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古堡奇谭(一)
克洛泽尔的城堡矗立于远方的薄雾和一片灰暗的村庄与森林之间,蜿蜒的小路绕开村落,沿着起伏的山坡伸进黑暗的森林。
阴霾的天空下没有一丝温暖,林中溢出的让人不敢踏足的气息和静谧的阴冷让人心中又冰凉了几分,仅仅是踏足这里的小路和石桥,便能让人有一种陷入冰河般的惊慌和悲戚。
库拉拉带领一个小队在前进。
她有种感觉,模模糊糊的感觉,似乎一来到这里她就被注视着。凝滞的空气没有一丝微风,仿佛有人在低语,竭力向她述说着什么。
这种感觉和微风中的沙沙声盘踞在心头,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如此黯然无力的情绪。
昨晚的战斗失败以后,贝尔蒂埃纵队残存的指挥部和霍蒙沃茨春季野营小组就向东一路狂奔,躲避叛军的追击。
他们从傍晚一直跑到凌晨,终于摆脱了敌人的踪影。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可以远远望见克洛泽尔家族阴森的城堡。
由此向东就是领主庇护下的农田和小镇。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可以在这里得到补给,等待支援。
如果一切顺利…
整整一天都在连续行军、作战的库拉拉强撑精神,仔细检查了四周陌生的树丛和阴影。不详的预感始终萦绕着她,仿佛此行的前方就是没有归途的深渊,让她一度想要转身逃跑。
这种感觉,自从前年的呓语森林之后就再也没有体验过。
不算狭窄的道路两侧原本矗立着巨大的石像,像是人形,多半是这个家族古老的先驱者。他们是醒目的提醒,只要再向前一步,便会进入克洛泽尔家族的领地。
这两座足有七八米高的雕像已经垮塌。厚重的石块遭到了粉碎、碾压和拖拽,在路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凹痕。断裂破碎的基座上还没有长出青苔和杂草,损坏的时间想来并不长。
库拉拉咬了咬嘴唇。
她和大家一样别无选择。背后就是追兵,仅仅是突围到这里已经让所有人筋疲力尽了。
银白色头发的修托拉尔小姐抬手轻轻一挥,下达了小队前进的命令。紧随其后的四名一年级修托拉尔一跃而出,呈交替警戒的分散队形越过石像,进入了克洛泽尔家族的维罗纳领地。
“指挥部,侦察小队报告。”
“入口有大型生物撞击痕迹,注意警戒。”
“每隔30分钟,灵能波纹会大幅扰动,干扰通讯信号。”
“侦察小队,指挥部收到。我们随后就到。”
几分钟后,奥菲莉亚、贝尔蒂埃和诺娜带着剩下的人来了。
失去了教授、大部分非凡者和几乎全部的士兵,这支曾经人数接近两千的队伍只剩下寥寥三四十人。
奈芙蒂和一年级的同学们也在其中。尽管得到了额外的照顾,他们还是丢失了全部的马匹和辎重,稀稀拉拉、七零八落的拖着疲惫的身躯蹒跚而行。一到这里,所有人就都陷入了深沉的死寂和阴湿气息包围之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附近没有叛军的身影。
“也许是景色和天气的缘故,”贝尔蒂埃说道,他是一行人中学识最渊博的,“非常简单的事物组合起来就会有感染我们的巨大力量,可要探究这份力量,却依然超出我们的能力。别担心,这是环境对我们的影响,只要我们将眼前的细节重新组合排列,就会很有成效地改变,甚至打消这种凄凉的印象。跟我来吧!”
他带着大家沿着小山坡往上走,想要一览周围的景物。
一汪形状古怪的古老湖泊沉睡在低矮灰丘之间,两边细长而中间较宽,就在克洛泽尔城堡旁,黑惨惨阴森森,仿佛漆黑的眼睛,倒映着枯朽的灌木和萎靡的枯树。外来的访客们注视着湖泊,死寂的水面也在那,好似茫然的瞳孔,注视着她们。
在那巨大的眼睛里,还有面目全非的古堡倒影,没了窗帘的空洞窗户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
目睹这一景象的贝尔蒂埃顿时哑口无言。
“我记得缪拉说过,他和伊修斯不久前还在这里视察领地。莉莉娅子爵小姐也和他们在一起。”诺娜喃喃自语。
眼前的景象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这里曾经活跃着一个贵族家庭。
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穿过这里,前往东面的安全区域躲避;连续的行动和战斗让大家都耗尽了尘晶和材料,伤员也需要食物和休息。
伊修斯·德·克洛泽尔的古堡在大路的北面,往南不远还有一片湖边的村庄。那里被更深的阴霾笼罩,哪怕是黎明的微光里也看不真切,模糊可辨的是村庄入口在大道延伸出来的一条小道上,位于山坡之下的湖畔。
冰凉的光秃秃的墙垣,空洞似无神眼眸的窗户,茂密的灌木,凋萎的树丛间像爪子一般的枯树干,都在无声的注视着他们。
这里的农田并未荒芜,土地的主人却不见了踪影。
我们真的要去那里么…大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贝尔蒂埃把话说了出来:
“没有补给我们就不能建立远程联络。
“分成四个小队。
“约书亚,你带伤员去下面的路口,搭建回音强化装置,保持联络。
“德迪乌斯、库拉拉,你们向东搜查,确认后续撤离路径是否安全。
“奥菲莉亚,你带一年级生和几个军士去城堡调查,尽可能找一些衣物、尘晶和施法材料。如果有书信案卷,我想知道这片领地上发生了什么。
“诺娜和我带一个小队调查附近的庄园,搜集食物。
“两个小时后我们在这里集合,大家小心。”
来到村庄外的树林,远处的矮丘和古堡,原本还有一丝光明的大地突然陷入了黑暗。寂静的树林里没有一丝虫鸣鸟叫。
这里太安静了,沉寂的黑暗中传来轻微又怪异的叫声。隐约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四面八方窥伺着路人。
道路在前方又拐了一个弯。诺娜转过身来,用火把挥舞了一下好看清四周。闪动的火光点亮了一片树荫,在干枯的竖线间,赫然有张黑洞洞的大嘴扑了过来。
“哇!!!”
整个小队都被吓了一跳。诺娜急忙往那边一扫,却发现怪物的巨口停在了原地不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座黑石堆砌的建筑,道路一侧的墙壁已经坍塌,凹凸不平的碎石看起来就像是嶙峋的利齿。
“这里是个圣恩堂?”诺娜凝神看了一会,终于瞧出了点痕迹,“你们看顶上,那里还残留着一半圣光的纹章。”
她举了一根火把往废墟里走去。此时虽然是凌晨,但是没有火光照亮,走了几步就已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的墙体坚固厚实,窗户小小的挤在高墙上。
经过狭长的大厅,来到前方十字平面的圣坛,横向展开的空间在这里变得宽敞。这是方便信徒们聚集在圣坛附近聆听布道的设计,压抑的空间在高高的悬窗下豁然开朗,让膜拜与敬畏之心骤升。
“墙身高大,窗孔狭小,这样设计的原因是为了让墙壁足够坚实来承受上面十字拱的侧推。”
贝尔蒂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
这座圣恩堂荒弃已久,位于中心的塔楼已经坍塌,就连布置在祈祷室里的桌椅和钟楼上的铁钟也不见了踪影。但是,虽然式样陈旧,但是从建筑的尺寸和构造来看,这座圣恩堂的规格很高。
“这座圣恩堂建成至少一千年了,”贝尔蒂埃仔细看了看四周,“十字拱的结构虽然坚固,但是过于笨重,第二纪元就已经被肋骨拱和骨架券的设计取代。”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墙壁:“你去过拜耶兰市内的圣光大礼拜堂吗?那里大殿穹顶有四十多米高,墙上的彩色玻璃窗像云彩那么大。这是因为轻盈的新式穹顶结构让扶壁可以更轻更高。不过 “从这座建筑来看,在它的建成的时代,也应该是非常重要尊贵了。应该有一位序列7的本堂司祭主持,是附近地区信仰的中心。”
诺娜听着他讲解,仰头从半毁的房梁下走过:“这么说来,在很久以前,这里曾经信仰圣光,还建起了一座在当时很尊崇的圣堂。但是,伊修斯的家族是这里的领主,却是巫师的传承。”
贝尔蒂埃回忆了一下:“克洛泽尔家族并不一直都是巫师家族。在更早些的时候,他们是圣光的信徒,家族成员里有圣职者,领地里有圣恩堂都不奇怪。”
“格里菲斯说过他和亚伦的家族交情不浅。”
“是,我也记得。‘亚伦’的意思便是‘圣光的恩惠’,”贝尔蒂埃说起历史,“魔法的兴盛已经有一个纪元,但是在几十年前,还是有许多坚持传统的土地由圣光教廷的修士和圣骑士管辖。那时的巫师也很强大,却不曾有今天的辉煌。”
奈芙蒂和一年级生在德赛等人的护卫下,跟随奥菲莉亚进入了古堡。
这栋建筑规模宏大,高大的山墙沿着湖边的缓坡延伸。大厅、回廊、尖塔和工坊稳固完整,除了外观上的颓败,整栋建筑没有一点摇摇欲坠的痕迹。
但是,古堡内部不知被什么东西肆虐了一番,许多的楼梯和走廊都破损的无法通行。
大家来到主人居住的那一层,三三两两的分散开四处寻找。这里设有主卧、魔法工坊、书房和材料库,是最有可能找到施法材料救急的地方。
奈芙蒂一面留心着脚下,一边沿着石阶来到门前。大厅的拱门下,沉重的大门冰凉蚀骨。她蹑手蹑脚的东张西望,发现这里像是主人的书房。
这里是穿透了上下三层楼的圆柱形房间,高耸的书架直达十米高的屋顶。架上的藏书和材料七零八落,桌角边的地上甚至还有几封没有来得及带走的信件。
奈芙蒂小心翼翼的捡起一本笔记本,看了看封面。
《莉莉娅·德·克洛泽尔的日记》
“1445年1月8日,
“哥哥终于要从南方寄回信来了!
“他和我说,这是一场湿热丛林与上古文明的探险,是揭开失落的巨魔文明面纱的考古学奇迹。
“他又吹牛,要真的那么容易找到奇迹,考古学家们早该发现了。他就会骗骗我,缪拉就不会说谎!
“我好担心他的健康,湿疹,皮肤病。他戴着奇怪的银面具好久了,南方的雨林会不会加重他的病情呢我要为他祈祷。”
看着少女对兄长的担忧,奈芙蒂苦涩的叹了口气,继续看下去。
“1445年1月12日,
“哥哥回来了!圣光在上,我被吓坏了。要不是缪拉这些天一直陪着我,我肯定已经被拜耶兰的可怕事儿吓死了。天选者之祭召唤来的都是什么啊!
“哥哥似乎并不在意。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对缪拉和我说描述了一个神奇的在一切文献中都没有踪迹的失落世界。
“他说那里有一个高山环绕的盆地,湿热的密林和远古的巨魔遗迹里生活着许许多多极其巨大的生物,它们像是传说中龙的后裔,与巨魔、许多奇异狰狞的巨虫一起统治那个世界。
“我不喜欢他说个不停!尤其是他宣布完自己的冒险故事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1445年1月13日,
“哥哥在做什么?他连缪拉都不告诉好奇怪,他们关系超好的!我还看过夏龙小姐画的他们的本子,当然,是删节版,可以给淑女看的那种!
“我得去调查调查!”
“1445年1月14日,
“什么嘛 “伊修斯·德·克洛泽尔,古老家族的子爵大人,了不起的南方探险就带回了一些植物的干枯茎叶?我去花园里五分钟可以给他拔一袋回来!
“我要告诉缪拉!晚饭的时候好好嘲笑一下了不起的大探险家伊修斯!”
奈芙蒂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对。
她有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知道,甚至亲眼见过那些植物标本一样。
“它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