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沙漠游戏（17）
夜已经很深了, 天上的星子洒在如黑幕一般的夜空之中，闪着煜煜的光。童话中仙女酵母挥过魔杖留下的魔法星辰也不会比这更美了。
大街上空荡荡的，寂静的巷子里偶尔传出来一两声犬吠, 男孩小小的身影在其中穿梭，像一只灵巧的猫。
他嗅到了夜里露水清新的味道, 他看见了月亮躲在某个屋子的烟囱后面，他还看到了白天那条总是在睡觉的流浪狗现在出来觅食。
“嗨，你好啊！”他冲那条黑白相间的狗挥了挥手, 狗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扭头就钻进某条漆黑的小道里去了。
安迪耶布也不甚在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走停停, 就像他以前坐在门口时看见的在街上巡视的卫兵一样，背着手像模像样的地走来走去。这一刻, 这个没有人的街道成了他的王国。
好舒服啊，这夜里的风都好像带着自由的味道。
安迪耶布轻巧地翻上一个看起来十分结实的屋顶，十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他坐在屋檐边上, 晃荡着两条腿。
远方零零星星有一两间屋子还亮着光, 他想放声大叫——
“啊——”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喂, 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卡宾那韦尔神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和安迪耶布并排坐在屋檐上。这个屋顶不高，作为孩子的安迪耶布可以在半空中晃荡晃荡双脚，卡宾那韦尔神这样的巨人脚都快够着地了。
“怕什么，不是有你在嘛！”安迪耶布摇头晃脑地，又冲着远方叫了几声：
“啊——啊——”
“这么开心？”卡宾那韦尔神循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几件屋子，有点不解地问，“喊几声有什么好玩的？”
安迪耶布眼睛都笑得眯成缝了：“很畅快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干过。那些平时骂我病秧子的人肯定想不到，我居然能在夜里爬到他们的屋顶上揭他们的瓦片，还能偷他们家种的菜，扯他们晒好的衣服。”
卡宾那韦尔神眼神仿佛没有聚焦，散散地落在前方：“嗯……听起来是不赖。”
“你不去报复拉莫吗？”卡宾那韦尔神又问他，“我让你出来，你怎么不去找他？”
“嗯……你可不可以多来找我，你每次都只在我生病的时候过来。”安迪耶布没有回答他，“你一来，我就可以像个健康的孩子一样，病马上就好了，也不用担心受伤。”
“我很忙的，除了你，我每天还要聆听其他凡人的愿望。”卡宾那韦尔神像个孩子一样很固执地追问，“你回答我，为什么不去报复拉莫？他不是欺负你了吗？”
“我才不去呢！”安迪耶布冲他吐了吐舌头。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像一个鲜活的人，有个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而不是像一个木头一样傻愣愣地杵在门口看其他人在街道上追来逐去，“我的身体这么差，能够跑出来的机会就这么一点点——”
“我才不要把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在那个小子身上呢，我要好好逛逛。”
他把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伸长凑到卡宾那韦尔神眼前，以示一点点究竟是多么微小。
卡宾那韦尔神很严谨地看了看那两根捏的紧紧的手指头，嗯，真的很小。
“所以啊，你就陪我好好逛逛，我要做一些疯狂的事，反正明天从床上起来，这一夜又会变成一场梦，对吧？”安迪耶布跳下屋顶，拍了拍沾了灰的裤脚。
卡宾那韦尔神沉默地跟着跳下来。
从安迪耶布记事起，卡宾那韦尔神就存在于他的身边。但是像这样陪他出来的机会还是很少的，之前也只有过几次。不管他上一夜在这个街道上如何地肆无忌惮，第二天都会恢复如常，就像是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一样。
“决定了！我要去掏鸟蛋，你知道哪里有鸟蛋吗？”
他就像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手指着胜利的方向。卡宾那韦尔神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神明大人，你在听吗？”安迪耶布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以他的身高根本够不到卡宾那韦尔神的眼前，所以只能算是在他的腰前晃了晃。
卡宾那韦尔神指了个方向，安迪耶布笑逐颜开，哼着小调又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哗啦——哗啦——”
这是惊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
这是母鸡的尖叫。
“汪汪汪！”
在某条箱子里安迪耶布又碰到了那条黑白的流浪狗，这次它依旧毫不客气地冲着他一顿狂吠。
这一夜可谓是鸡飞狗跳，小小的身影在各个院子里上蹿下跳，身后跟着一座沉默的“小山”。所有屋子里的主人好像都被施了不会醒的魔法，无论如何的吵闹声都没有办法让他们醒来。
安迪耶布今夜是在臭烘烘的鸡窝里睡下的，他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只觉得非常幸福。
……
“孩子？孩子？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妈妈？
安迪耶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他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浑身汗津津的。
“都怪你爸爸，下手没轻没重的！”她拿着条手帕巾，轻柔地替他拭去黏腻的汗水。
“我没事的，妈妈。”安迪耶布又恢复了那副愣愣的模样，看人的眼神都直勾勾的，像个木头人。
“安迪耶布，听好了，下次不想玩可以拒绝，没必要迁就你爸爸。”女人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安迪耶布点点头。
确实不好玩，无非就是一群人跑来跑去、把沙包扔来扔去。他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参与才觉得不好玩，昨天和爸爸试了一下才知道，这群小孩就是单纯地闲得慌。
他们的乐趣到底在哪里呢？
安迪耶布想不明白。
“你呀，这几天就卧床休息，没事情就不要下床了。”女人替他擦完汗站起身，她穿戴整齐，看样子是要出门的样子。
“我没事……”安迪耶布急忙做起来。
“扑通！”
他脚刚一落地，就觉得自己跟个软脚虾一样，顿时跪倒了。
果然，昨天晚上都是卡宾那韦尔神神奇的法术，自己还是那个没什么用的病秧子。
真想再生一次病啊。
其实也不是每次他生病卡宾那韦尔神都会来看他，可是安迪耶布就是希望，神明大人来看他的可能性大一点、再大一点。
“哎呀你这个孩子！”
女人赶紧蹲下来扶他，安迪耶布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他又看了眼女人的着装：“你要出去吗？”
“是啊，最近那边新研发出来了练银的技术，我要过去看看。”女人皱着眉，“可是你这样子，我很不放心你。”
“可是你爸爸他又不会照顾你！”女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每天只知道，抽烟、喝酒，还有去看那些流浪的歌姬舞姬跳舞，真不知道他能顶什么事——”
“妈妈！”安迪耶布很少有这样急切的神情，“妈妈，你放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真的吗？”女人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站起身来，“那你好好的，别没事听你爸爸的，他很不靠谱。”
“嗯，我知道了，妈妈。”安迪耶布坐回床上，像是为了让女人放心一样，规规矩矩地躺好，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嗯，你好好睡一会，妈妈走了。”女人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我明明才刚刚醒来。
安迪耶布在心里想。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安迪耶布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自己从小就没有健康过，父母能照顾他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吧？
他又想起昨夜，他敏捷的身手，健康的身体，一切一切都好象一场梦一样。但他知道那不是梦，因为他问过妈妈，那些在白天他从未到达过的街道，都是真实存在的。
安迪耶布把昨晚发生的事情颠来倒去又想了一遍，把回忆里的每一寸地方反复描摹，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真想再生一次病啊。
他故意踢掉盖得好好的被子，祈祷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热度再次烧回来。
从鸟鸣到人来人往的吆喝声，又到孩子们嬉戏的玩闹声，然后是大人们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最后是寂静的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家里一直安静得很，爸爸也不知道去哪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安迪耶布从白天等到天黑，他果然还是没有来。
他躺的有点累了，想坐起来走一走。结果脑袋刚刚离开枕头就又重重地砸了回去，脑袋里一片天旋地转。
我又烧起来了？
安迪耶布迷迷糊糊地想。
他会来吗？
安迪耶布来不及高兴，很快又陷入了一片混沌。
“吱呀——”
在他陷入沉睡的那一瞬间，房间门被推开了，脚步声“嗒、嗒、嗒”地移动到他的床头。
有人坐在那里，就像以往卡宾那韦尔神坐在那里一样，轻轻抚着他的头发。
“别等他了，以后就由我来陪你吧。”
那人的声音稚嫩，听着居然还只是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