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东部告急(5)
三天后清晨。
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金灿灿的,驱散了身上不少寒意。
望着树上梨花一般的积雪,让瓦迪斯瓦夫三世不由得想起来自己的未婚妻,那个一头浓稠金发,远看像女童,但近看又像精灵的女孩。
记得他出征时,那个乖巧的未婚妻还亲自为他披上披风,嘱咐他不要轻率地进入危险的战场,嘱咐他照顾好自己,争取早点回去。
“报!陛下,我们在瓦尔纳城外发现了大量的敌军,其数量至少有三万之众。”
瓦迪斯瓦夫三世心头一紧,连忙命令军队调转方向。
红衣主教顶着红红的鼻子,反对道:“也就多出一万而已,要我说,就对方士兵的素质,就算来五万人也不怕!”
瓦迪斯瓦夫三世心里也这么想着,但他还是决定立马掉头。
红衣主教险些骂出脏口,驾着马,拦停了瓦迪斯瓦夫三世:“你也是堂堂的波兰国王!总不能像斑鸠一样怯懦吧!”
瓦迪斯瓦夫三世神情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首先,我家族中从未出过懦夫,我之所以撤军,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我还有年迈的母亲,年幼的弟弟,和整个波兰的未来,我是国王,不是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其次,我手下的将士不是赌桌上的筹码,在没弄清情况前,我是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去赌的。最后,红衣主教,你虽然身份尊贵,但我也不是你可以任意拿捏的,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红衣主教气急,一肚子的脏话眼看就要蹦出来,却被大地的颤抖打断了。
大树上的积雪稀稀落落地滑落,远处惊起大片群鸟,整个军队顿时有些骚乱起来。
瓦迪斯瓦夫三世反应很快,高声大吼道:“所有将领立马安稳自己手下士兵,另外将所有斥候散出去,弄清周围情况。”
说完,瓦迪斯瓦夫三世对身边侍卫道:“把地图拿过来!”
打开地图,他们的位置刚好位于荒无人烟的多瑙河河谷地带,南方是瓦尔纳城,东边是黑海,西边则是多瑙河流域。
简而言之,这片地方,周围不仅没有城镇能做掩护,而且只有南北两条路可走。
瓦迪斯瓦夫三世没有慌张,立即将人马调动起来:“步兵分成两队!一队在南,一队在北,将弓箭手护在中央,骑兵则分别位于军队东西两侧。”
刚将军队安排好,斥候便赶了回来:“陛下,我们被包围了,南北方向都有大军向我们靠拢。”
瓦迪斯瓦夫三世问道:“他们还有多久到?”
“半个小时。”
瓦迪斯瓦夫三世喃喃道:“只有半个小时!这连建造工事的时间都不够。”
不过瓦迪斯瓦夫三世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让步兵将周围树木砍倒,尽可能的制造一些路障。
可是穆拉德二世似乎并不给瓦迪斯瓦夫三世一点机会。
奥斯曼军弓骑兵仅在十几分钟后,就出现在了瓦迪斯瓦夫三世军队面前。
弯弓搭箭,射得波兰士兵抱头鼠窜,慌慌忙忙地往回撤。
红衣主教急得满头大汗,汗水之多,甚至拿他那红帽子来擦,“波兰国王,咱们能活着出去吗?”
瓦迪斯瓦夫三世没回答,而是拔出自己宝剑,冷冷地注视战场,“弓箭手上前,射击那些弓骑兵。”
奥斯曼的数百弓骑兵也发现了波兰这边异动,拉紧缰绳,躲到了安全区域。
这时,奥斯曼帝国的大部队也赶到了,数量之多,不仅将道路堵住,就连路边的林中也站满了人。
同时,瓦迪斯瓦夫三世他们也发现了对方士兵的不同。
那整齐的阵型和盔甲齐整的士兵,哪里是之前遇见的士兵能比的。
不用说,众人也知道自己被穆拉德二世蒙蔽了。
一个将军说道:“陛下,咱们南方应该有三万多人,而北方只有两万多人,如果从北方突围的话,或许还有机会。”
另一个将军提出了不同意见,“看见北方那些大块头了吗?那是奥斯曼的帝国重卫兵,另外看见那些拿着叶锤的骑兵没,他们是西帕希重骑兵,在密林里,咱们波兰翼骑兵不能使用长矛,如果近身厮杀,肯定斗不过他们,而南方多为奥斯曼帝国普通士兵,我反而觉得南方更容易突破。”
瓦迪斯瓦夫三世没作选择,而是指着南方那面月亮旗道:“那是穆拉德二世的旗帜吗?如果我们砍下那面旗帜,是否就能扭转局面。”
众将士愕然,但随即又释然了,其实无论从那个方向突围,他们都没有绝对的把握,既然国王陛下想走一步险棋,那他们拼上性命又如何呢?
一个高瘦将士率先开口,“陛下,我愿意做先锋,为您杀出一条血路来。”
其他人见状,也是纷纷请命,愿意做瓦迪斯瓦夫三世的马前卒。
瓦迪斯瓦夫三世大笑道:“把我的王旗拿来,我要亲自掌旗。”
看着红底旗帜上缀着象征波兰武力的白鹰,瓦迪斯瓦夫三世顿时感觉肩头压了一座大山,不过他不能逃避,也必须成功,他父亲创造的盛世,不能败在他的手中!
瓦迪斯瓦夫三世下令道:“留下五千波兰步兵、所有瓦拉几亚士兵,以及所有弓箭手阻拦北方敌人,其他人跟着我杀向那面新月旗!”
杀!
一声令下,十几个将领围在瓦迪斯瓦夫三世周围,跟着瓦迪斯瓦夫三世向南方敌人杀去。
在他们之外,是拿着长剑的波兰翼骑兵,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上万的步兵。
看着对方如同钢铁洪流般杀来,穆拉德二世仅仅是吩咐手下人按计划进行,仿佛一片湖水,没有半点涟漪。
一时间,双方凶狠的战士都像雄狮那样朝对方猛扑了过去。
每面军旗周围都掀起了一阵狂风,在肃杀的空气中咧咧作响,加上那响彻云霄的嘶吼声与雷雷战鼓声,就仿佛进入了地狱,有亿万恶鬼在耳边尖叫。
波兰翼骑兵最先和敌人相遇,看着那如林的长矛,他们没有丝毫畏惧。
反而微低着身子,把马速提到最快。
乓乓乓,噗噗噗。
马匹的千斤撞力直接砸在前排的长矛兵上,把对方的骨头全部撞碎,扭曲的盔甲和模糊的血肉挤在一起,比肉糜还要恶心。
而波兰翼骑兵也不好受,不但马匹被刺死,就连人也被从上到下地刺穿,无一不是穿肠烂肚,开膛破肚。
但双方都没后退半步,不停地碰撞,不停地厮杀,无数的尸体挤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的尸体。
当近两千波兰翼骑兵生命逝去时,奥斯曼帝国的长矛兵也被击碎。
紧接着,双方进入了贴身肉搏。
利剑,长斧,长戟和刀枪在相互碰撞,发出喀嚓声,如同上万面玻璃被划拉。
呻吟声,悲叫声,渐渐掩盖了嘶吼声,交织成一片最令人害怕的喧嚣声。
积雪从树上飞扬,铺天盖地,映在人们充血的双眼中,全都成了鲜红色。
瓦迪斯瓦夫三世将王旗插在尸堆里,双手持剑,一剑砍断了袭来的长矛,然后猛地提剑,将眼前的奥斯曼士兵手臂砍断,最后一击刺出,直接刺穿对方胸膛。
周围的将军拿起长剑和盾牌,竭尽全力地保护瓦迪斯瓦夫三世。
他们盾撞击着盾,人攻击着人,尽可能地把靠近的奥斯曼士兵全部斩杀。
哪怕自己的头盔、肩甲、甲胄被砍得七零八落,铁甲上沾满了鲜血,也不肯退缩一步,他们不畏生死,只知道自己的身后,是他们的王,那个值得用生命守护的王。
看着周围仅剩的波兰翼骑兵像被劈开的松树那样从马鞍上倒了下来。
看着无数年轻的波兰士兵睁眼着,缓缓倒下。
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木柄碎片、折断旗杆和孔雀羽饰。
瓦迪斯瓦夫三世只觉得迎面刮起的狂风不是风,而是无形的死神。
再往南望去,苏丹銮驾上的新月大旗越来越近了,似乎只离他五百米,不是四百米!
瓦迪斯瓦夫三世发出最后的怒吼,清俊的脸庞上是一脸的决绝!“将士们!随我杀过去!”
杀杀杀!
年轻的波兰国王和他忠诚强大的手下在重重包围中,爆发出最后的呐喊。
无数将士丢下盾牌,放弃一切防御,以命换命的搏斗,只为给他们的国王,杀出一条血路。
如同一把利剑,一条长枪,直向着苏丹大帐而去!
不过一群人拦在了他们面前,这些奥斯曼帝国士兵不仅各个身穿精致的链板甲,而且其手里还拿着冒着寒芒的施舍尔弯刀。
他们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让空气凝结,一股让人窒息的感觉,弥漫在了所有波兰将士心头。
一个波兰将军吐出一口血沫,惨笑道:“是奥斯曼帝国的帝国禁卫军。”
瓦迪斯瓦夫三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给划出了一条伤口,不过他没有感到畏惧,反而舔了舔自己鲜红的热血,淡笑道:“将士们!你们怕死吗?”
波兰将士闻言,都收起了悲伤,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国王,眼中全是战意。
杀!杀!杀!
鲜血不止,战斗不休。
瓦迪斯瓦夫三世看着只有十步之遥的奥斯曼苏丹,心中多么想再尽一步。
可他终究是快死了,看着自己胸口那贯穿的长剑,朦胧间,他又仿佛看见了那个女孩,那个本应该在今年和自己成婚的未婚妻。
瓦迪斯瓦夫三世吐出一口鲜血,刚要站起,只感脖颈一凉,接着热血从鼻腔中涌出。
他勉强看了一眼正在拼杀的波兰士兵,一滴泪水悄然滑落。
扑通——随着瓦迪斯瓦夫三世的倒下,年轻生命在瓦尔纳戛然而止,归于那永恒的寂静。
穆拉德二世站了起来,看着血腥的大战场,以及堆积如山的马尸和人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尤其是看见一群群乌鸦在空中不停地翻腾着,盘旋着时,更是觉得厌恶。
“收拾战场。”
语毕,穆拉德二世骑上了自己的马匹,带着帝国禁卫军,消失在了远方。
一个月后,威尼斯共和国中部。
西德得知消息后,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惋惜道:“真是太鲁莽了,这样一来,不仅让之前取得的胜利成果烟消云散,还让我们南方面临的军事压力激增。”
马科瓦尔问道:“那现在拜占庭帝国不就成了‘孤岛’了吗?我们到底还支不支援君士坦丁堡呀?”
西德道:“支援个屁,立马整备军队,我们回匈牙利去!”
波兰。
消息传回波兰时,波兰从上到下谁也没有人想到刚即位的国王就这么死去。
瓦迪斯瓦夫三世的母亲整天掩面而泣,其未婚妻也郁郁寡欢。
至于波兰政治,简直变得波云诡谲起来,那个应由其瓦迪斯瓦夫三世弟弟继承王位,也在波兰国内的贵族们操作下,一拖再拖。
哪怕是瓦迪斯瓦夫三世的弟弟——卡齐米日四世都感觉到了异样。
只是这天来了一个人,一个自称是万斯的人找到了他。
而从这天起,波兰、立陶宛的政界也多了一个人,一个名叫万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