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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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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那些废墟和爆炸物就已经被完全清理干净了,几小时前高耸的大楼现在只剩下一些坚固的柱子还突兀地立在原地。舒也明跟忒耶面对面坐着,眼光还在不断地往外瞟,试图发现什么。但外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那些最讨人厌的“秩”人都已经离开了,广场上空空如也。舒也明注意到,一些受害者的家属还游荡在废墟附近,为他们逝去的家属哀悼。

    此刻,舒也明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甚至可以说比正常还要怪异的正常,他觉得这是麻木,但他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认为自己是充满感情的。然而那种面对灾难的无力感还是不得不逼着他承认自己的麻木,他讨厌这种感觉,这让他感到恶心。

    舒也明打了个冷战。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脸红地看着面前滑动手机的忒耶,觉得自己刚才抱住他失声痛哭有失体面。

    “你……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舒也明问。

    舒也明没有问他为什么不阻止这场事故的发生,而是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件事。这是因为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欺诈。

    “我不知道这件事才奇怪。”

    忒耶有点自满地说。

    舒也明喝下一口饮料,紧接着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记得我说过,部门类似于一种情报组织,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信息,这次给我的任务并不是阻止爆炸,而是记录爆炸,再把信息交给其他人来负责这件事。”

    忒耶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像是装出来的。

    舒也明有些激动地说:“那你收集到了什么信息?有关那些死掉的人的代号?还是一张窗户玻璃裂成了多少块?不什么都没有吗!”

    服务员躲在柜台后面诧异地看着两人,店里有几个人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像是恐惧一场即将爆发的打架事件。服务员腆着脸走到两人面前,询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忒耶说没什么,于是服务员叮嘱他们要小心些才好,并向他们表达了自己对于那场灾难发生的悲痛心情。在做完这些后,服务员似乎迈着一种轻快的步子返回了柜台,并从那儿向舒也明微笑。

    舒也明觉得不自在,挪了挪位子,靠到了窗户上,盯着之前发生爆炸的那个方向。忽然,舒也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把身体倾向忒耶,小声却有力地对忒耶说:“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听到这句话,忒耶浑身一颤,像是没听懂舒也明说了什么,呆呆的迟迟没作反应,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地说:“这种事经常发生。”

    舒也明没有理他,而是喝着饮料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夏天,糟糕透了。”

    舒也明埋怨道。

    ……

    d23医院内。

    布若听着护士们口中的爆炸和爆炸所带来的伤亡,感到很害怕,她坐在床上,脑中不断浮现出自己父亲离开的那晚,那也是在这样的一个烦闷,枯燥的夏天里发生的事,这件事正折磨着她,但以往的担心与害怕没有现在的百分之一。她有种印象,关于这种烦闷的夏天的印象,那是不好的,象征着可怕与不安,她从自己父亲离开的那晚就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息,这样的气息困扰了她真的太久了,以至于她快要习惯这种感受了,而每次想到自己快要习惯这一切时,她都止不住地难受,甚至恶心。

    但稍微从窗户缝隙吹来的一丝风,拂过她的发梢,终于让她稍微安心了些,只有那种轻柔的风,还和十几年前在爷爷奶奶身边的那样,那样温和与令人放松。

    “呼——”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好些了,她开始唱歌,哼一些小曲。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酷爱音乐,那些旋律,那些跳跃的音符,现在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她说:“有时,我甚至能看见它们!”

    “咚咚咚——”

    “请进”

    塔尔德从门口挤进来,手里攥着不知名的花瓣,他小心翼翼地踮到布若床前,缓缓地把手打开,凑到布若鼻子前。布若早已经露出欢快的笑容,虽然她尝试过憋着不笑,但塔尔德笨手笨脚发出的声音还是逗得她直乐。塔尔德轻声说:“你闻闻。”,布若嗅了嗅,说:“荷花。”,塔尔德抽过一个椅子,反过来坐到上面,把手里的花瓣摊着,放一片到布若手里,接着说:“今年的荷花开得很好,我在另一边都能闻到,院子里到处都是它的香味。”,塔尔德望着布若,布若忽然皱了皱眉,塔尔德马上注意到了这一点并问:“怎么了?”布若示意塔尔德摘下那遮着自己眼睛的实质带,塔尔德立刻麻利地摘下了厚重的实质带,紧接着问:“怎么样?你的眼睛?”,布若只是摇了摇头用空洞的眼睛盯着他,塔尔德不自然地摸了摸脸上的疤。

    布若问:

    “你怎么样了?好些了没?”

    塔尔德站起来,瞥了一眼左臂挂着的固定器。然后又看着布若的眼睛,说自己马上就要好了,甚至不久就会出院了。

    布若又问: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塔尔德闷闷不乐地回答:“你又问,我不是说了,他们是来抢我的研究的——”说到这儿,塔尔德看着布若的眼睛顿了顿,然后补充道:“就是这样……”

    布若露出微笑,说她不信。

    塔尔德没有再解释什么,只能说他也不知道,但实际上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那个叫安克冯的人盯上,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到哪儿去。他现在,也被十足地困扰着。

    布若见塔尔德不愿谈及这件事,于是说:“她们说发生了爆炸,就在三学院不远的地方。”

    “谁?那些护士吗?她们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是我不小心听到的。”,布若右手轻轻攥着被子的一角,有些慌张。

    塔尔德收了些声调,说:

    “是有这件事,他们说是能量收压时出现问题,然后引发的爆炸。”

    “那么,有很多人……”布若不再说下去了,她皱了皱眉,攥着被子的手攥得更紧了。

    塔尔德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做其他的补充。

    “嗯。”布若回应了他。

    塔尔德站了起来,放松地走了走,问:“有关你父亲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布若不知道怎么回答,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那些人已经来过很多次了,问的问题都让我发烦了,可他们还是不依不饶地问,我只是如实回答,然后……然后对话进行不多久,他们就会草草结束,好像对我的回答不太高兴,又或是说,我没有提供到有关的线索。”

    布若又把花瓣捧到鼻子前,感受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塔尔德看着布若,脸颊有些发红。

    “哦……他们办事的效率不高……”塔尔德说。

    “对……”

    “啊!差点忘了!”布若发出一声小声的惊叫。

    “他们其中有人问到了我的眼睛,那个人好像对我的眼睛很感兴趣,我有些开心,他也看出来了,不断安慰我说:‘你的眼盲是有原因的,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我会帮你留意这件事,请你不要过多的担心……’,我还跟他提到了你,当然,我只告诉他你很关心我,别的我没跟他说……”

    塔尔德看着布若,她的小嘴还在不停地谈论一些她近些日子注意到的事情……

    塔尔德有些莫名的失落,不过他终归说不出是为什么,看着布若空洞的眼睛,自己的眼眶逐渐红润,布若什么也看不见,他也在布若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多希望布若哪天睁开眼后,突然就变得看得见了。首先,她会看见外面苦榕树上面趴着的花猫打着哈欠,然后,她会看到前一天晚上自己递到布若手中的花瓣,最后,她会看到像以前那样,一直来照看她的塔尔德……那时,布若会不停地感叹:“多美啊,多美啊”,这样的场景在梦中,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回了,每次出现,都能让塔尔德开心的不行,即便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梦。

    ……

    布若从傍晚一直讲到深夜,塔尔德听着她讲,手托着下巴盯着窗外。

    苦榕树上没有花猫。

    不知已经是深夜几点,也许是凌晨,一个护士悄悄推门溜了进来。一进来,她就坐到布若的床角边上。

    “好累啊……”

    “你们这个时候才休息吗?”塔尔德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说道,布若也跟她打了招呼。

    “是”,小护士没多说了,眯着眼打起吨来。

    小护士叫莉莉丝,她有一头不寻常的深黑头发,脸蛋上有很多雀斑,眼角下有颗痣,眉毛弯弯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她和两人较为熟络,塔尔德能在这儿待到晚上,也是多亏了她。

    塔尔德看了看窗外,觉得时间不早了,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回去了吗?”布若关心地问。

    塔尔德嗯了一声。

    “我才刚来你就要走嘞。”,莉莉丝嘟哝地说着,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滑动起来。

    塔尔德关上门,听到女孩们在里面因为什么八卦新闻逗得咯咯直笑。他放心地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去。

    走到外面,他才发现夜已经是多么深了。从底下望向布若的房间,他的心底有些颤动,但他完全不理解这种感觉。外面路上的灯并排亮着,他漫不经心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身体越来越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开始觉得自己的死期将不会太远,这种坏的想法,已经不止一次在他脑中最深的地方浮现出来了,自那天身体又遭到重创后,这样的想法出现的次数变多了,他感到恐惧,止不住的悲哀,但他却不能流泪,因为他还有什么梦想没有实现,他需要更强,他得把自己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塔尔德无力地躺在床上,苍白的床单让他的心情变得复杂,变得焦躁。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他陷入了一些回忆中……

    ……

    第一次遇见布若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

    当时的塔尔德因为一些什么事,患上了夏天的那种特有的忧郁。他说不上是为什么,也不想追问为什么,他只想活着,他只清楚,只要活着就行了,其余的并不重要。

    但也是这样,命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它认为可怜的人。

    塔尔德不仅患上了忧郁症,还患上了某种奇怪的肺病,这可能与他的身份有关,他是“术”,对于“术”,身体上的异常,也常常彰显着他们的与众不同,他不讨厌自己的身份,但同时也并不喜欢,在他眼里,那些被人们称作他的“同类”的那些人,不是疯子就是变态,他并不想与其为伍,但他的一些特殊能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也是那些人的一员。

    那一天比平常更加炎热,空气里混杂着一股夏天特有的臭味。

    塔尔德的治疗还没过半,他就快被无尽的药物和疼痛折磨得快要疯掉了,面对这些痛苦的事实,他也只能咬着牙,坚持着,努力不让自己产生死的想法。这天午后,塔尔德坐在床上,双手撑着脑袋靠在窗户边,正无聊地盯着院子里的一排排苦榕树发呆,他的恩师多码推开门走了进来,在他床头放下了些营养品后,叮嘱他要多出去走走,还说治疗很有效果,他的病情在逐渐好转,塔尔德听了没有反应,只是默默拿出一瓶营养液喝了起来,还是盯着外面发呆。

    多码默默地离开了,在塔尔德眼里,自己的恩师总是很忙的样子,一副完全不关心他的样子,但他知道,自己的恩师实际上却十分关心自己。他还知道,多码的时日也不多了,想到这儿,他又难受地低下了头,默默地回想着什么。

    塔尔德不知他这样趴着过了多久,夏天的炎热几次炙烤得他想要睡去,但无情的疼痛每每将他拍醒,就这样,他就以这浑浑噩噩的样子,又放弃了自己生命中的几个小时。

    突然,一个不寻常的白色的幽灵似的身影从塔尔德的视野中一闪而过,他立刻就确信自己曾在什么地方瞥到过这个身影,然后,他打了个哆嗦,热情地笑了,笑得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能直观的辨认出他确实在发笑,他自个说不出为什么,但却为这种熟悉的感觉感到吃惊:自己似乎在梦中见到过这个场景。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甚至可以说是熟练地进行,让他久违地体验到了生活带给他的惊喜。

    于是,他的生活开始有了些期待:

    “那个女孩是谁?”

    “那个女孩为什么也住院呢?”

    “那个女孩怎么老是从这条路经过?”

    “那个女孩旁边怎么每次都有人搀扶着,是腿脚不利索吗?希望不是!”

    “她的眼睛……”

    “原来她看不见……”

    ……

    一天又一天,塔尔德细数着见到过她的日子,已经在心中模拟了无数次与她见面后的场景。为什么?塔尔德当然也说不出来,这个女孩让他感到浓厚的兴趣,什么兴趣?他自然也说不出来。只是,只是他似乎应当认识她,在什么地方,也许见过她,但也许没有,谁知道呢?

    时间流逝着,夏天逐渐褪色,灰白寒冷的冬天很快就要席卷整个大陆。塔尔德的病似乎没有像多码预想的那样很快就会好转,而是似乎突然维持了一种平衡的状态,以至于能隐藏在塔尔德的生活之中,没有给他带来一些实质性的,痛苦的显现,在这期间,他甚至可以连续两天不吃药还能呼吸顺畅。

    他的情绪也在慢慢朝好的方向发展。多码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一样,有时对着窗户外傻笑,有时竟然鼓捣起他最讨厌的术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多码认为着这并不坏,多码当然也注意到了塔尔德所关注的事,那个女孩,那个长得很像兰可的女孩。

    过了不久,塔尔德在外边的院子里又遇到了布若几次,他越来越坚定自己心中的那个不成熟的想法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短暂的冬天很快就结束了,炎热的夏天又开始无情地炙烤这儿生活着的所有人,对这儿的人来说,炎热的夏天没有什么意义,代表不了什么,它只起到一些预兆的作用,预兆烦闷,预兆苦恼。

    布若的眼睛在这炎热的夏天也变得愈发糟糕,这让她很难受,剧烈的疼痛经常让她泪流不止,医生们对此也毫无办法,针对这种不明原因的病状,他们只能让她待在注满冷气的室内,尽量不让她出门,希望减少她因为夏天眼睛所受到的伤害。

    “没办法呢,夏天到了呢。”她说。

    ……

    在七月的又一个普通的午后,塔尔德带着挎包从内科区独自去了眼科区。

    “夏天的躁动总是让人大胆起来。”他说。

    塔尔德小心翼翼,尽量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但这儿的很多人其实早就见过他,大都知道这个少年密切地关注着那位住在重监护室的少女,因此,还有不少的八卦闲聊在护士中流传。

    凭着记忆,塔尔德很快就来到布若的监护室的门前。他先是敲敲门,然后径直走了进去。布若什么都没说,因为在这个时候,医生总会来查看她的病情。她从床上坐起,摘掉了耳机,麻利地把蒙着眼睛的实质带也扯了下来,大睁着眼。

    七月,很热。外面苦榕树上的花猫不知所踪,池塘里的荷叶被晒得快要枯萎,精疲力竭地垂着头,远远望去,地面上有一层厚厚由空气形成的热浪。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天气,十年前,五十年前,都是这样,在人们的印象里,这样的热,已经持续相当久远的一段时间了,人们讨厌这种天气,却又无能为力,充其量只能啐上一口,骂一句“该死”,然后又继续在这种天气笼罩下的城市各司其职。

    布若把头微微抬起,眼睛尽量张大,用她那纤细的手把额头上因为汗珠粘到额头上的一些发丝连同遮着她脸庞的头发勾到耳边,露出光亮下苍白又红润的脸蛋,精致小巧的鼻子随着呼吸一跳一跳地;从她额头上凝结下来的汗珠,在她的脸蛋上滑落一条曲形的痕迹,滑到她那丰满的嘴唇;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藏着被包裹着的洁白的牙。“多美啊”塔尔德想。

    但……但是,她的眉头为什么是紧皱着的,她的眼睛里、瞳孔里,为什么一点都不饱含深情,从她的眼里,从她那绞着的手中,从她那枯萎的花一般的气息里,塔尔德听到了害怕,感到了痛苦,嗅到了幽深的、无尽的忧郁。

    “是啊!这该死的夏天的忧郁,把这个可怜的女孩折磨成了什么样啊……”塔尔德内心无力地呼喊着,在记忆最深处,他想到了自己,看见了她。

    “那个,医生,今天的检查……”

    布若开口了,并把头歪向塔尔德,空洞洞的眼睛盯着塔尔德。塔尔德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两步,但当他看到女孩脸上的不安与焦虑,他的心中似乎又坚定起来。他大步走上前,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瓶,“请把眼睛睁大一点。”塔尔德第一次温柔地对一个女孩这样说。女孩照做了,于是他把几滴浓稠的液体滴到她的眼睛里,药效似乎来的很快,女孩马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这样的舒适感,似乎让她脸上笼罩着的阴郁都褪去了些,“医生,今天的药好像有用了!”布若开心地对塔尔德说,塔尔德点了点头,用手摸了摸自己那因为无数次接受试验而苦涩肿胀的眼睛,在看到女孩露出久违的笑容后,他心满意足的笑了。

    这仿佛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了意义,也仿佛是他第一次被带离以前那泡沫般虚无的世界。

    塔尔德在此刻感到无比的激动,他双手抓着衣服的一角,盯着布若,无数汗珠像竹笋一样冒出来,他的笑容又在此刻变得无力,变得有些僵硬,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想。等他回过神,突然又冲出布若的房间,一口气跑到院子里去,又冲到湖边,向湖面上漫无目的游着的几只天鹅大喊大叫,直到几个护士过来摁住了他,他仍然控制不住地发出兴奋的怪叫,在那一刻,他有一个错觉,他认为自己也许是在这个烦人夏天里唯一感到幸福的人,因为他是那么地高兴,就连泪水和汗液湿透了他的脸庞,他也全然不知。

    “好!夏天!”

    就这样,塔尔德完成了与布若的第一次见面。

    ……

    在这期间,塔尔德每天几乎都会来照顾布若的眼睛,慢慢地,布若的眼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在医生看来,她的眼睛似乎还有好转的迹象,这让布若的情绪也跟着发生相当大的变化,连保姆和管家都为此惊讶,因为他们的小姐,已经好久没有心情舒畅地跟他们聊起自己了,在此之后,布若逐渐成为了一个爱笑的女孩,人们在走廊,在院子里的长椅,在湖边,只要看到布若那迷人的笑容,好像一天的疲惫和痛苦都被抽离出去,护士小姐们热情地称布若的笑容为“天使的笑容”,说它充满了魔力。然而这一切,的确要归功于另一个科区的病人,因为他——塔尔德,他们的天使才为他们绽放出夏天应有的热情。

    令护士们感到惊讶和好笑的是,布若经过三周,才明白每天治疗她眼睛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他们这儿的医生,而是另一个病区的病人。护士们还经常因为这件事,又说布若是“迟钝的天使”,这让布若脸红不止一次。

    在那三周后,布若才从莉莉丝的口中得知,原来每天来治疗她眼睛的那个人不是医生,而是一个叫做塔尔德的病人。

    “他是别区的病人,难道你不知道吗?”莉莉丝坐在布若的床角边对布若说起这件事。但的确没人告诉过她,她也不知道,每天照顾她的那个话不多的人,居然不是医生。“他在那之前就一直关注着你呢……”,布若脸红了,把脸偷偷藏到了被子里。莉莉丝接着说:“他很早就在这儿附近转悠,但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是他超有耐心的,只是见到你一面,他就匆匆离开……”听到这儿,布若的脸更红了,还不知不觉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莉莉丝把她知道的所有关于塔尔德的事一股脑全说给了布若,说他是如何如何去档案员那儿了解布若的病情的,如何如何偷偷溜到对面的大楼去,只是为了从对面的窗户看看布若……

    “起初我们还以为他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嘞,直到三周前,他突然来见你了,还给你用了一些神秘的药水,让你的病情好转了起来,我们才排除了他的嫌疑,连九医生都非常佩服他,说他也许能帮助我们治疗你的病,他们还准备去见见他呢。”

    ……

    布若津津有味地听完了这些,告别莉莉丝后,躺在床上的她马上开始对这个神秘人的存在感到好奇:“他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他得的是什么病症?”……这一连串的问题开始在布若的小脑袋里嗡嗡作响,让她又害怕又兴奋。

    这一次,塔尔德还是像往常一样,悄悄敲响布若的房间,在得到布若的同意后,他麻溜地挤了进去。布若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但这次,像是有准备的,在等着他似的,布若早早地取下了实质带,在塔尔德进去时,很快的坐起身来。塔尔德以为这是错觉,便没有在意,像往常一样取出瓶子。“你是塔尔德吗?”,塔尔德听到这几句话后,被吓得后背一凉往下一倒,一屁股坐到地毯上,“啊……啊,是,我是。”,塔尔德有些惊喜,但却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的孩子,笨拙地跌到地毯上发出了“咚”的响声。布若皱了皱眉,马上投来关切的眼神,但她看不见,那关切的眼神于是落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落到了地毯的一处上,就是没有落到塔尔德身上。“啊……没事,是我不小心。”塔尔德从地上爬起来,呆呆地站在一旁。“你怎么知道我的……”塔尔德把手揣进兜里,不敢看布若的眼睛。“我听说了。”布若有些调皮地说道。“从谁那儿?啊……”塔尔德绞着手,露出一丝不安的神情。“护士小姐她们那儿,她们经常看见你。”,塔尔德有些兴奋,同时还很不安,他紧紧攥着手里的挎包带子,额头上结满了汗珠。

    虽然他在之前有过关于这种情况出现的预设,但他没想到的是,这种情况居然会出现的这么快。

    但同样不在自己预料外的是,布若没有继续追问他什么,而是感激地说:“谢谢您,这么久来对我的照顾,因为您的药,我眼睛的状态变得好起来了呢。”说着,布若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像是专门为塔尔德展示着。“不……这没什么,不用客气……”塔尔德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时,一股自信和勇气席卷了他的身体,于是他开口说道:“那么,能再请你睁大眼睛吗?”

    “当然!”布若满怀期待地抬起头,露出舒心的笑容,睁大眼盯着天花板。塔尔德熟练地把药水滴进布若的双眼中,然后温柔地说:“好了。”

    布若闭上眼,感受着这种清凉的药水在眼睛里发挥作用的每一秒,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幸福的神情。

    “我叫布若。”

    塔尔德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他早就知道她叫布若,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布若,真傻”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那就这样吧,好些了吗?”

    “嗯?谢谢你,好多了……呼”布若一脸轻松地说。

    “那么,明天我还会再来的。”塔尔德坚毅地说。

    布若本想留他再聊些别的,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于是她说:“嗯,请你明天再过来吧。”

    走到院子里,塔尔德朝布若的房间望了望,心中的高兴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再次跑到湖边,再次对着那几只悠闲自得的天鹅大喊大叫,这一次,他觉得,比上次还要开心。

    在那之后……

    ……

    塔尔德躺在床上回想着一些繁琐的事情。仍然为这些他现在看来已经变得繁琐的事情露出一丝无力的微笑,他看了看路灯旁的苦榕树,他记起了那只几年前的猫,对,那只黑白相间的猫,想到这儿,他突然止不住地流下眼泪。

    ……

    在他哭的时候,他努力绝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但他在哭什么?什么能让他哭得这么伤心,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所知道的是,自己的日子不会太久,他知道,布若眼睛里的术,是那群“泽”人实现某种目的的手段,他知道,这个对他不公的世界还是不会对他公平,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眼泪为谁而流,为那只,那只黑白相间的猫而流。

    “夏天,真让人羡慕”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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