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鳝丝面
一碗鳝丝面被阿婆先端了上来，放在了两人中间，随即阿婆又转身去端另一碗。
白净的面条上堆着卤好的鳝鱼丝，切成细条的黑色木耳和脆嫩的笋菜，汤底如茶，从碗冒出的大团热气都带着食物朴实的香味。
“尝尝。”
贺峥的唇让他看上去总是带着几星笑意，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推到她的面前，又伸手从旁边的筷盒里拿了一双黑色的木筷子递给她。
“嗯。”许芝涵点了点头后又看了贺峥一眼，迅速低下头应了一声。
从那碗面条被端上桌开始，她的视线已然完全被面条吸引，脑子里只剩热乎乎的面条。
上了半天课，加上之前那一场闹剧，许芝涵觉得都快饿傻了，眼下也不和贺峥客气，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左手扶着发烫的陶瓷碗，夹了一口鳝丝放进嘴里。
“好吃，很鲜诶。”
食物带来的满足感让许芝涵的心情变得愉悦，她眯起眼睛，将嘴里的爽滑鳝丝吞下后，毫不吝啬的夸赞着。
这时候，另一碗面条也被端了上来，贺峥这才缓缓移到自己面前。
“你喜欢下次再一起来。”
他低下了头，随手拿起筷子，说出来的字眼，像是朋友间随口就能听到的客套话。
“好。”许芝涵点点头，却觉得自己有点当真了。
面条很好吃，她也很饿，但这顿饭吃得并不算专心。
也许是对面坐着的人存在感太强。
许芝涵一边咬断嘴里的面条，心里的思绪乱七八糟的翻滚。
她想故意不去看贺峥，但是余光还是隔着两团雾气，兜兜转转又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他吃相很好，吃东西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好像比较喜欢喝汤，低头拿着勺子喝了好几口汤，才开始吃面的。
他的眼睫毛长得也漂亮，尤其是眼尾的睫毛，总是略长一些，带着点勾人的弧度。
右边的眼睛的卧蚕上，有一颗很淡的褐色小痣，就躲在下眼睫毛里，靠近眼头大概五毫米处，小小一颗，并不算起眼。
以前就有这颗痣吗？
她有些记不清了，以前她都不太敢和他对视太久。
许芝涵像是写一道数学试卷的大题般皱起眉头着思索，顺手夹着一筷子笋菜吃了下去。
接着，又开始偷偷看向了那颗自己刚发现的小痣。
忽然，薄薄的卧蚕一弯，那颗长在上面的褐色小痣动了一下。
“看我下饭呢？”
对面的声音依旧低哑好听，只是语气中的意味，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
做坏事被抓的她瞬间心脏一紧，目光随着那颗颤抖的小痣，顺势跌落进漆黑深邃眸子里。
刹那间，他们四目相对。
贺峥喉咙间又溢出了些笑音，唇线上扬的弧度快得让许芝涵发慌。
心脏的频率又变得奇怪了，周身循环过的血液都开始酥酥麻麻的，像是春风一吹，就能成片成片的在心上长出粉色玫瑰花或者白色小雏菊。
“嗯，下饭，你好看嘛。”许芝涵吸了一口气，又漫不经心的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可以称得上淡定。
她在这方面向来是有天赋的。
遇事不慌，心脏就算飞到天上去咬太阳，许芝涵都能面无表情的将它逮回来。
许芝涵的回答却叫贺峥乐出了声，笑音清朗悦耳。
他放下筷子，身体轻微往后仰，压着嘴角的弧度，认真的看着许芝涵：“谢谢，你也好看啊许芝涵。”
搞什么哦，就像是两个幼稚园小朋友的对话一样，你夸我一句，我回你一句吗？
或者说还有别的意思？
是真心夸她，还是客气，亦或者又安慰？
许芝涵只瞧见他还在笑，被那杀伤力不俗的脸注视得有些晃神。
也许，分不清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许芝涵不知所味的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
贺峥也没再说话，收回了目光，拿起筷子继续吃面，他的体态很好，坐着的时候腰也是直的，赏心悦目。
这顿还算愉快的午餐，就这样磕磕绊绊的吃完了。
“喝水。”
碗筷被阿婆收走后，贺峥也转身去了前台，回来的时候，两只手里各捧了杯热热的大麦茶。
“单我买好了。”
贺峥将茶杯递给许芝涵。
“谢谢，下次换我来吧。”许芝涵也没推辞，接过热茶抿了一口。
aa也没关系，他请也接受，如果她并不是那么缺钱，她请客也无所谓。
许芝涵并不是那种接受别人一些好意，就会心慌着想要立刻返还的人，她是被爸爸妈妈宠爱着长大，她骨子并不缺自信，从前在学校里朋友不算少，同学间互相请客吃饭也是常事。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一直向别人索取，相同的是，她记着他对自己的好。
“转来这里的学校还适应吗？”贺峥喝了一口大麦茶，然后立刻放下了，他不是很喜欢大麦茶的味道。
“有点不太适应，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谈起这个，许芝涵肉眼可见的没那么愉快。
在学校张浩鑫和彭飞让有点让她讨厌，但矛盾也不是很大。
许芝涵清楚，她心情不好是因为她心态有问题，只是任谁家破产了，父亲去世了，都不会和没事人一样吧。
“遇到麻烦的话，可以和我说。”贺峥不笑的时候，看人的目光总是有些寡淡。
可能察觉自己的话好像有些不妥，有点太过相熟了。
“毕竟我们是老同学。”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为她找好了借口。
“嗯。”许芝涵咳了一声，心跳漏了节拍，双手捧着茶杯又喝了一口。
她想，贺峥是不是对自己太友好了一点？
许芝涵垂眸看向桌子的边缘，那里还有一杯水，是先前那杯给她暖手的，只是早就在桌子的角落变得冰凉。
“加个联系方式？”
“好。”许芝涵看向贺峥。
当年在北川市的时候，贺峥离开得突然，她没来得及要贺峥的联系方式，班级里也只有家长的微信群，她也没好意思问和贺峥玩得好的男同学要他的企鹅号。
因为这事，后知后觉，她还遗憾了好久。
贺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亮了home键，指纹解锁屏幕后，递给了许芝涵。
苹果5s，去年九月新出的，许芝涵接过手机，在电话簿里输入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姓名。
“企鹅号和微信也要。”
耳边传来贺峥漫不经心的提醒。
“好。”许芝涵张口同意了，她也蛮想加的。
只是，手机算挺私密的物品了，他也不担心她会看到点什么嘛？
贺峥的手机页面很简洁，所有软件全都放到四个大的归类栏。
许芝涵在名为“社交”的归类里顺利的找到了企鹅app，手指点开后，消息栏里全是红点。
备注很长有一半以上都是，班级+名字。
她没打算看他的消息，可就那么粗粗地扫一眼，还是看到了不少女孩的名字。
好嘛，他受欢迎，意料之中，她不难过。
许芝涵抿唇，手指直接点开添加好友后，迅速输入自己的企鹅号就关了。
微信也是一样的操作。
哦，不对，贺峥微信上的红点少一点。
“好了。”她把手机还给贺峥，然后从包里也拿出自己的手机。
三中规定是不给带手机来学校的教学区的，但基本上谁都有，毕竟住校的那么多，只是被发现是要收上去的。
许芝涵一直把手机放包里，开着静音，妈妈工作很晚，有时候也担心她的安全。
她打开的手机，输入密码解锁，这款除了颜色，外形几乎和贺峥的手机一模一样。
其实也不一样，她的手机是苹果5，没有指纹解锁，前年爸爸在世的时候给她买的。
打开移动网络之后，许芝涵点入聊天软件，同意了好友申请，又点开电话簿，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贺峥。
贺峥握着许芝涵的白色小手机，没点一会就还给了她。
许芝涵接过页面备注是“贺峥”的手机，看着那个名字，将屏幕暗灭，心情莫名的有些雀跃。
“以后不开心，给我发消息，我带你去玩。”
“好啊。”许芝涵笑了一下，没怎么思索就同意了。
“许芝涵，你不能这么好说话，以前可是躲我的，我还，难过挺久的。”贺峥的嗓音有些低沉，像是有些难过。
他眯着眼睛，余光渗透出几分危险，随即便不再看向许芝涵，低头饮了一大口温热的大麦茶，满嘴都是他不喜欢的微苦。
“好说话不好吗？”她开始紧张，握着杯子的手指有些用力。
她自然是有警惕心的，但或许是从前认识，许芝涵对贺峥有一点滤镜，下意识感觉他不会伤害自己。
可她不是傻子，但也没自恋到觉得自己魅力大到能迷住刚重逢的老同学。
现在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暧昧，尤其是在贺峥说他“难过了挺久”之后。
“不太好，男人可没几个是好东西。”贺峥忽然有些严肃。
莫名的，他想起了身边发生过的一些恶劣的事情，受伤最多的无疑都是姑娘。
许芝涵刚来南徽，人生地不熟，还没完全适应这里的学校，之前见面的时候看她情绪也不太对。
美丽的鲜花，可以吸引来得可不止蜜蜂和蝴蝶。
他忍不住，有点担心她。
而另一边的许芝涵则是有点不满，她觉得贺峥似乎有一种魔力，似乎能轻易的控制聊天的氛围，就像他说完这一句话后，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三三两两散了个干净。
她不开心贺峥话中带着对自己批评的意味，但也不想和他说‘没有，我只对你特别一点。’之类的话。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就是不想。
于是，她捧着杯子忍不住呛了他一句。
“你也不是好东西吗？”
贺峥愣了一下，眼皮微微垂下，他没想到许芝涵会这么说，而后认真地摇了摇头，目光有一点点暗淡，哑声说道：“不是，我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
许芝涵没有说话，她有点不知道给怎么回答，生出一丝懊恼。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贺峥轻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
“我好。”许芝涵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
贺峥拿起手边的伞，拎着许芝涵的书包的动作有些冷酷，率先起身来到门口。
外面飘着的小雨，相比于一顿饭之前，更大了一些，气温好像更低了。
许芝涵站在贺峥的后面，心里还在纠结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下一秒，耳边就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离我近点，这伞有点小。”男生的声音像是沾染了雨中朦胧的水汽。
她有点承认喜欢听贺峥说话了，可能刚被发掘出有声控的属性吧。
“哦。”
许芝涵在冷风里有些脸热，乖乖的应了一声。
但也不敢贴得太近，只是肩膀紧挨着贺峥的手臂。
风里夹着雨乱飘，总有雨丝能绕过伞，落在人身上，很邪门。
南徽市的春天，一点也不好惹。
即使贺峥给她挡了大半的风，她刚因为一顿饭产生的暖意，还是没能撑得过一分钟，浑身的温度又开始急速下降。
“好冷啊。”许芝涵缩了缩脖子，额头前面的碎发乱飞，她把被茶水暖热，还有余温的手指迅速塞进口袋里。
贺峥将伞往许芝涵那边倒，甩手将她的白色书包挂在胸膛前，这雨随着风乱跑，书包拎在手里容易湿。
“风有点大，许芝涵，手冷的话可以伸我外套口袋里。”
她从刚刚就默默的看着贺峥背她书包的动作。
“好。”大概是察觉到贺峥对自己的纵容，许芝涵觉得自己变得有些放肆了。
利落地贴着贺峥拿伞的那只胳膊，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对方的口袋。
口袋和口袋之间果然是有差别的。
许芝涵的指尖动了一下，贺峥的口袋能明显的感觉到热度，比她自己的暖和多了。
“走了，小心别踩到水。”贺峥声音不冷不淡响起，喉结轻微的动了一下，他放慢脚步，任由许芝涵贴着。
啪嗒，啪嗒，啪嗒
雨珠落到伞面上的声音很吵，可被撑起的那一方小世界，却会安静的拉近伞下之人的距离。
贺峥脚步很轻，没溅一滴水在许芝涵的鞋子上，许芝涵也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的路。
他们挨得太近了，外面是潮湿的雨气，她有点迷恋身边贺峥身上的温度，还有那干燥清洌的气息。
“贺峥，我对别人，也没那么好说话我们毕竟是老同学嘛。”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水花，女孩清冷悦耳的声音也跟着嘈杂的雨意落了下来。
她在解释着什么，但又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哦。”男孩给出的反应颇为冷淡，像是不太在意。
她的低着头，视线全放在脚下的水洼上。
刚巧，与他上翘的嘴角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