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奴婢都记下了。太子妃要去彰茂宫吗?”碧羽问道。
“先去一趟瀚藏楼吧。”
这便是温阮提及给阿嬷念书的意图。
小阮痴傻,过往的岁月中怎会识字念书给阿嬷听呢。
她这话是说给皇太后听的,她身边眼线太多,贸然去瀚藏楼查找卷宗十分可疑,现在有一个充分的由头,便不会有人特意向元稷禀报,她去瀚藏楼看了什么书。
瀚藏楼的藏书浩如烟海。
温阮从前并未亲自来过此地找书。
都是列一些书单,让东宫的婢女寻来,抱回去。
在瀚藏楼前,碧羽向门口守着的侍卫自报家门,说明来意,侍卫确认身份后,便让行,让温阮等人进去。
不远处跟着温阮而来的四个侍卫则候在瀚藏楼外。
瀚藏楼很大,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内院的楼宇分别有不同的牌匾标识,意味着楼体不同,藏书不同。
今日瀚藏楼大部分宫人都去阅书会帮忙,看守瀚藏楼的只有寥寥数人,故而一些楼宇进去时会比平时方便许多。
碧羽推着温阮在里面大致转了一圈,温阮道:“瀚藏楼太大了,我们分开去找书吧,两个时辰后,在外面汇合。”
“太子妃您……”
“我自己可以。”
温阮找到存放卷宗的楼宇,果不其然,门口没人。四轮车停在门口,她推门进去,通体的楼内层层书架鳞次栉比,按照年份来算,三年前的卷宗,应在上最面几层。
她沿着木质楼梯往上走,寂静无声的楼内,她的脚步声显得尤为明显。
“惠建二十二年九月、惠建二十二年十月……惠建二十三年!”
温阮的心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她只需找到惠建二十三年八月的卷宗,便能找到当年丞相府被灭案的所有细节。
她按照年份月份一层层翻找那些陈旧的册子。
灰尘在光线中上下浮动。
“八月十五。”她在心里默默念着,看到书脊上标识的时间,踮着脚正要拿时,一只手先她一步取下卷宗。
温阮惊了一身冷汗,惊慌转身。
她身子靠在木质书架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面前的人,还有几分惊魂未定。
不知方才是她找的太过认真,没有听到身后的响动,还是此人早就在这,看她寻找丞相案的卷宗后,才悄无声息出现。
元琛穿着一件墨水蓝回纹锦袍,手中拿着方才的卷宗,白玉的面容透着几分震惊,一双眸子,一眼不眨的盯着面前的温阮。
两人相视而立,许久后,元琛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温阮?”
温阮认得元琛,是当朝的三皇子,与元稷元煋等人走的颇近,是个足智多谋心思细腻的闷葫芦。
温阮道:“我不是先太子妃。不知这位贵人怎么称呼?”
元琛反应了半晌,想起小七说的,太子的继室同先太子妃模样相似的事情。
他后退一步,行礼道:“元琛见过皇嫂,方才失礼了。”
温阮点头还礼,目光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卷宗,出师不利。
“方才皇嫂是找这个?”元琛将手中的卷宗递过来。
温阮想否认,但当年丞相案的卷宗就在眼前,错过这次,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寻。
“多谢。”温阮伸手接过元琛手中的卷宗。
那本卷宗厚而沉。
上面记载着丞相府六百多人的骨血和命运。
温阮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从某种情绪里拉扯出来。
她再抬眸,元琛站在一旁,看着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没有文书,卷宗便不能带出瀚藏楼,只能在此地匆匆一看。
“三殿下还有事?”
“皇嫂怎么会想起来找这本卷宗?”元琛问道。
温阮捏着卷宗的手紧了紧,面不改色道:“本来是寻皇太后爱听的书籍,竟不知走到存放卷宗的地方,恰好看到这个,想知道的先太子妃的家人到底所犯何事,便想翻开一阅。”
从旁的角度看,她身为太子继室,好奇先太子妃的事情无可厚非。
这个解释能说得过去。
元琛不再追问,他缄默半晌,道:“市井传闻都比这本卷宗上来的实在些。”
温阮不解其意。
元琛言讫,颔首一礼,便离开了。
……
碧羽问过看守瀚藏楼的宫人,很快找到皇太后所言的几本书。
不过半个时辰她便抱着沉甸甸的书籍走到瀚藏楼外候着。
碧羽以为太子妃也会很快出来。
太子妃聪慧,问过人便知那些书她已带出来了。
但没想到,约定的两个时辰,便是两个时辰。
温阮从瀚藏楼出来,碧羽迎上去:“太子妃,书奴婢都找到了,您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啊。”
不远处四个侍卫手中分别拿着几本书,已然齐全。
温阮温声道:“遇到有意思的书,看的竟忘了时间。你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冻坏了吧?”
“没有很久,奴婢不冷。”碧羽憨笑着,上前扶住温阮的四轮车往东宫走去。
温阮回宫后,没再去别的地方。
她坐在床榻上,双臂环住腿,只觉得周身犹如跌进寒冷的冰窟窿,没有一丝暖意。
瀚藏楼那本有关丞相府案的卷宗,是沉而厚。
温阮并非看了两个时辰的卷宗。
卷宗上所记载的,正如三皇子元琛所言,不如市井传闻来的实在。
厚实的一本卷宗翻开,只有首页寥寥数语。
“丞相温知年密谋造反,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再往后翻,是一片空白。
没有涂改和撕毁的痕迹。
温阮不知那本卷宗是被人替换过,还是原本上面就没有记载过什么。
她抱着卷宗坐在书架之间冰冷的空地上,双眸呆滞。
温阮记得那日获罪的不单单是丞相府一家,还有与父亲交好的几位大臣锒铛入狱,后来都没落得好下场,偏这本卷宗中只字未提。
这段历史像被掩藏在岁月的角落,永远的被人遗忘了。
夜已深,温阮坐在床榻上不知过了几个时辰。
碧羽数次进来,想为温阮传膳,温阮丁点胃口也没。
忽而,朱门开。
元稷站在门外的月光下。
清冷的月光,将他的白袍照的在暗夜中熠熠生辉。
他缓步进来,关了门。
白袍失去光泽。
“怎么不掌灯?”元稷走到床榻边,温声问道。
温阮没说话。
元稷弯腰将床案上的灯烛亮起。
他看清温阮的面色,死气沉沉,冰冷,凝滞。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温阮抬眸看他。
“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她许久未开口,嗓子有些沙哑。
她难得主动问起,元稷道:“忙一个案子。”
“每日都出宫吗?”
“嗯。”
“明日能带我出去吗?”
元稷看着她,见她面色苍白且认真。
“好。”
他没问别的缘由。
是因为黄昏的时候,他在宫内见了元琛。
她去瀚藏楼看到了什么,他知道。
乃至于为什么看,不必问。
叩门声骤然响起。
温阮惊了一下。
元稷道:“进来。”
朱门推开,进来的是小院的宫人。
她们手中端着几样热气腾腾的菜色和汤。
宫人将膳食摆在食案上,便躬身退下。
元稷道:“下来吃点东西。”
温阮胃口不大,心思也不在这。
元稷道:“吃好了,明日一早,好带你出宫。”
如此,温阮听言下了床榻。
一桌美酒佳肴,温阮尽力多吃了些。
只有养好身子,才好为爹娘兄长姊妹报仇,明日才有力气去她想去的地方。
翌日,天色微茫,温阮便睁开眼眸,下意识的往身侧看去。
元稷睡在她的身侧,面容沉静,他睡的很规矩,她睡前看到的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好似几乎没动过。
“醒了?”元稷忽然睁眼,温阮无所遁形,目光直直迎上。
有那么一会儿,她猜方才他是在装睡。
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决。
元稷的墨眸中,带着刚睡醒的几分松怔,眸子柔和看着她
温阮移开眼,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起来吃点东西,就走。”
元稷话毕,翻身便起。
宫人进来服侍他们梳洗。
出宫前,温阮喝完一碗牛乳,又喝了一碗苦药。
她皱着眉,搁下碗道:“殿下,我好了。”
“走吧。”元稷起身往外走。
温阮看了一眼四轮车,心念转了转,便也起身,跟在元稷身后。
出了东宫,温阮元稷同坐一辆轿撵。
“伤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元稷见她走路正常,问了一句。
“嗯。”温阮说,“那一碗碗的苦药不是白喝的。”
元稷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他递过去一方精致的银盒。
“什么?”温阮接过来,打开一看。
里面躺着奶白色的糖块。
“我不吃糖。”她将盒子合上,送还到元稷手中。
元稷兀自拾起一块奶糖,放入口中,其余的收下。
温阮扭头看向宫道旁一成不变的景色。
出了宫,马车行往天策司,温阮俨然是一副侍女的装扮。
天策司使带着几人在门口迎接太子。
温阮垂着眸子,同李赤珹和碧羽一样,跟随在元稷身后,进了天策司。
温阮只管闷头走,想着一会找什么借口出去一趟,完全没顾上周遭人的变化。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一头栽到元稷的后背上,
她吃痛的捂着鼻子,后退一步,抬起头。
咦?
人呢,方才围着元稷那样多的人,都哪儿去了。
“想什么呢?”元稷问。
“想出去一趟。”温阮后退一步,坦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