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舊照片上的色彩已經不再鮮明,照片四周也泛著毛邊,但照片裡的人物跟場景此刻卻活靈活現的在我腦海裡重播著,彷彿我已經走進了照片裡的世界,回到過去,一切就像在眼前正展開一樣的清晰生動
宛若走進了時光隧道,我穿越回到了十一二歲的青春年少,那一天下午,rachel去學校接回了我和sam,在回家的路上sam問正在開車的rachel:[今天為什麼是妳來接我們ben呢]
rachel笑笑的反問:[怎麼不喜歡看到我嗎小屁孩我告訴你今天最好給我老實一點,你老哥今天沒空,不好好巴結我,等下你們都沒飯吃!]
sam馬上嘟起嘴不爽的說:[我才不是屁孩,沒飯吃又不會死,我去tini家吃]
rachel爽朗的笑了出來:[你等下回到家就不會想出去了,哈哈哈]
其實,我並不明白rachel為何說sam等下會不想再出去我只知道,今天ben很忙,忙到沒空來接我們下課,這有點超乎尋常不久前我們在學校才剛發生了跟同學衝突的事件,有著超級責任心的ben不論多忙,都會暫時放下手邊的事,親自來學校接我們回家那麼今天又是因為什麼事,能讓ben連我們都放下我不改一貫的安靜,等待著答案!
車子駛近我們住家的車道,rachel並沒有將車子駛進車庫,而是暫停在庭園裡,似乎是想省麻煩,反正等下又要開出去
sam貼著車窗玻璃像是發現了什麼稀罕事一樣,一打開車門就連蹦帶跳興奮的往家門口方向直奔,遠遠的我只看見他家門口並肩站著兩個高大的男人,一個帥氣有型雙手插腰的是我再熟悉不過的ben,我心想著他明明在家沒事,幹嘛不來接我們
而站在ben身旁另一個抱胸而立的陌生男子左手臂上有塊明顯的醫療繃帶,估計應該是手臂受了傷,金色陽光燦爛,他站在背光處黯淡了容顏,我只知道那與ben一般挺拔的身形,讓兩個人站在一塊兒就是焦點
眼看著sam朝那陌生男子奔去而笑了開懷,當與sam面對面接觸時,那男子伸手摸了摸sam的頭,兩個人一大一小的玩起了男生之間很愛玩的肢體碰撞遊戲,雖然我不懂那代表了什麼意義,但我知道他們就是喜歡這樣,一會兒握拳,一會兒擊掌,一會兒又像是比臂力一樣的互相拉扯一番,總要玩個一陣才會停下來男子拍拍sam的肩膀,示意sam快進屋去洗掉一身的臭汗,而我卻為那男子一直揪心著他手臂上的傷痛,深怕不知輕重的sam碰疼了他的傷口,直到他們的遊戲結束我才鬆了一口氣
rachel牽著我往我家走去,邊說:[tini,妳今晚一定會很開心,爸爸回來看妳了呦!但是妳爸媽他們下午出門去參加商會party了,媽媽出門前有交待我說她給妳煮了妳喜歡的羅宋湯在廚房,記得晚上自己加熱]她送我到門口時鬆開手,示意我自己進屋去
霎時間我心裡油然而生起一陣難過,我家和ben家比鄰而居,眼前很顯然的他家有訪客熱鬧非常,而我因為父母外出參加社交活動,只徒留我一個人孤單的守在這大房子裡,雖然爸爸回來了,但我還是必須冷冷的守候,寂寞的等著他們晚上歸來我站在門口遲遲沒有更往前一步的去打開大門,我微微側過頭去,將目光遠遠的調向隔壁ben家的庭院,那兩個大男生正忙碌著在屋裡屋外的來回進出,他們從屋裡搬出了椅子器皿食物之類的東西歸置在庭園中,ben正架起了烤肉爐,看來他們今晚會在庭園辦一場歡慶的bbq活動
rachel似乎是明白了我的心事,即便我沉默不語,但向來細心善解的她應該不難看出我心底的鬱悶與孤寂,但她受人之託必忠人之事的個性也讓她心裡好一番思量與掙扎,然後她緩緩的對我說:[tini,乖,先回家放下東西洗手洗臉,媽媽給妳煮的湯要喝,才不會辜負媽媽的愛我們今晚有好朋友來家裡作客,ben正準備bbq,等下我要去超市買啤酒跟食物,待會兒如果媽媽回來太晚,妳不想一個人在家的話,就過來跟我們一起吃烤肉,好不好我們一邊吃東西,一邊陪妳一起等媽媽回來!]
[嗯!]我輕應了聲,然而其實我心裡並沒有準備聽從rachel的安排我搖著手對rachel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說:[bye~rachel]然後伸手打開門回家了
我家的餐廳在客廳後方,流理臺上方有一片被窗簾輕掩的玻璃窗,為了找尋更好的窺伺角度與距離,我爬上高腳椅偷偷的掀開窗簾的一角,從那裏可以窺見隔壁庭園的某一塊地方此刻,我無心貪戀那香噴噴的羅宋湯,我一心只關注著隔壁的動靜,心底有某種渴望牽引著我,將我的心緒靈魂都拉到了隔壁庭園,似乎他們的活動對我來說才是重要的,一種想與他們同在的嚮往,同時又有一種模糊釐不清的思緒一直在我腦海中竄跳,兩股力量在相互拉扯,到底我只是害怕寂寞而很想過去參與他們還是其實我是被什麼人什麼原因什麼關係所吸引著我好奇一直在身邊守護我的ben今天卻忽略我的缺席了,是因為那個重要訪客讓他如此高度重視我的好奇心直線上升,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推動著我持續對隔壁高度的關注著
我躲在窗邊看了許久,心裡有個聲音默默的催促我去靠近隔壁的烤肉盛會,但我仍然躊躇著害怕自己過度的打擾心緒糾結著在我還沒有釐清頭緒的時候,我的腳已經鬼使神差的自動替我選擇了走出家門,站在一個視角絕妙的灌木籬笆欉後,默默的注視著剛才我一直好奇在意的兩個人但那兩個人似乎正享受著他們彼此間的開心互動而完全沒有意識到籬笆外有我的存在
rachel與他們的互動相當熱絡,看得出來他們三個人的好感情,尤其是ben與那個手上帶傷纏著繃帶的男子似乎更交情匪淺,打從一開始他們倆就有著說不完的話,有時相視而笑,時而互拍肩膀,比手畫腳的聊得十分盡興,儘管我完全聽不清他們的話語,但卻可以清楚的聽到他們的笑聲自不遠的前方不斷傳來,話不停歇,原來這就是大人世界的行為rachel偶有插話或是拿起相機時不時的在拍照,拍人物,也拍情境,好不熱鬧只有sam不見他出來,果真如rachel所說的,一回家就不會想再出來了,而我猜他應該是躲在房間裡打電動看漫畫吧
就在他們興高采烈的聊了好一陣子之後,ben與他的朋友在庭園椅上坐了下來,中間隔著個小圓几,兩個人手上各自拿起桌上的啤酒瓶互敬之後喝了起來rachel跟他們倆示意之後就轉身朝她的車子走去,轉眼間看到了正藏身在她車旁灌木籬笆後的我,她嘴角微笑的便朝我走過來
[我要去supermarket買啤酒,要跟我一起去逛超市嗎]rachel摘下掛在脖子上的相機並順手就放在灌木矮牆上,一邊對我招手,示意我走過去上車,一邊伸手在包裡撈車鑰匙
[不了,謝謝,我爐子上還熱著湯]我輕搖搖頭有點害羞的小聲回答rachel,我居然撒謊了!
而我真正不想跟她去的原因是我想留在原地繼續關注著正坐在院子裡喝酒的那兩個人當時我覺得看著眼前的那兩個好看的男人會比去逛超市要有趣得多
[那好吧!那妳乖乖回家,早點休息,明天早上我會送妳跟sam去學校]rachel朝我擺了擺手就上車發動引擎駛離了車道,往市區的方向開去
明天~我聽到了關鍵字,原來明天那個人還不會離開啊!
所以ben明天沒有空送我們上學
所以我明天還有機會再看到那個人嗎~
我將視線調回到眼前,看到灌木矮牆上剛剛rachel暫時放置的相機,她匆忙的找汽車鑰匙卻忘了將相機帶走我伸手緩緩的拿起了相機,心念之間,我檢視著相機開關按鈕把玩著我好奇的探索著鏡頭裡的世界,果然鏡頭裡的方圓與真實的天地之間還是有著大不同,鏡頭裡的世界是平面而有限的,而我們所在的時空卻是如此的廣大浩瀚無垠,但在鏡頭底下卻能捕捉到妳想要擁有的瞬間為妳停留成永恆,而真實的人生卻是一分一秒毫不留戀的往前行,永不回頭突然間,我有個想要捕捉的瞬間,想讓它為我而停留,因為從今爾後,我不知道還要等待多久才能在浩瀚宇宙中的哪個時空角落裡再次與你相逢我想留住這當下的美好!
這相機的功能還不錯,可以調整鏡頭的遠近,在我用鏡頭檢視著周圍景象時,方寸間框住了兩個坐在桌邊喝酒的男人,我頓時停了一下,抬眼往鏡頭的前方看去,在下午金色陽光曳灑的庭園裡,我彷彿看見那個手握酒瓶的男人,即使背光,身周卻依然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吸引著我無法移開視線暖暖的光像在對我召喚,包圍著那個男人更顯得耀眼奪目,但他離我好遠,隔著灌木牆在遠遠的隔壁庭園是我伸手無法觸及的地方,但卻在我手中的鏡頭裡近近的聚焦我瞇起眼將鏡頭拉近,“喀嚓”一聲,我將那兩個大男人瞬間封鎖進我手上的相機裡我的小心臟突突的狂跳,臉上刷上一陣潮紅,我左顧右盼像做賊一樣的環伺四周想確定是否有人發現了我像狗仔偷拍的舉動,我趕緊將相機恢復原來的擺放狀態一樣的擱置在灌木牆上,等著失主自己回來找尋它
我依然將自己隱藏的很好,但我的目光始終被那個手上纏著繃帶的男子所吸引,他每一個表情的瞬間,每一次的舉手投足之間,都牽引著我靈魂深處的幽幽思緒將鏡頭拉近偷拍時,我居然還一度有著極短暫的一抹心疼情緒閃過那個男子當然完全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我在暗處觀察了他許久,從來都無法正面看清楚他的模樣,從我的角度看望去他始終背對著我,偷拍也只能捕捉到他微微低首的側寫,沒有清楚的五官,但卻可見他微揚的嘴角淺笑間飄著一絲難掩的苦澀他低頭不語,手中的啤酒瓶卻能讓他看的如此專注纏繞在他手臂上的繃帶成為了他身上我唯一能辨識的標記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色漸漸黯淡,遠處社區小徑上有汽車行駛而來的聲響,我回頭望去心想應該是rachel採買回來了,我像小偷般的蹲低了身子從矮牆邊溜回家門口,我不想讓人發現我的偷窺行徑,但心裡卻不免失落,是該說再見了嗎一場只有我卻沒有他的邂逅!!
☆
[為什麼這張照片是]雲飛粗啞著嗓音,他的心情像是正在劇烈的起伏著拿著我給他的照片,手微微顫抖著,眼裡滿是疑竇
舊照片中有兩個人,庭園中左邊坐著ben,神情嚴肅的看著與他隔著小圓桌坐在右邊的男子,ben右手敲著桌子像正在跟對方討論著什麼而右邊的那個男子側首低眉歛笑,臉頰梨渦淺現,眼神並沒有望向正在跟他說話的ben,只專注的看著那被繃帶纏滿手臂的左手掌中握住的啤酒瓶白襯衫,黑長褲!
終於,他抬起頭問:[這就是妳的秘密]他在努力鎮定著他自己的情緒
我眼帶捉狹的看著他驚疑的神情,又瞄向他手中的舊照片,最後目光落在他露在被單外的手臂,我伸出手指在他左手臂上一塊淺褐色已淡化的斑塊上輕點著,此刻我用一種詰問式的眼神凝視著他,期待著他的回應他理解的眼神裡閃過一抹短暫的痛楚,但很快就瞬間消失痛楚應該是回憶起了某段不愉快的往事而快速的消逝也許是對這個不愉快早已經不在意了
[嗯!]他輕點了下頭算是回應我了
我有點覺得好氣又好笑,他像是在跟我打啞謎一般,天曉得我們彼此間這樣的回應是否驢唇有對到馬嘴但其實,在我心底,仍然想等待一個非常肯定而明確的答案,畢竟十年了,我藏著這個祕密十年了,對於十多年前的許多感受總是害怕會因事過境遷,物是人非事事休的而漸漸淡忘了
我繼續伸手指在那張照片裡右邊看著啤酒瓶的男子,試探性的輕聲問著:[他~你認識嗎]我眼睛正視著他,非常渴望想知道他正面的答案,一個深藏在我心底好久好久了的疑問滿心的期待,卻也極害怕受傷害
[嗯!]他再次的點點頭,臉上的神情從原來的驚疑到現在的肯定,只是我沒想到在他抬起臉回望著我的時候,我看見他眼裡的含水量變多了,他十分肯定的表示:[很熟!]
我突然間覺得他的回答怎麼都變得如此簡短,就像簡答是非題一樣,快速回應了上一題,再繼續等著我的下一題我眨眨眼繼續問:[那麼,可以請你幫我找他嗎]我心裡莫名的開始緊張了起來
[找他]他瞇起眼好奇的看著我說:[找他做什麼]
[我我想認識他!想知道他是誰]在和雲飛的四目凝望中,我認真的一字一句說的緩慢而清楚:[因為,他是我藏在心底偷偷愛慕了十年的人!他才是我青春的初戀!]
我沒想到我的話說出口之後,換來的卻是雲飛一陣毫無表情的低首沉默,我心中打著鼓,有種摸不清他脾氣的氣餒過去我倚仗著他對我的疼愛,深知他習性對他的愛予取予求,而他也從未讓我失望過,也正因為如此,才會讓阿joe特別的為雲飛和瑪莉而抱不平,甚至一再的出賣我但此刻他的低頭不語讓我感覺自己像掉進五里濃霧中徬徨的失了底氣,忐忑不安的心讓我開始因氣餒而濕紅了眼眶
但雲飛並沒有沉默太久,在我不爭氣的眼淚還沒能奪眶而出之前,他嘴角開始微微上揚,再抬頭,眼裡盡是似水柔情,他拿的照片,學我一樣緩慢而堅定的對我一字一句的吐露:[他叫高雲飛,今年40歲,未婚!]
霎時間我破涕為笑,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等待了十年的答案此刻終於得到了認證,十年前雖然只是我單純的愛慕,但在當時我的幼小心靈裡仍然一直渴望著想要知道那個吸引我無數目光的人究竟是誰!這個渴望持續了許多年,也偷偷的喜歡著那個身影了很多年,而我卻一直無處去探索去得知消息,也羞怯與外人道,只能藏在心底痴痴的等,等到哪天能在地球的某個角落與他重相逢曾經我猜測過,但猜測畢竟只是猜測,我始終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今天,我因為得到了那個身影當事人的親口證實而感到從未有過的振奮與激動!
[那可以請你幫我帶句話給他嗎]我滿懷著感動與開心,卻調皮著想看看他後續又將會有如何的反應
雲飛笑著點點頭:[可以!妳想對他說什麼]
我收斂起玩笑,認真深情的對他說:[我想跟他說:我很想你!!十年了你好嗎]
雲飛仰天深吁了口氣,一把將我拉進了懷裡,他手臂堅定有力的緊箍住我,溫暖,安全,深情他語帶哽咽埋怨的說:[所以妳早就認出我來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原先並沒有認出你]我仰頭看著他說:[其實當初在機場你來接我,第一次面對面見到你時,我確實有被那似曾相識的感覺衝擊到,當時的你,渾身上下像是個巨大磁石一樣的吸引著我向你靠近,但我卻不知道為什麼!而那時我的情緒太混亂,時間也過去了太久遠,我無法辨識出那份孰悉感到底是來自哪裡又是多久之前接下來一連串發生在你我身邊的許多事與感受,早已經讓我愛上了當下的你,而忘記了過去的你!]
[那妳什麼時候確定了我就是他]他凝目看著我問
我靦腆的說:[今天下午!]
他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眼裡的慧黠與愛戀讓我臉上刷上一陣熱紅,我訕然著說:[下午我拖著行李回到這裡坐在門口發呆時,過去的許多往事回憶一幕幕的湧進了腦海,這裡有我孰悉的味道,而孰悉的味道裡面有他,當nancy扶著你從車子裡走出來那一刻,金色陽光將你完全壟罩時,十年前的畫面瞬間跳了出來,下午四點,4pm,一樣的陽光下站著一樣的身影,我忽然間完全領悟了,你就是那個我等待了十年的他!]
他在我頭頂傳來低啞的聲聲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讓妳等了這麼久,我真的一點都不知情,對不起]
我相信此刻我的眼底溢滿著濃濃的深情愛戀,我微笑著仰望他說:[我叫藍婷,今年25歲,未婚,條件一般般,但有一個兒子,他爸爸給他取名叫高靖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你願意嗎]
天啊!!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麼厚臉皮的在我的床上跟他求婚了!
我想起過去曾經兩次他在他台北的大床上跟我求婚,但我們總是這麼好事多磨的讓彼此一直維持著未婚卻不單身的狀態過去的拒絕是因為害怕承受未來失去的痛苦,但現在我真的不想再因為猶疑而失去了
他笑了,再次將我緊緊的收進了懷裡說:[我十分願意!]
我也笑了:[答應的這麼爽快!你可不許反悔喔!]我警告他
他認真的看著我說:[求之不得,永不後悔!]
過去這風風雨雨的一年裡我們錯過了太多彼此的美好,在冰釋了所有嫌隙後的今晚,我們只想回到最初,只想彼此真真切切完完整整的擁有對方的全部
今晚夜色絕美,美好到讓過去所有的痛苦都化為了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