔图索空港的动力车。
这一路上，舒也明谁也没碰见。
秋被拉着过来，只是单单陪着舒也明走了这个来回，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舒也明这一要求，但她还是得承认她曾期待过发生什么。
资料提交后，两人便匆匆离开了那儿，娜雅提了一嘴工作的事情，舒也明说他没问题，于是娜雅交给他一个袋子，沉甸甸的，舒也明打算回去再拆开。
没到很晚，两人又回到了三学院，途中，秋有些困，靠着车上的扶手睡着了，舒也明坐在一边看着她，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回到宿舍，也是任何话题，任何事也没有发生，辛莫尔似乎也不打算追究舒也明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不过这些对舒也明来说也好，什么都不发生，他已经开始厌倦那些事情了。
昏暗的宿舍里，一些东西格外扎眼，舒也明瞅着那些东西，不久就睡着了，从娜雅那儿拿来的文件袋也随意的扔在桌子上。
今天是星期一，辛莫尔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脖子上的淤青还有些发红，看起来渗着血色，那可怕的手印似乎是被恶魔抚摸过，整个儿看起来残留着不属于现在的人的气息。
“早！”
“早上好。”
学员们相互打着招呼，脸上满是对校园生活的期待与向往，舒也明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这种情感，在同龄人中，他似乎蒙着一股阴郁的气质，凑近就会发现，那其实还藏着一份相当异常的，类似神经质的病状。
舒也明带了支笔，临走前他瞅了眼桌子上的文件袋，打算中午再仔细看看。
他还是老样子，没与任何人打招呼。
进到教室，其他人都热心地交流起来，只有舒也明坐在位置上发愣，他有时盯着窗户的一角，有时盯着屏幕黑板上的一个小裂纹。
舒也明打了一个哈欠，他不可避免地把目光投向了柳蒲，柳蒲撑在桌子上，正望着窗外发呆，舒也明没有在意她，同样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亚尔契科夫扭过头问道:
“怎么了？少爷。”
“别叫我少爷。”舒也明有些恼火，把头埋进了臂弯。
“为什么你总是这副样子？你这种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过得很好吗？”
亚尔契科夫一副不解的样子，歪着头盯着舒也明蓬乱的头发。
“头发也不收拾吗？还是得好好打扮才行啊。”
“你话真多。”舒也明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让我猜猜，跟柳蒲闹矛盾了？”
“不是。”
“没钱用了？”
“真多事！”
上课了，舒也明饶有兴趣地听了一些内容，但绝大部分还是让他有些犯困，在撑了一节课后，他彻底睡着了，他进入了梦乡，在神秘而美妙的梦中，他似乎看见了一些东西，而在梦的天空中，他清楚地看见了一张脸，五官异常清晰，可只要回忆起来，什么特征都消失了。
“真奇妙！”他想。
梦这种东西，只要稍稍陷入一丁点儿，就叫人无法自拔，可真到了想仔细回味那幅梦境的时候，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舒也明站起身来，抻了一个懒腰，随即又趴回桌子上，期待着下次入睡还会进入与上次一样的梦境。
课铃响了，一切还跟平时那样普通，一样的授课，一样的唠叨，也一样的无趣。
授课进行了三十分钟左右，班主任领着一名身穿学员生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学员们纷纷抬头，有不少的同学已经在底下小声议论起来。
“诶？最近怎么转来两个新生了呀！”
“是呀，哇，这个人个子好高！”
……
那人站到讲桌前，冲学员们鞠了一躬，班主任首先介绍他是浮空城“二”学院向“三”学院发出的第三批次交换生里的一员，至于为什么到开学后这么久才来签到，班主任似乎也难以启齿，只得示意他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同学们好，我是756398，李水枫，请多指教。”
说完，李水枫再鞠了一躬。
“诶，是浮空城来的家伙？”
“对，你看他，自我介绍时也说代号，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什么浮空城，自大的家伙们！”
“就是！”
舒也明迷迷糊糊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终于缓缓抬起头，见到李水枫的那一刻，他瞬间清醒了，没想到，李水枫正以一种带着轻蔑的眼神盯着他，其他同学都觉察到了两人短暂而满含敌意的对视，但碍于上课时间还未结束，也不能询问什么。
李水枫被安排到舒也明旁边的座位，舒也明正想站起来反对，但班主任表示今天下午会安排新的座位表，现在就暂时这样坐着，舒也明也只好作罢。
“你来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交换生。”
舒也明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一瞥眼发现大家都在望着这边，他“嘁”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了。
整个课间，舒也明都被一团莫名的恐惧笼罩着，这并非是对李水枫会揭发自己的恐惧，而是另一种更为深层的担忧，他并不对李水枫会做出什么而担心，他担心的是自己会做些什么，或者该做什么，怎么来做什么……他的眸子里闪耀着一丝杀意，明显地充满了对李水枫的恶意，浑身正气得发抖 ，嘴唇也因为由害怕转化的愤怒而震颤着……
终于熬到下课，同学们一窝蜂挤了过来，舒也明一溜烟从后门逃了出去，躲到厕所隔间，他一个劲地喘着气，没想到这个家伙说的是真的，他居然真到了这个学院，这个学区，甚至是这个班来上课，这显然是为了自己，为了舒也明这号人物，而他有什么目的呢？是想从自己这儿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许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自己，也许与地下城有关，多半与忒耶他们有关……
待到上课铃响，他才一步步折返回去，一路上，他仍在思考与此有关的一切，直到回到座位上，看到李水枫那张刻薄的脸，他才从惊愕中回过头来。
他俩一直没讲话，就这样持续了一下午，舒也明的内心已经波涛汹涌，狂野的猛兽正在湍急的河流中嘶吼。
“下午，去咖啡厅吗？”
李水枫向他搭话。舒也明瞥了李水枫一眼，对方一脸真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好。”
舒也明答应了，扭过头，一把掐醒亚尔契科夫，亚尔契科夫一脸懵。
“诺，他跟我一起去。”
李水枫笑了笑，没说什么。
下课时间到，三人拎起包，径直从后门走了出去。
“什么事？”
亚尔契科夫问。
“别管，就跟着我好了。”
三人很快到了第二广场的那间熟悉的咖啡厅，果然又是那个服务员小姐出来招待几人，舒也明有些膈应地看着她，心中有一丝莫名的不快。
“说吧？有什么事？”
舒也明发问。
“诶？新同学？难道你找舒也明有什么事吗？真奇怪呢，最近。”
“别打岔！”舒也明把一杯冷饮推到亚尔契科夫面前，示意他别说话，亚尔契科夫从两人间对峙般的氛围感到了一股莫名的严肃，乖乖地抿起了饮料。
“你到底要干什么？”
舒也明冷冷地盯着桌子对面的李水枫。
李水枫明显有些不快，暗暗用冷峻的目光瞥着亚尔契科夫，亚尔契科夫也觉查到了这份异样的沉默。
李水枫看起来若有所思，接着他从包里取出了一张单子，上面赫然出现了舒也明的头像，舒也明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那张单子，按住了亚尔契科夫的头，他快速把单子对半折叠，然后塞进包里，他看向得意洋洋的李水枫，自己却面露难色，旁边是一脸懵的亚尔契科夫，他强装镇定，向亚尔契科夫甩了一句“与你无关”。
亚尔契科夫也不乐意了，挣开舒也明的手准备离开，舒也明脸颊发热，不知如何应对了。
“亚尔契科夫，是吗？”
李水枫笑眯眯地说，顺势留下了亚尔契科夫。
“怎样？”
“代号……”
“问这个做什么？”
“交个朋友，不要紧张。”李水枫露出诚恳的模样。
“没有听错的话，你是浮空城来的家伙吧？苏姆邦来的？”
“是。”
“听说都是些刻薄的家伙。”亚尔契科夫看了眼舒也明。
“我也应当是那样吗？”
“我可没说，谁知道呢，看样子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我说。”
“是。”
李水枫没有否定。
“那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聊，我先回去了。”
离开时，亚尔契科夫拍了拍舒也明的肩头，舒也明的计划也达成了。
舒也明从包里取出那张纸，上面是自己的头像，正中有三个字，逮捕令，往下看，还有悬赏二字。舒也明倒吸一口凉气，盯着李水枫久久说不出话。
“那是第四支队接到的指令，他们负责逮捕你，但是逮捕行为在052城不合法，所以，对你的抓捕不能明面上来，也就是说，不会太暴力。”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李水枫没有回答。
“第四支队由4687，裴迪南带队，他主动申请带队，好像就是为了给周寺原报仇。”
听到周寺原的名字，他浑身一颤。
接着，李水枫又从口袋里拈出一张照片，推到舒也明面前。
照片上是周寺原与他的家人，中间的小女孩应该是他的女儿，左边的女人一定是他的妻子，他和妻子半蹲着，分别把手搭在女儿小小的肩上，一家人冲着镜头挤出了幸福的微笑。
舒也明浑身哆嗦，一股恶寒迅速席卷了他的身体，他看着照片里的周寺原，一种不详的罪恶侵入了他的心脏，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被那股不详的罪恶侵犯的时候停止了跳动，他的罪恶又从那扇被自己用各种侥幸与恶意构造的门后被放了出来，仿佛一个或者多个看不见的人，正用道德的慧眼无情地审视这一切，他的罪恶，就那么清晰地显现了！
“呕……”
舒也明一把扔走照片，胃里不断翻涌，扶着桌檐吐得满地都是。
“啧！”
李水枫一脸鄙夷，双脚一抽，立到一旁去了。
“这位客人？您是怎么了？琴可！快！”
服务员小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舒也明满头大汗一直呕个不停，她正要伸向舒也明的手停下了，老板在一旁也拿不定主意。
“呃，这位客人是误食了什么……得送d32呀！”
老板望向一旁的李水枫。
“真是抱歉，他只是有点不舒服，给您添麻烦了，来，搭把手，扶他去洗手间吧？”
老板与李水枫尝试扶起舒也明，可舒也明死活不让李水枫碰自己，无奈之下，老板喊来了后台工作的店员，三个人东倒西歪，终于把他扭送进了洗手间。
琴可蹲下来开始清理舒也明的呕吐物，那是一滩黄色粘稠的糊状物，散发出刺鼻恶臭的味道，琴可五官紧蹙，努力不让那恶臭挤进自己的鼻子，但当把这种酸臭与自己在意的人联系到一起，却让她似乎从这种恶臭中得到了一股变态的快意。琴可抬头瞧了瞧李水枫，他默默把一张浸在呕吐物中的照片包起来，拿在手上反复擦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眼前这个人让琴可感到十分不悦，不说他对自己在意的人究竟做了什么，单是他那虚伪、傲慢的样子都让琴可打心底里不喜欢他，可转过头想想，舒也明为什么又和这个人出现在这儿呢？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不一会儿，舒也明从里面走了出来。老板与店员再三确认他没事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舒也明脸色苍白，内心的挣扎让他快要投降了。
舒也明拍了拍琴可的肩。“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啊呀？怎么会呢，你没事吧？好些了吗……”
琴可一脸潮红盯着舒也明。
“我没事了，谢谢。”
……
舒也明去柜台结了账，还另外支付了一笔费用，一部分是给老板的补偿，另一部分是嘱托给琴可与那位店员的小费。
卫生间里，琴可把那满是舒也明呕吐物的帕子拧了拧，恶臭的酸水顺着下水道流走了，一滴浑浊酸臭的液体却溅到了她的脸上，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感到心脏跳动飞快，呼吸也急促了，她缓缓伸出手，用手指拭去那污浊的液体，随后，她居然把那根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在尝出那究竟是什么味道之前的一瞬间，她感到了无比的满足，她面色更加潮红，呼吸更为急促，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夹紧，头脑也热到发昏……她完完全全病了。
舒也明一言不发，李水枫在后面跟着。
“你们想怎样我都可以接受了，没必要折磨我了，我认罪了。”
“啧，真有趣，我还以为你的承受能力还会再大点呢。”
“你想做什么？是想让我自首去吗？”
“不不不，别误会，我是来报答你的，我说过了，不是吗？”
“你想做什么？我最后再问一遍。”
“我想知道……”
“什么？”
“你用枪指着我的时候，和用刀刺周寺原的时候，分别在想什么？”
舒也明没有回答。在当时，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也记不得了，他只清楚，周寺原和李水枫当时都想要杀掉自己。
走过一个路口，舒也明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坚毅，他主动开口向李水枫搭话。
“这就是你乘职务之便接近我的原因吗？”
“也不完全是。”
“哼，那好，你说的那些人还有多久会找到我。”
“啊？第四支队的家伙，嘛，恐怕是再过不久就要循着味儿找到你了。”
“你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我？”
“谁知道呢，啧，无聊。”
舒也明原有的罪恶感突然被一股不合适的理性击破了，可以说，他完全是在故作镇定，可一股未知的力量却以一种绝对的自信压制了这份源于罪恶的恐惧，他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自己绝不会被他将军，自己绝不认定自己杀死周寺原是出于完完全全的恶，那么恶也不复存在了，“自卫”作为这场战斗的指挥，为舒也明所有的行为揽下了罪责，他可以安心无虑地进攻所有败露可能性的制造者李水枫了。
他现在要弄清楚的是:李水枫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自己，还有他的目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李水枫这个人暂时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舒也明总算是清楚了，这个人也许就像一个无耻的看客，随时准备观看自己出丑的画面。
“就这样吗？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看那张照片吗？”
李水枫若有所思，最后也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