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司宁意识模糊了。
恍然间，它似乎看到了妖界那棵许愿树。许愿树下，一只非常漂亮的小奶猫蹲在大石头上，两只毛绒绒的小爪子合十举在胸前，闭着眼睛，嘴里一遍遍的念叨，
“尊敬的许愿树大人，让我成为妖王的小猫咪吧！”
许愿树粗壮的树干后面，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身上仿佛笼了一团雾。司宁努力看过去，但是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那人站在树后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似乎笑了起来。
小奶猫念完最后一遍：“尊敬的许愿树大人，让我成为妖王的小猫咪吧！”收起小爪子，摇着尾巴跑开了。
站在树后的男人依旧站在那里，一直望着小奶猫跑开的背影，过了好久，才轻轻说了一句，
“好呀，来做我的小猫咪吧。”
司宁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再哪里听到过，它一试图去努力想，脑瓜子就嗡嗡地疼。
忽地，它听到一阵刺耳的“轰隆隆”声，许愿树消失了，高个子男人也消失了，眼前渐渐清晰起来。自己正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边都是废弃的渣土、石块、钉子，一切都灰蒙蒙的。
“来了。”
它听到头顶那个胖女孩冷笑了一声，身子一轻，自己又被提溜着后颈皮，整个身子晃悠晃悠地探出了栏杆之外。
司宁不太敢完全睁开眼睛，只从眼皮的缝隙里，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向着烂尾楼疾驰而来，在荒凉无人的土路上颠簸着，“刺啦啦”一个急刹停在楼下，季寻从驾驶位跑了下来，车门都没关，挥手双手冲过来，撕裂的喊声夹着风声从下面远远传来——
“别动……别动！”
司宁迷迷蒙蒙之间，灵台突然一阵清明——这不是许愿树后，那个高个子男人的声音吗？
“季寻，你——看——好——了——”
司宁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听到胖女孩高声一喊，揪着它的手突然松开了。
司宁感觉自己像一个石块一般，整个身子飞速地下坠。它脑中一片空白，整个身体被巨大的气流包裹着，身上的毛全都向上竖了起来，朝下的脸部仿佛被气浪狠狠拍打着，一阵撕痛，耳边的风声呼呼的，眼前一格一格没有玻璃的灰色楼层，像电影胶片一样飞速闪过。
“喵——喵——”司宁终于挣扎着发出几声叫喊。
季寻——季寻——
司宁脸朝下，眼见着地面上季寻的人影越来越大，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我，这是要死了吗？
我还没有坐够大宾利，北海道三文鱼也只吃了一次，还有大别墅……大别墅的影子还没有见到过呢。
老妖王答应我的猫铃铛也还没有买呢。
我、我还不想死……
忽地，司宁眼前一花。
地面上季寻的那个小小人影不见了，一只巨大的、火红色的凤凰忽地冲天而起，发出一阵锵锵的嘶鸣。
只见那只凤凰仰头一阵鸣叫，金光暴涨，身形忽地膨胀变大，竟像一个小飞机一般，巨大的翅膀一挥，遮天蔽日，有如一片乌云行过，整个烂尾楼的周边，都忽而暗了下来。
火红色的凤凰直冲云霄，一个盘旋，突然以极快地速度俯冲而下，巨大的翅膀一扇，近百米的高楼周边，一阵飞沙走石。石块夹杂着废弃的工具，被风旋裹挟而起，噼里啪啦地撞击着墙壁，沙土蒙蔽了一切，司宁眼前一片黄蒙蒙的，像沙尘暴一样，什么也看不见，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忽地，司宁感觉身子撞击上了什么东西，猛地一颠，又一沉，身体的下落之势止住了。它本能地握紧了爪子，似乎抓住了一把硬硬的羽毛。
司宁颤颤地挣开眼睛，顿时陷入了一片燃烧般的火红之中，耳边依然是呼呼地风声，但是柔和了许多。随着身体在空中不断升高，眼前越来越亮，天空也越来越近。
烂尾楼的小格子还是一层一层地在眼前掠过，只是这次方向是相反的，并且速度和缓，稳当了许多。
司宁左看看，右看看，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坐在凤凰的背上。而凤凰正驮着自己，稳稳地向上飞翔。
司宁有点懵懵的，还在害怕。它摊开身体，整个肚皮趴在凤凰的背上，两只小爪子环住了凤凰的脖子。这只凤凰，似乎有点瘦，隔着厚厚的羽毛，能感受到它温热的皮肤，硬硬的脊背和骨骼。
凤凰带着司宁，一直飞上了楼顶，在烂尾楼的上空盘旋了一圈，缓缓降落在楼顶的水泥地上，停在了已经吓傻的胖女孩面前。
站稳后，凤凰缓缓地收起翅膀，矮下腿，整个身子伏在楼顶的地面上。
司宁还没反应过来，依旧紧紧地抱着它的脖子。凤凰见司宁不动，扭了扭脖子，轻轻摇晃身体，示意它下来。司宁这才颤颤巍巍地松开爪子，抓着凤凰的羽毛，小心翼翼地从它身上滑了下来。
司宁被摔伤的腿刚一着地，就一阵钻心的疼，一下没有站稳，手上为了借力，狠狠地拽了一下，一根火红的羽毛就被它揪了下来，静静地攥在它的手心里。
凤凰抖了抖身子，阳光下像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突然一阵金光闪过，凤凰不见了，眼前出现浑身汗透的季寻，正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季寻半跪着，一手撑地，额发湿透了，脸也有点苍白，黑色的卫衣前胸是一大片深色的洇渍。高楼顶上，深秋的风卷过，他控制不住地打个了寒战。
司宁如梦初醒，看看季寻，又看看手里的火红羽毛——
季寻的真身，竟然是凤凰？！
这些天，好奇的司宁问过季寻很多次，他的真身是什么，但季寻始终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司宁一度猜想，这么不好意思说，他的真身大概是一只癞□□，或者鼻涕虫……没有想到，千年妖王季寻的真身，竟然是上古神鸟——凤凰！
司宁的脑袋嗡嗡的。
虽然它只是个三百岁的小妖，但也知道这个常识——凤凰是神族，根本就不是妖族。
身为神族的季寻，怎么会成了妖王呢？
司宁还没从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身体又一轻，被一双湿热的大手带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司宁，你怎么样？”
是季寻。汗气扑面而来，有洁癖的司宁却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安心。
它缩在季寻怀里，脑袋使劲地在他胸口拱了拱，小爪子扒住了季寻的领子，软绵绵地“喵”了一声，委屈的蓝眼睛里不停地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季寻，你怎么才来。
楼底下，一阵警笛的嘶鸣由远及近，红蓝光交替闪烁，好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民警跳下车，奔进了烂尾楼。
司宁周身一阵发冷，身上的痛感也愈发明显，在它眼前清晰的最后一刻，看到沉着脸的季寻用手指画了一个“忘”字诀，掌风一挥，悬到了胖女孩的头顶。
随后，它就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司宁在睡梦中，又看到了妖界的那棵许愿树。这一次，它看清了树后那个高个子男人的脸。
冷如冰峰的脸部线条，却带着煦如春阳的柔和笑意，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留下了一小片阴影，湿漉漉的眼睛深不见底，里面仿佛藏着千年万年间的轮回因果，沧海桑田。
正是季寻。
看到季寻的那一刻，它的周身似乎涌上一股暖流。
那股暖流轻柔却有力，缓缓地游遍它的全身，暖流经过之处，似乎把它的伤痛都一一抚平，整个身体是从没有过的轻盈、爽快。
它感觉到有人用下巴蹭了蹭自己的头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喃喃响起来。
“我一个人在这世间活了一千年，身边的人类生生死死，妖族来来去去，从来没有跟谁好好相处过。”
司宁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紧紧搂住，熟悉的气味包裹周身，莫名安心。
“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可怜的。我在人界的时候，每天很多人找我，因为公司需要一个总裁来决断事务；我在妖界的时候，每天也有很多人找我，因为妖族需要一个妖王来守护妖界。但是当我半夜回到家，家里空荡荡、黑漆漆的，这个世界上，好像并没有人真的需要我。”
那个怀抱越来越紧。
“但是这些天里，我下班回家，都能看到灯亮着，你的猫粮吃完了需要我加粮，你的水碗空了需要我添水，而你小小一个毛团子，正趴在沙发上睡觉，等着我回来。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有了联系。”
“刚才，我真的好怕会失去你。”
司宁眼眶一酸，小爪子在脸上呼啦了一下，缓缓地睁开眼睛。
还是星瀚酒店的那个套间，自己正趴在季寻怀里，季寻的指尖泛着金色光芒，正一点点地拂过它的全身。
“醒了？”季寻收起指尖的金光，把脸凑过来，“司宁。”
“喵。”司宁噘着嘴，轻轻叫了一声，小脸贴着季寻热乎乎的胸膛，委屈地蹭了蹭。
“对不起，司宁。”季寻的声音酸酸的，眼尾也有点红，，“我没保护好你。”
“哼，都怪你！”
明明是自己开的门，引狼入室，司宁却倒打一耙，狠狠地挠了季寻一把。
“怪我，怪我。”季寻的怀抱更紧了，“吓死我了，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司宁虽然因为刚刚那番告白有点感动，但是季寻搂得太紧，它都喘不过气了，不高兴地蹬了蹬腿。季寻马上松开它，但手还是不停地摸着它的背：“你没事了吧？”
司宁突然想起自己的伤，动了动脖子，又伸了伸爪子。
咦，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嘿，不费劲儿。好像比之前还灵活了。
“我用妖力给你治愈了。”季寻连忙凑上去解释，生怕它又是一个不高兴。
妖力？
司宁抬起头，用审问的目光盯着季寻：“你哪来的妖力？我都看到了，你的真身是凤凰，是神鸟！你根本不是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