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只因为，他更爱的是他
偌大的餐厅，静得水滴打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陆……”童璃往后退了几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男人了。
陆先生？陆衍轩？念念爸爸？
还是衍轩？
“你刚刚……”
童璃的喉结快速滚动着，求知欲战胜了沉默：“念念，真的是小小轩吗？ ”
这是童璃今晚第一次敢直视陆衍轩。男人帅气的面庞没有一丝死角，也没有一丁点温度。
然而陆衍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缄默无言。
“呵……”静默良久，童璃等来的是陆衍轩略带嘲讽和厌恶的笑。
“你没听错，童璃。”
童璃往后倒退着，小腿撞到椅子，身体踉跄着不小心坐了上去。
眼眶下湿润的液体，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衍轩，你是说……你是说念念他就是我的……”
“童璃。”陆衍轩倏地打断童璃的话，走近了几分：“当年，你那么狠心地丟下小小轩，甚至差点要了他的
厶 ”
口卩o
“噗……”一声鼻息刺耳地喷出，是恨，是嘲讽：“可是当年的小小轩，现在的念念，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童璃，你怎么有脸哭？难道你不觉得讽刺吗？心痛吗？ ”
—想到那个奄奄一息小到透明的家伙，走到今天所受的痛苦，陆衍轩真想生吞活剥了眼前的小男人！
童璃的心疼得揪在一起，想要起身后退，可路已经被陆衍轩堵死。
“你骗我的对不对，念念今年才两岁半，他不可能是小小轩的，他……”
陆衍轩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猩红的眼睛里爬着红意，黝黑的瞳孔死死盯着身下的童璃：“你就那么想让
念念死了？恩？ ”
“你在说什么？ ”童璃泪眼朦胧着，“我没有！我怎么可能……”
“哈，没有？那你告诉我，当年你想流掉念念的时候，是你自己自愿的，还是我父亲逼你的？ ”
童璃颤抖的身体渐渐平缓了下来。
陆衍轩多想听到童璃说：【对，是你父亲逼我的。】
就算是骗他的，可只要童璃这么说……
“是我自愿的。”童璃沙哑着声音，无力地垂下眼帘。
当年手术室里的痛感，依旧历历在目。
“对不起……”
“想知道念念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
耳边是男人倒吸凉气的声音，那健硕的胸口剧烈起伏，童璃紧紧攥着衣角，看向了他。
“我不知道那场流产手术里发生了什么意外。但是医生告诉我，念念是连同你的子宫，一并从你的身体里被取 出来的。”
“念念取岀来的时候，还是活着的。”陆衍轩冷到陌生的声音，像锤子，像寒冰。
滚烫的泪滴一颗一颗地砸在手上，童璃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疼痛的记忆在快速拼凑，好像明白了 什么。
他们这种人，一辈子只能怀一次孕。
怀过一次，体内的孕育器官便会自行脱落，被吸收，被消化，直至消失。
童璃依稀记得，手术时医生给他服用了某种药物。说是可以在体内致死胎儿的药。
这样，胎儿在体内死去，他们便可以用手术钳，伸进子宫，将胎儿剪碎，一块一块地拿出来。
他忍着泪吞下去，后来只觉得腹部痛到窒息，有什么东西快要从身体里脱落了。
那时童璃以为是孩子脱落岀来了。原来，其实是他的孕育器官受到了药物的刺激，自动对胎儿做岀保护，子 宫连同孩子一并脱落，医生便也因此将孩子整块地取了出来。
那是本能反应，也因此救了念念一命。
"小小轩，念念 ”
童璃的手指不住地颤栗着，小腹的记忆式疼痛好像更加明显了些。
痛着，也高兴着。
他的小小轩，还活着啊！
“童璃，你现在这模样，只会让我觉得可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童璃有些失神，就听到陆衍轩嗤笑的声音：
“念念刚生下来的时候，体重只有几百克，全身的皮肤近乎透明，一碰就破，甚至能看到他的小胸口里，砰砰 直跳的心脏。医生给念念创造了一个模拟子宫的环境，念念在那里，生长得比其他婴孩要慢上许多。因为先天性 心脏病，念念在培养箱里呆了两年多，病危……十二次。”
陆衍轩记得小家伙每一次停止呼吸的模样，而他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冷冷的手术室，看着那小东西一次次 被救活，又一次次濒临死亡。
那种死去活来的痛感，每一次，陆衍轩都有想掐死童璃的冲动。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下这个小东西。
都是因为童璃！
“别说了，衍轩，我……求求你别说了……对不起，我……”
童璃错乱着捂住双耳，那些话一根根地刺在他心底，身体早就血流成河。
“唔？ ”
陆衍轩突然上前提起童璃的衣领，一把将他拽起来，抵到墙边。
两人的胸膛，炽热/地贴合在一起。
童璃能感觉到，陆衍轩来自全身的愤怒和恨意。
“童璃，如果你当时有那么一点点良心，把念念生下来再走，念念也不会遭那么多罪！”
“我……”童璃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童璃，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恨你吗？念念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却带着别人的孩子在外面逍遥快活！念念 哭着求我，绐他看看他的母亲长什么样子的时候，把照片上的你当成宝一样地捧在怀里睡觉的时候，你却搂着别 人的孩子，让别人的孩子一口一口地叫着你妈妈！”
“对不起，我……”冰冷的墙壁侵蚀着童璃干瘦的背，因为有陆衍轩的身体禁锢着他，童璃剧烈颤抖的身体才 勉强没有摔在地上。
“收起你那廉价的道歉！不需要！”
身前的小男人早已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滴一颗一颗地从那对漂亮的眼睛里滚出来，陆衍轩悬起的大手习惯性 地就要抹掉小男人眼角的泪，可那大手停在半空，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念念的眼睛，简直跟童璃的一模一样。
“童璃，真不知道是该说你是犯/贱还是伟大了，就因为自己的孩子有缺陷，所以就要拿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 去换一千万，然后拿着钱，去养别人的孩子？哈……哈哈……”
陆衍轩的身体往后倒退，童璃抽搐的身形没了支撑，软软地蹲下了。
“我没有拿念念换钱……我没有……”【我只是不想绐你增加负担，不想因为我而继续给你带来不幸。小芒 果，真的只是个意外而已……】
“呦，我们伟大的童画家，现在又学会撒谎了？ ”他去查过账户，童璃离开的那一天，陆氏的私人账户上，确 实一下子被划走了一千万。
而且，陆远礼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我没有……”
这样的陆衍轩让童璃感到害怕，甚至让童璃心痛。
最可悲的不是什么都不说而造成的误会，而是我告诉你，你却根本不信我。
“说到底，念念是我一手救起，也是我一手养大的，而你，童璃，你只不过是个提供了五个月子宫的代孕者罢 了！”
“这样吧，你开个价，怀孕五个月的代孕费，加上帮助念念开口说话的费用，我再绐你一千万，你拿着钱从我 眼前消失，怎么样？ ”
泪水泊泊地从眼角涌出，童璃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衍轩，只觉得心脏那里，被人一下一下地刀子剜着，刺穿 着，剖开着，捅着。
拿刀的人，就是陆衍轩。
“陆衍轩，我在你心里……真的就那么不堪吗？我没有拿念念去做交易，我没有！”
陆衍轩盯着童璃那双滚落泪珠的眼睛，差一点就心软了。
可是一想到念念，他的心又狠了下来。
这些个日日夜夜，他恨着童璃，可有时候他也在想着，或许真的是陆远礼逼走童璃的呢？
只要不是童璃自愿的，那么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宠他，爱他，保护他。
可是童璃刚刚却告诉他：对，这一切就是我自愿做的，和陆远礼无关。
哈……
就算原谅，他也不要这么轻易地原谅！
“童璃，你不会觉得，我这里一一”陆衍轩指着自己的心：“还有你的一席之地吧？你现在想回到我身边，你觉 得，还可能吗？ ”
白色的衬衫映衬着陆衍轩姣好饱满的身材，那颗心，捂得严严实实，坚硬冰冷，童璃再也看不到了。
“好，我……我知道了……”童璃像个泄了气的娃娃，眼球慌乱地在眼眶里打转，面部的肌肉因为极度想要忍 住悲伤，不自然地抽搐着。
“那我能……再看念念一眼吗？ ”
想到那个软腻腻的小家伙之前一直腻歪在怀里的感觉，童璃此时此刻才觉得心底空落无比。
那是他的宝贝，可是他现在却没有足够的底气，再去奢望抱抱他，亲亲他了。
至少让他，再悄悄地看一看……
“你不配。”
男人的声音冷成白色。周围的景致，好像因为这三个字，瞬间在童璃眼前变成了黑色。
黑与白，浸染起来的颜色，就是绝望和死寂。
窒息到，好像时间都在这一刻凝结了。
童璃很想稍稍任性一下，坚持去看一眼念念，抱抱他，捏捏他，亲亲他，可是……
他早就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了。
乐极生悲。
童璃难看地笑了起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泪水流得太多，眼睛已经被侵蚀得视线模糊：“我明天就走，一定不会再打搅你的生活。告诉念念，没能遵守 承诺，我这个妈咪确实糟透了……”
童璃有好多委屈，想要倾诉，可此时此刻他才察觉，已经不知道该跟谁倾诉了。
他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曾经他爱到骨子里的男人，现在恨他入骨。
六年前……他想着不能拖累他最爱最爱的衍轩，不能再继续绐他带来负累，才走进了手术室，才选择了离 开。
说到底，他拿掉小小轩，至始至终都是因为……
他爱陆衍轩，超过爱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