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沙漠游戏（21）
“孩子？孩子？你怎么了？”女人看着神色呆滞的安迪耶布心里“咯噔”一下, 有点慌张地去拍他的脸颊。
几乎如出一辙的台词，一模一样的环境，无数念头在安迪耶布的心里滋长又被消灭, 最后汇聚成一个安迪耶布一直以来都在否定的可能——那个男孩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看到了未来。
像一个重磅炸弹在他心中炸开, 一切的平静都已龟裂。
那他的爸爸，那个虽然满是缺点却从不吝啬对自己的关心的爸爸，真的背叛了自己的家人吗……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躲在窗户后面, 用箭头上锋利的冷芒对准了自己的家人呢？
女人感受到安迪耶布微微颤抖的身体, 不由有点吃惊。她又拍了拍他的脸颊：“怎么了？怎么了？快醒醒！”
“妈、妈妈……”安迪耶布猛然回过神来，攥住女人伸过来的手, 他又看了一眼夜色，几乎是乞求地说, “你陪我出去一下好吗？立刻，就现在！我、我刚刚感觉身体很不舒服，我需要出去透透气。”
女人果然皱了皱眉，反握住安迪耶布因为发烧而滚烫的手：“当然不行, 你看看你现在烧的, 都开始说胡话了。”
和他在那个男孩编织出的未来一样, 他在那个未来中也不止一次如此提出要求来躲避这场浩劫，而妈妈的回答也总是这样。
他必须要把母亲带出去，不然……
“不、不是，妈妈，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现在好多了，出去透透气好吗？房间里面太闷了，我有点喘不过气来。”安迪耶布捂住胸口, 皱着眉粗粗喘了几口，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痛苦。
“可是……”女人赶紧抚上他的背，上上下下轻拍着替他顺气，“不是我不想，你看现在是深夜，出去也不合适……这样，你稍微忍耐一下，再睡会儿，等你醒来了，天亮了，我一定带你出去，好吗？”
“咳！咳咳！”安迪耶布掩着嘴咳嗽了几声，脸都涨红了，“可是我真的……真的快窒息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女人深深拧着眉，眼里满是愧疚和心疼。
“妈妈。”安迪耶布直视女人的眼睛，刚刚剧烈的咳嗽让他的眼眶有点生理性的泛红，内里却闪烁着逼人的光，“我从来也没有求过你什么，你能不能就纵容我这一次，让我任性这一次，满足我这一个心愿，可以吗？”
“求你了，好吗？求求你了。”
这是他第一次发出这么强烈的意愿。女人看见他几乎是闪着光的眼睛也不由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欲望——
“你把毯子裹上，可别着凉了。”她轻轻拍了拍安迪耶布的头。
“安迪耶布！安迪耶布！走！快走！我们快逃！”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安迪耶布不敢置信地看向那被撞得摇摇欲坠的破木门，以及门口那个略显臃肿的男人。
“哟，看来你还算有点良心，还知道回来照顾孩子。怎么是今天的脱衣舞娘不够火辣，还是酒不够好喝呀？”女人的脸上不无讥讽，“一天到晚疯言疯语，我看你是掉到那个销魂洞里面被腌傻了，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吧？”
“你个臭婆娘，懂个屁！”男人粗鲁地推开半蹲下的女人，一把拽住安迪耶布的胳膊：“你就说，你信不信爸爸，走不走！”
安迪耶布愣愣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回来了？”
“呸！这婆娘能回来，我怎么就不能回来？”男人手上又使了使劲，几乎直接把安迪耶布从床上提起来。
安迪耶布脑子里满满地都是疑问。
这个时候，爸爸不应该躲在窗外，悄悄用箭尖对准他们吗？就像那些冷酷的杀手，为了利益不择一切手段，抛弃了身份，更抛弃了感情。
可是他为什么回来了？
难道……
安迪耶布突然想起那个男孩说的话——
“安迪耶布，你该长大了。想要救你的父母，那就把这场好戏演得更精彩一点。”
这是未来，一个不太一样的未来。是一个有可能能救父亲也能救母亲的未来。
——也许他真的能够逃过这场浩劫——
我要改变这个悲剧的命运！
无比强烈的信念在安迪耶布鼓动的心脏中跳跃。
就在这时——
“喀拉——咔咔咔咔咔咔咔——”
这声音像是在寒冬中有人把巨大的石头扔进结了冰的湖面，无尽的冷意中出现了一丝破碎的声音，随后就是接踵而来的无数破碎之声。到了最后，一切的一切都碎成了渣滓，化作虚无。
这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声音，安迪耶布、被称作爸爸的男人、称作妈妈的女人，甚至是跳动的火苗、闪烁的星光、徐徐吹过的微风……所有东西都静止了。先是静止，然后是出现裂缝，变成一幅幅破碎的画面。
程翎蓦然瞪大眼睛。
是的，程翎。
他刚刚通过卡宾那韦尔神的描述，以“安迪耶布”的视角体验了这个故事。
现在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故事卡壳了。
他脑海中的画面就这样定格、破碎了。
这是神明的过往，是庄严的神谕，岂是你这样的凡人可以轻易窥探的——
这是苍老的、腐朽的男声。因为过度的沙哑，这个声音甚至有点刺耳。
程翎眼前的安迪耶布等人顿时化作尘土烟消云散，又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数不清的沙砾石子，它们纠缠飘扬着，像一块能蒙住世间一切的轻纱绢布，悠扬悠扬，最终凝聚成一个破碎且高大的人形，仰躺着虚浮在黑暗的虚无中。
“我是没有想到，这个不死心的神明大人居然死了还可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连一副枯骨都还在企图破坏我们的生活。”那个声音接着说。
仰躺着的是卡宾那韦尔神，他双目紧闭，身体像一棵瞬间历经春夏秋冬四季轮转的树，由沙石凝聚、然后迅速衰退、干枯、腐朽。
程翎也站在这片虚空里。他觉得这里很熟悉，非常像安迪耶布每次历经轮回后和男孩对话的那个地方。而且那个男孩他也认识——
程裕。
“你知道卡宾那韦尔神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那个声音问。
程翎冷笑一声，没有理他，只是抱臂半垂着眸子默默理思路。
“因为他打不过我。他没有能力，自称是神明，却只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苍老的声音继续说。
“你一介凡人闯到这里，勇气可嘉。但是你是愚蠢的，愚不可及。”
“你冒犯了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规则，触犯了底线。”
“你知道你的代价吗？你的下场将会无比悲惨，比这个所谓神明悲惨一万倍，死无葬身之地。”
在某处角落里，黑暗之中，一条毒蛇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森冷的瞳孔紧紧盯着程翎的背影。面对这个毫无防备的猎物，它志在必得。
“你——一介凡人，死前还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说话的人已经判定了程翎的死刑，正大发慈悲地要赏赐他一个死前最后的愿望。
程翎挑了挑眉：“你能安静会儿吗？从刚开始就一直在那里逼逼。”
那个声音噎了一下，如果能看见他的脸的话，估计他的神色一定非常精彩。
“……是吗？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吗？”那个声音说。
毒蛇吐吐蛇信子，蓄势待发。
“等等。”程翎突然一抬手，正准备往前窜的蛇滑稽地猛然一顿。
“怎么了。”那个声音很有耐心，十分好心情地欣赏着这个凡人临死前的“挣扎”。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程翎说。
“怎么？”
“如果我说我死前最后一个愿望是‘不想死’，你怎么办？”
“……”
禁止套娃。
“嗤……”程翎似乎对自己这句话产生的效果很满意，眯着眼睛冷笑了一会。
黝黑的毒蛇终于忍无可忍，像弹簧一样弹射出去——
“噌——”
“啪嗒啪嗒——”
森白的骨刀泛着幽幽的白光，毒蛇还未至程翎身侧就已经断成了两截。
“……哼。”那声音颇为不屑，“倒还有两把刷子。”
程翎懒洋洋地一挑眉：“还用你说？”
“不过，我看你现在的状态并不是最优。”
“对付你，不需要什么好状态。”程翎甩了甩手中的刀，“我说的对吧，领主大人。不，我应该叫你——安迪耶布？”
虚无撕裂，黑暗尽数褪去。在裂口背后，流浪汉老刘和拉尼姆焦急的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棺材中的骸骨已经不见了。
“就让你们带着秘密死在这个漆黑的洞窟吧，这是我对你们的惩罚，也是我的恩赐。”
苍老的声音如凋零的落叶划过地面，干枯且沙哑，在窄小的洞窟里回荡、回荡。
“喻成风——滚进来！”程翎喊了一嗓子。
“干嘛！”喻成风立刻远远地回了一句，“我这忙着呢！”
“那你忙完赶紧下来！”程翎一脚踹翻了那副棺材。
“得令！”喻成风笑着答了一句。
他扭过头，架起双拳，和赵彤对视一眼。
他们面前，是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纳菲尔塔利。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会有，暑期实习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嗝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