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鬼日与白菜
“哥，你是我亲哥！”
“……”
鹿野的讨好明目张胆，傅霜知的沉默震耳欲聋。
“哥，亲哥，看着亲妹这张脸你不觉得你忘记了点啥吗？”鹿野眨着眼睛明晃晃明示。
傅霜知：“……”
傅瑶听到声音，从车里探出头来，一见鹿野的狗腿样儿，立刻鄙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鹿野一巴掌拍她脑门儿上。
“去去去，大人说话没小孩儿的事！”
傅瑶跳脚：“谁是小孩儿，你说谁是小孩儿？！我都十五了！”
鹿野也不说话了，笑眯眯手下一用力。
十五岁的小屁孩儿直接被摁着脑袋推进马车，若不是傅珮扶了一把，差点就摔个屁股墩儿。
“呜哇，鹿三娘你欺负我！”
“瑶瑶……”
傅瑶的哭闹声和傅珮哭笑不得劝慰的声音交杂着响起，鹿野拍拍手不再理会，解决了小屁孩，继续讨好傅·化妆师·霜知。
但叫哥拉近关系的策略好像没有成功，也对，有傅瑶这么个倒霉妹妹，谁会想再多个妹妹啊？果然，倒霉孩子害死人，嗐。
意识到自己的失策，鹿野立马改正。
“不喜欢被叫哥吗？没关系！大师、大神、大佬、高人、高手……请看看这张脸吧！它急需你的拯救啊！”鹿野双手捧脸，眼睛眨眨，不顾自己年近三十的心理年龄，腆着脸学人家小姑娘扮可爱。
咦，不对……怎么能说腆着脸扮可爱呢，她是真可爱啊！
她八十岁了也是个老可爱！
心里纠正了自己一番，鹿野笑地更灿烂了，眉毛弯弯，眼睛弯弯，嘴角弯弯。
傅霜知看她一眼。
忽然扭头。
“你别笑。”
“嗯？哦，是！”
鹿野非常听劝，立刻收了笑容。
傅霜知又看过去，见那人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没了搞笑的气质，眼神里却仍旧带着笑意，清纯又明艳的眉眼如画一般。
好像还不如笑。
他低头，重新打开水粉盒子。
鹿野高兴地一抱拳：“多谢大神！”
一刻钟后。
化完妆的鹿野在傅霜知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新形象。
她有点怀疑人生。
凭什么傅瑶几个化妆够都是换个模样，但整体都还是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模样，偏偏她，怎么就成了个满脸油光和麻子的猥琐男人啊！
说起来，上次出济州城，这人给自己画的好像也是个丑丫头妆……但他明明可以把人化地又漂亮又不像原来的自己啊！
“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哦，忘了，咱们的确有仇，但不是都一笔勾销了吗？难道你还怀恨在心？”
打量完自己的新形象，鹿野很是狐疑地询问傅霜知。
傅霜知慢悠悠阖上水粉盒子，瞥她一眼，不搭理。
嗯，现在看着顺眼多了。
他按了按胸口。
-
乔装易容过的四人驱赶着马车向着朔方县城前进。
进城门时，人流依旧稀稀拉拉，鹿野等人在城门口先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进城的基本都是像他们一样，为了过冬而进城采买的乡民。
“今年这天气，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哟……”
鹿野看到几个买了东西，似乎在等同伴的百姓在城门口唠嗑，当即就跳下马车，一点儿不见外地直接往人堆里凑。
“大叔，咱们这儿冬天还能冻死人啊？”
冷不丁冒出的声音把唠嗑的大叔们吓了一跳，打眼一看，嘿，哪来的麻脸丑小子？
但丑归丑，唠个嗑，谁管唠嗑的人丑不丑啊！
有新鲜面孔来唠嗑，大叔们很是高兴，吧啦吧啦便给鹿野讲起来。
“你小子不是咱们本地人？怪不得不晓得，我跟你说哈……”
据大叔们说，他们都是距离这朔方县约二十里的一个叫柳家屯的村子的人，柳家屯是个大村子，足有村民上千名，村子外面修建了高高的围墙，位置也不在蛮人经常出没的地方，因此虽然不在县城，却也能勉强过着平安日子，不过这两日气温陡降，柳家屯未雨绸缪，派了大叔几个来县城采买一些过冬必备的物资，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极寒。
哪怕在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本地人口中，过冬也是一场劫难。
之前那场让鹿野等人差点困死在路上的大雪，据大叔们说，那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是雪下得大了点儿而已，天气甚至都还算得上温暖——他们居然管那叫温暖！
但鹿野继续听下去，很快便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说了。
因为，真正的极寒严冬，是接连几十日不见晴空，哪怕没有下雨下雪，天色也总是阴沉沉的，偶尔太阳露出个头，惨白单薄地就跟用白纸在天上画了个假太阳似的，沐浴在阳光下也感觉不到丁点儿温暖。
这样的天气，吐口唾沫，唾沫都等不到落地就得结成冰。
可想而知有多可怕，若是准备不足，冻死人简直再寻常不过。
而且，这还不是最艰难的时候。
据说，到了最艰难的时候——太阳会完全消失。
没有昼夜轮替，只有永恒的黑夜，哪怕十二个时辰全都过去，还是见不到新一天的太阳升起。
这样的日子，每年少则十来日，多则一个多月。
那就是最难熬的时候。
鹿野听得一愣一愣的。
“极、极夜？？？”
等等，她不是被流放到相当于东北蒙东那嘎达吗？这咋还有极夜了呢？！
而且咋还每年的极夜时间都不一样呢？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
鹿野彻底蒙圈儿了。
大叔们被鹿野这没听过的新鲜词儿弄地也是一愣，但仔细想想又点点头，觉得这么叫也极合适。
“俺们屯不叫它极夜，叫鬼日。”
“鬼日里不能出门，出门要被鬼抓。”
接着，鹿野便仿佛听天书般听大叔们说了些“鬼日”里的传闻。
据说一旦到了鬼日，人就会变得虚弱至极，身体软绵绵地缺乏力气，严重点人就没了。
而除了身体的变化，最可怕的还是“鬼”。
往常日子，北地百姓怕的是蛮人，但到了鬼日，就会出现比蛮人更可怕的东西——鬼。
据说鬼只出没于鬼日，专抓那些在外出没的人，所以鬼日里若想寻死，直接出门即可，肯定会尸骨无存地消失于人世间。
至于鬼到底是什么，大叔们也说不清，有说是人变的，有说是猛兽，反正没人见过，毕竟见过的人都死了。
所以每年冬天，大叔们的村子里都必须要提前备好足以应付完整个鬼日的物资，御寒的自不必说，还有照明的灯油等，也是必不可少。
因为鹿野开始就暴露了自己不是本地人的事实，大叔们还很是忧心，觉得这丑小子这啥都不知道的样子，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甚至有个热情的大叔还盛情邀请鹿野去他们屯。
“嗯……虽然丑了些，怕是讨不到媳妇儿……”大叔邀请完，还看着鹿野的麻子脸小声嘟囔了一声。
鹿野：……
我谢谢您啊。
“大叔们，多谢了，我们村叫太平村！往后有机会走动哈！”
打听完想听的，鹿野拍拍屁股走人，大叔们还颇有些不舍，朝鹿野用力挥手，搞得鹿野也依依不舍起来，朝大叔们挥了好一会儿手。
回到马车上，大大小小四双眼睛都看着她。
“你这儿还有认识的人？”傅瑶很是惊讶地问。
鹿野迷惑，“没有啊。”
别说这儿，就是京城，她也没半个认识的啊。这孩子怎么不仅脾气不好，脑子也不咋好使的样子。
可怜哟。
可怜的、脑子不好使的傅瑶瞪大眼，指向那堆还在唠嗑的大叔们，“那他们——”
鹿野：……
这很难解释，我们自来熟脸皮厚是这样的，走到哪里都是熟人呵呵。
“妹妹啊，这是种能力。”鹿野语重心长。
“什么能力？”傅瑶迷惑。
鹿野：“不要脸的能力。”
傅瑶：“——？！”
鹿野：“当然，这不是说我不要脸哈，严正声明，我还是很要脸的，关于这一点，建议你向某人学习。”
鹿野拍拍傅瑶的肩膀，目光明晃晃地瞥向某人。
虽然表面看不像，但论社交恐怖症和不要脸，鹿野觉得，她是完全不及这人的。
需要的时候，这人的自来熟和脸皮厚程度完全让她自叹弗如！
咋他亲妹妹没学到一点呢！
“哥——”
“呵呵……”
傅霜知一声低笑，及时打断了傅瑶想要继续追问的话。
怎、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种继续问下去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的强烈预感？
小动物般的警惕心让傅瑶及时住了口。
傅霜知瞥一眼胆大包天的某人，按按眉心，“走吧，进城。”
-
不知是那孙县令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还是他们的乔装太成功，总之，这一趟进城很是顺利。
鹿野等人先是跑去砖窑铺子，定下了足够盖房子的砖瓦，因为量大，他们那一辆马车自然不可能全部装下，便只能让店家给送货上门，而一听到太平村的位置，店家眉头一跳，直接要了五十两银子的天价配送费。
就这，店家还很是苦恼：
“不是我要坑客官，那地方听说经常有蛮人路过，咱赚钱归赚钱，赚了钱也得有命花不是？”
鹿野仔细瞅瞅这店家神情，觉得还真不是人家故意坑他们。
但这五十两银子也真是她们的不可承受之重啊！
要是搁她以前还怀揣八千多两在身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嗐，不能想，太伤心了！
不过这样一来，之前的猜想就更加得到证实了。
连一个普通商贩都知道太平村的位置危险，那孙县令居心不良已是昭然若揭了。
因为这五十两，鹿野等人没有立刻下决定，想着先买了其他东西，看看手头情况再做决定。
于是离开砖窑铺子，又去买其他过冬的物资。
柴米油盐，衣裳被褥……这些自不必说，还有经过方才跟大叔们交谈后被特意提到的灯油。
要熬过漫长黑暗的鬼日，木炭灯油都必不可少。
最后，鹿野还在粮店又买了些种子。
之前在连山寨得的那些种子，很不幸在之前大雪封路时被当作粮食消耗了一些。
虽然现在还没开春，但接下来的冬天还那么长，她们又不能天天来县城采购，新鲜水果蔬菜不能得到补充的话，饮食就是个大问题。
事实上，别说接下来的寒冬了，自从前阵子那场大雪，所有以往能寻到的野菜都枯死冻死，鹿野这一行人便很少吃到新鲜的菜了。
一路上采购食物，主食倒是五谷杂粮俱全，新鲜蔬菜——不好意思，只有无尽的咸菜腌菜酱菜……
吃地鹿野无比想念新鲜蔬菜。
这次回去，除了盖房子外，还得把暖棚建设搞起来！不管怎么说，先种点冬天能吃的蔬菜吧！
想到这里，鹿野猛然又想到了一个东西。
“老板，哪里有卖大白菜的？”鹿野直接问粮店老板。
对嘛，白菜啊！冬天怎么能少了大白菜呢！
在自力更生建设起蔬菜大棚前，先买些白菜救急是个不错的主意。
粮店老板：“啊？”
鹿野想想，“可能不叫大白菜？反正就是那种长长圆圆鼓鼓，叶子一层包一层的蔬菜，冬天也可以存放很久……”
白菜好像不是原生物种，古代也不叫这个名儿，叫什么来着？鹿野绞尽脑汁回想着。
但粮店老板却已经好笑地挥手赶人。
“去去去，哪来的小子胡言乱语，哪有这么好的菜啊，冬天有萝卜吃就不错了，还想吃什么叶子？”
“……？”
这下疑惑的变成了鹿野。
她看向傅霜知等人。
“你们冬天不吃新鲜蔬菜？”
刘玉点头又摇头，犹犹豫豫问：“萝卜算不算？”
鹿野摇头，“除了萝卜以外！”
虽然萝卜也不错，但萝卜是根茎，人还是要吃叶子啊叶子！
傅霜知和傅瑶傅珮则都利落地摇头。
鹿野眼睛一亮。
傅瑶骄傲地扬起下巴：“冬日里，京城郊外有农人以地火莳养新鲜时蔬，卖价甚高，但——我们傅家就有会这门手艺的农人，冬日里向来不缺时蔬。”
鹿野：……
算了，跟这群过去的地主阶级讲话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所以你们也没吃过白菜，那种长长圆圆鼓鼓、叶子一层包一层的蔬菜？”鹿野又问。
傅霜知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定没有见过鹿野描述的这种东西。
于是一起摇头。
鹿野：……
所以，这鬼地方冬天连白菜都没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