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叩叩叩的聲音持續作響,單調的音頻在我顱腔內環繞,伴隨著心跳加劇,我分辨不出來是驚是喜,是憂懼還是企盼,這到底是夢境還是實境我掙扎著拼命讓自己不斷使力來確認自己所在的時空狀態,累了,但終究還是使不上力,氣餒的哭了…
[妳還好嗎]在我瞬間張開雙眼時,撞進一雙溫柔卻帶點驚疑的眼眸,穿著俐落制服的空中小姐輕拍著我的肩頭問
我擠出一個帶著歉意的微笑向空服員點頭致意說:[我沒事,謝謝!]
我吁了口氣,腦海中一直縈繞著剛才的情境,原來還是一場夢!一個近期內重複出現的同樣夢境!ben說我壓力太大,而我心裡卻隱隱感覺到一股拉力,他似乎想帶領我去尋找著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什麼!
客機商務艙,我特意選了個靠窗的單獨座位,避免被打擾,卻不料許是後座的人不知在敲打著什麼,我聽到空服員走到後方對那位乘客勸導著,那一聲聲的簡單的敲擊聲終究還是干擾了我的夢境,但我一點都不關心他在敲什麼,我的思緒被拉回到了三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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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金色的陽光海灘,即使現在已經初秋,夜晚微涼,但白天依然人潮擁擠,經過整個夏季的洗禮,幾乎人人身上都有著古銅色健美肌膚輝映著耀眼的金光水珠閃爍絕美的白色沙灘,年年都吸引著許多觀光客紛至沓來
離海灘不遠的一隅,有著明亮望向海洋視野極佳的海濱小屋,是我一個人的窩居,是享受揮霍一天的慵懶閒散,也是逃避所有怏然不悅的透明結界此刻的我,正有著難以言喻的孤寂與心痛屋裡跟屋外形成強烈的對比,就好像我矛盾的心情一樣,彷彿是居住在一個諾大的透明玻璃罩中,即使外面人潮洶湧,喧囂沸騰,可在玻璃罩內的我卻是安靜的聽不到任何一點聲音,而伸手所觸及之處都是冰冷堅硬的玻璃圍幕,想抓取些什麼,卻清淨滑溜的什麼也抓不來…
每日每夜,我腦海中不斷浮現著他的身影~jacky;有著一頭棕褐色短髮的大男孩,良好的身形比例永遠穿著乾淨整潔的白襯衫,牛仔褲加上白布鞋,燦爛的笑容鑲著整齊的白牙,看著就讓人愉快說不清他是我的初戀情人,還是青梅竹馬道不明是愛人還是朋友總之從我青春年少起就經常與他相伴隨行,他一直住在我心裡最大的一個房間,我當他是家人,是親人,是愛人…但是如今,他搬走了,永遠不再回來,我心裡像螞蟻不斷爬過般的停不住對他的思念,他的影子仍然佔據在我最大的心房裡,只是房間不再明亮,也不再溫暖……
這些日子以來,我帶著沉重的失落與心痛,害怕與人相處,害怕日升月落,我怎會如此的承受不住這樣的痛楚與壓力我害怕回憶起過去,也無法面對未來,醉生夢死的日子在我身邊一天天展開,最好能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心跳與呼吸
就從那天起,這個夢開始跟隨了我,我大聲呼喊著別走,心狂跳著從夢中驚醒,才發現汗濕透了我的衣衫,我居然沒開空調昏沉沉的腦袋頭痛欲裂,耳邊不停的傳來叩叩叩的敲門聲,同時伴隨著那個我熟悉的聲音在門外喊著:[tini,快開門!]
連續的敲門聲讓我感到煩躁,我行屍走肉般的拖著步伐去開門ben一開門進來看見披頭散髮滿身汗水的我,緊張兮兮的伸手在我額頭輕探說:[妳發燒了!又作惡夢了]
我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我想此刻我的眼神應該空洞的可怕ben很快的轉身去倒了水拿了退燒藥讓我服下
[出去散散心吧妳每天窩在這裡,外面的陽光再燦爛也永遠曬不進妳的心裡!]ben手上拿著一張去台北的機票來看我
[為什麼要我去台北]我不解的問,曲著雙膝我坐在窗台前臥榻一動也不動其實心裡一點思緒起伏都沒有,放空成了我的日常,去哪裡都一樣,我的心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因為我唯一的陽光jacky已經不在了…
[sam在台北,他可以陪伴妳,照顧妳,台北對妳來說,是個安全的好地方]ben認真的說
sam是ben的弟弟,是我最要好的鄰居,一起遊戲一起學習的日子早已算不清過了多少年自從父母決定搬到歐洲後,他們倆兄弟就成了我最親近的人了兩年前一場sam與jacky的爭風吃醋而和我大吵了一架之後就負氣遠走他鄉,聽說是去了台北臨行前他曾憤憤不平的對我說從此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世界傻的我了,思及此我不勝唏噓,這才沒多久的事,在經過幾番風雨後,我身邊還願意讓我賴著依靠著的也只有ben了
[現在連你也不要我了嗎]我冷笑一聲回想起當年和sam惡吵時的情景:[你覺得sam會收留我嗎我覺得他現在應該正在某個角落嘲笑著我的失敗]
我想ben一定覺得我現在的表情實在很難看,他整個眉頭都皺擠成一團隨後又恢復了一貫溫柔的眼神看著我
[別胡思亂想了,sam一直都很關心妳,婷當初那些賭氣說的話,不需要一直記著]ben走過來坐在窗邊臥榻看著我,伸手順了順我眼前垂落的亂髮,試圖撥到我肩後,可是偏偏頭髮不聽話的一直往前掉,連眼淚也不聽話的噗嗉嗉的滴下來ben嘆口氣將我攬進他胸口,伸出自己的衣袖當手巾般的擦拭著我的眼淚,淚水湮濕了他一大片袖口
[tini,妳這樣真的讓我很不放心,妳不是才答應過我妳會堅強,會重新站起來做個勇敢的好女孩嗎不然這樣吧,妳說妳想去哪裡我陪妳去!直到妳厭倦了我,甩開我為止]ben不捨的說
半年前的一場離奇車禍奪走了jacky年輕的生命,而我的靈魂自此也像似跟肉體撕裂撥離般的疼痛,從此之後我的心是黑暗的,再也沒有出現過陽光我躲進這間濱海小屋,除了ben,我拒絕跟任何人連絡溝通,因為我知道得到的回應總會是一慣制式的安慰,他們只會說,妳還年輕,想開一點,人死不能復生,妳要節哀順變,諸如此類毫無建設性的表面慰藉言詞,但其實一點都沒有安慰到我他們沒有人知道我所忍受的傷痛除了面對愛人死亡這件事,還隱忍著難以承受的負面真相那些安慰的話語在我聽來更像是譏諷,是在我的傷口上灑鹽,不斷反覆的提醒著我那個不堪的真相我需要的不是客套的勸慰,我需要的是一支魔法棒,只要輕輕的一點,就可以讓我忘記一切,就可以時光倒流,就可以沒有那場痛徹心扉的意外,甚或是去到一個沒有人去的地方!!
這段時間以來,只有阿ben一直在身邊默默的看顧著我,陪伴著我,守護著我,幫我阻擋掉外面一切的紛紛擾擾,做一支隱身在我身後的魔法棒,用他最強大的溫柔為我的心口療傷不知不覺的,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活過來的而且活到了現在!我委靡而困頓的幾個月過去了,行尸走肉般的過了大半年突然有一天的傍晚,rachel敲響了我的房門,我原以為是ben…
[婷,妳到底還要拖累ben到什麼時候]rachel大大的眼睛充滿憤怒焦躁的火焰,火焰一捲一捲的火舌,就像她滿頭的卷髮一樣的刺目
我看著rachel激動的神情,而我的眼神卻依然空洞茫然,臉上面無表情,似乎完全不懂站在我眼前的這個人到底在張牙舞爪的表演什麼
[這大半年來,阿ben因為要照顧妳,幫妳打點一切,根本無心工作,公司的生意一落千丈,大部分的員工都人心惶惶,謠言四起,許多同業都放風聲說公司打算惡性倒閉,開始挖角,搶生意,再這樣下去,阿ben一直苦心經營的事業就要被妳給毀了啊!]rachel是ben的合作夥伴,從ben開始經營這家資訊公司開始,她就是ben的第一個員工,一直忠心耿耿的跟著ben胼手胝足的開創事業,也一直很以身為ben的資深員工為榮,彷彿ben和這家公司就是她的生命,她的全部
[那妳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毫無表情的說,語氣冷的就像站在窗前看路上行人一樣的毫無興趣,漠不關心
[怎麼告訴妳妳完全沒有對外聯絡的方式,沒有電話,沒有任何通訊管道而ben也不准任何人接近妳,怕妳受刺激,將妳完全保護的滴水不漏不然妳以為這大半年妳能有這麼清淨的日子過嗎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在變化,每天發生了些什麼事在議論些什麼妳完全都不知道!妳知道中國的火箭上了外太空了嗎妳知道南海發生了大海嘯死了幾十萬人嗎妳知道倫敦地鐵有恐怖爆炸嗎妳知道每天星報是如何在捕風捉影的報導妳這位好來塢大明星這半年來的生活型態嗎有人說當紅影星tiffany自男友車禍喪生後精神失常,每天嗑藥有人說tiffany懷了身孕,神隱是為了堅持要為過世愛人生下遺腹子……妳家的電視只有一個頻道,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播著jacky的dv,所有的報紙也都被阿ben拿去做資源回收,所有要來看妳接近妳的人也都被阿ben拒於千里之外,甚至因為你這大半年沒有接任何的工作,經紀公司打算控告妳的違約,也被阿ben以經濟補償讓經紀公司取消告訴,阿ben每天要處理妳那麼多的事,怎麼還會有體力心力放在公司的業務上]rachel氣呼呼的一口氣的說完
[那妳現在為什麼又要告訴我]我語氣平淡,冷冷的問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冷淡到底是冷靜還是冷酷無情
[婷))))))]rachel狂吼一聲,我感覺到她氣的七竅生煙了:[妳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麼嗎]
我抬眼看著rachel,也看到了她高舉在半空中的手掌,很明顯,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甩我一耳光可是她的手掌卻停滯在半空中遲遲沒有甩下來,但是意外的,我卻開始覺得臉頰發燙,滿臉充血,似乎真的狠狠的被打了一巴掌一樣我下意識的摸了摸我發燙的臉頰,腦中忽然想起早上看見阿ben送早餐來時模糊的容顏,是的,他似乎老了許多,頭髮散亂不如以前的服貼有神,紅著雙眼卻告訴我只是昨晚沒睡好而已,而我竟然殘忍的一直都沒有發現他的憔悴,笨的相信他可以每天每夜都沒睡好………
我抬起頭,此刻想看看正在我眼前的ben是不是依然容貌憔悴我望著ben出神,似乎想拿他來對照著甚麼!ben會是我夢裡的那個白衣人嗎還是那個黑衫男子我忽然想起剛剛夢境中記住的最後一句話:[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我喃喃的背誦著,問ben:[ben,這是什麼意思]
ben睜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問我:[妳什麼時候學會了背誦唐詩宋詞]
[什麼是唐詩宋詞]我仍然不解,雖然小時候在祖母家似乎聽說過,但畢竟這些中華文化的東西離我身處的環境還是太遙遠的搭不上線
[這是宋詞,宋朝辛棄疾的青玉案,是說你尋尋覓覓苦心找尋的人,也許其實就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刻就出現在妳身邊,與其去遠方追逐未知的珍寶,不如靜心守候,珍惜關注在妳身邊的一切這對妳來講,應該太難理解吧!]ben煞有介事的對我這個自小受西洋教育長大的人講解中華文化,我忍不住想笑他的認真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我的不理解,但莫名的,我就是對這句話產生了莫大的吸引力,言猶在耳迴盪的是那素衣男子的聲音,我專注的傾聽並且背誦著我對ben說:[這句話,可以幫我寫下來嗎]
我看見ben滿眼的狐疑,但他毫不猶豫的拿起桌上的筆,翻開我剛好躺在桌上的一本記事本,將這句話大字的寫滿一頁我看著那幾個方塊字出神,雖然我的中文書寫程度僅限於寫好自己的名字,但這文字像個有魔力的磁石般吸引著我,認真的將這句子裡的文字形體逐一強記了下來,細細的低吟在自己的喉間
[ben,我答應你,聽你的話,我會去台北,我可以一個人去]我若有所悟的緩緩抬起頭輕聲對他說:[你不必替我擔心,我真的可以做得到,但你也要答應我,你要好好的努力工作,要賺很多很多的錢,這樣將來等我人老珠黃過氣了,也沒有戲演的時候,你可要養我的!!這是你說過的承諾!]我想我只能這樣說來讓ben毫無後顧之憂的回到屬於他的正常生活軌道
ben輕輕的摸著我的頭微微的笑了,我抬頭看著他,好久沒有看到他的笑容了!
[還有,你要跟sam說,做人不可以太小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在台北可是孤苦伶仃的一個親人都沒有的,被欺負都沒地方去訴苦,請他好歹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上收留我,好嗎]
[傻瓜,真是想太多了,sam是為妳好!]ben溫柔的說:[妳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大學最好的同學高雲飛嗎]我眨眨眼,這個名字有點熟,似乎以前聽ben提起過幾次:[我昨天跟他通過電話,提起妳將會去台北的事,不過我沒說太多,只是拜託他在台北就近關照妳,sam跟他也很熟,所以妳不用太擔心,他是我的好兄弟,只要有他在,我就更放心了!]
[嗯!]我點點頭,其實我一點都不擔心,也不關心,應該說是沒有心吧,即使因為rachel的一席話當頭棒喝讓我瞬間清醒,但是我心裡的陰霾卻始終難以揮去去哪裡對我而言都不重要,有沒有人來照顧我,我也不是太在乎,我現在只知道我所需要做的事就是離開ben一段時間,還給他,也還給rachel一個屬於他們自我的時間和空間,我實在拖累他拖累的太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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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神從那小小的圓弧形機艙窗往外看去,在這四萬英呎的高空中,橫跨著太平洋的兩端,同樣的夢境,牽引著我往前飛去我低頭看著手中的筆記本,ben的手寫大字映入眼底,我心中忍不住想,到底是誰會在那燈火闌珊處佇立引我驀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