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暴君之路
大明王朝,天启七年八月二十四日,破晓的霞光照射着这座满是烽烟的城市。
周石未着衮冕,一身戎装,来到建极殿。众臣肃穆,随即拥护着新任皇帝,经过中极殿,来到皇极殿内。
礼部堂上官、侍班史官、殿班御史等一行人匆匆分东西两列站立。
周石并未在意礼部官员的混乱,而是在庄严宏大的盛典之中,目光稳重,缓步走向一层不染的台阶。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敲击在众臣的心灵深处,每一步都像是新朝的新气象。
鸿胪寺官员忙碌了两天,准备着各种仪式,庄严肃穆。
他们设想了各种情景,也并非第一次主持登基大典。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会看到信王殿下一身戎装的走向那代表着至高级数的台阶之上。
大明王朝开国以来,除了太祖、成祖两位皇帝以外,还没有哪位帝王是以武功闻名于天下。
如今,信王殿下不仅身着戎装登基,那明晃晃的铠甲之上更是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晚上那场战斗的消息也传入了众人的耳中,信王殿下以区区五百人,挫败了阉党数千人的攻击。
太和殿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哀嚎之声,惨绝人寰!
据说,信王殿下带头冲锋,十步杀一人,犹如修罗地狱里的阎罗,血气滔天!
如今,那铠甲上的斑驳血迹就是明证!
皇极殿内,文武百官五味杂成。
阉党固然势力庞杂,盘根错节,但想要阉党死的大臣也有不少。
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阉党会是用这样的方式被弄死的!
在他们的剧本里,应该是臣子冒死进谏,天子明辨分毫,一道旨意便将阉党头目捉拿。
可是,这剧本完全不对头!
他们一边心中振奋,想要高歌一曲。众臣苦阉党已久,魏忠贤惶惶如丧家之犬,不知所踪,朝堂之上,一瞬间空出了许多位置,以待道德君子为苍生请命。
一边又满是犹豫,新任皇帝以戎装登基,这似乎预示着新天子重视武功超过文治。
太祖皇帝可以在马上得天下,却不能在马上治天下,新任皇帝这样的思路要不得。
周石并不知道众臣的心思,更没有想到,众臣将他身着戎装登基的举动,视为妄图建立武力功业的象征。
他只是单纯的怕死而已。
魏忠贤麾下的太监摁着他吃毒糕点的经历,还在他的脑海里回放,他可不敢保证,拥护自己的众臣之中会不会有其他阉党的余孽铤而走险,一箭将他结果了。
他登上九级御座,俯视众臣,朗声说道:“魏忠贤祸乱宫廷,意图以魏良卿之子,狸猫换太子,篡夺皇位。昨日晚上,更是在朕的糕点之中下毒,幸有宫中忠良,密告于我,方才幸免于难。”
“魏忠贤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命令宫中太监要将毒食、毒酒强喂于朕。”
“幸有忠良守护,为朕杀了那三僚。魏忠贤见此,狗急跳墙,居然聚集数千阉党,围攻于朕。”
“众臣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
众臣心中震怖,没有想到这个晚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故事,看来某些传言都是真的。
众臣之中,立刻有人站了出来,“臣等让天子蒙难,罪该万死!”
站出来的是城中武将,有守护天子的职责。
周石摆了摆手,并不怪罪,他的目光不断的在诸位大臣之中扫视。
再接着,无数的大臣站了出来,声讨魏忠贤,叫嚷着要将九千岁凌迟处死。
周石继续问道:“那魏忠贤的党羽又该如何处置。”
“自然应当一体定罪!”某位大臣站出来说道。
不过,更多人沉默着。
这其中,不乏各部尚书之类的高官,甚至连几名内阁辅臣也在那里装聋作哑。
魏忠贤不死,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
周石冷冷一笑,身处于这个时代,他才真正的明白了,皇帝从来不是好当,一个合格的皇帝,更加如此。
战争总是让人更加快速的成长,经历了血与火的历练,来自于另一个时代的天真,逐渐在他的脸上消散。
既然已经跟阉党撕破了脸,他自然要除恶务尽,将对方的势力连根拔起。
他知道,魏忠贤已经逃窜到了城外,抱着一个娃娃,就自称是朱由校的儿子,是大明真正的真命天子。
这朝堂之中,更有无数党羽,就在这大殿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早已依附于魏忠贤的势力之下。
若是双方联合起来,不知还会搅出什么风雨。
周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一个权谋的菜鸟,若是朝堂上的老手,定会徐徐图之,逐步剪除魏忠贤的势力。
可是,周石不想这么做,他要的就是一锤子,将魏忠贤的势力全部敲死。
只听得户部尚书黄运泰站了出来,朗声说道:“大行皇帝刚刚御龙仙去,陛下不应大开杀戮,不吉。”
话音刚落,无数的大臣同样站了出来,理由也是出奇的相同,天启皇帝刚刚去世,殡丧期间不易大开杀戒,建议从宽发落。
何况,谁是魏忠贤的党羽,谁不是魏忠贤的党羽,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看着下面的大臣一片正气盎然,满口都是仁义,口中说辞全都是为了陛下好。
周石也是震惊非常,他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百官的唾沫星子。
如果不是久经网络的熏陶,他差点把这些家伙的话,全都相信了。
若是在数天前,周石或许真的会从宽处理,但是,现在他不会了。
只见他拿出一叠“红本”奏疏,其上皆是为魏忠贤歌功颂德的文字。
这是张皇后悄悄泄露给周石的秘密,也是众臣阴附魏忠贤的实证。
周石不知道这些为魏忠贤歌功颂德的奏疏到底是出自这些大臣的真心,还是假意。
他只需要知道一点,这些人,都可能跟城外的魏忠贤勾结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既然你们不知道那些人是魏忠贤的党羽,那朕就提供给你们好了。”
说完,周石让人将这些奏疏中的名字一个个的念出来,每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全都心如死灰。
“陛下,这是魏忠贤逼我的啊,我也不想写啊!”有臣子喊冤。
但是周石没有理他,就在那皇极殿外,禁卫班直一个接着一个砍着人头。
他们轮流上前,他们自从成为宫中禁卫以来,还从来没有一次性砍过这么多脑袋。
原本的历史中,这其中不少的人最后都是从轻发落,甚至根本就没有被波及,但在这一刻,周石只是刚登上帝位,便已经杀得人头滚滚。
“狗皇帝,你不得好死,真命天子在九千岁那边。”
“诸位大臣,这狗皇帝才是真正的纂位者,他是发现了大行皇帝突然有了皇子,这才对九千岁痛下杀手,魏公公才是忠臣啊!”某个被念到名字的大臣不甘心的大声喊道。
众臣一阵心慌,每个人都恐惧无比,魏公公当权之时,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是干净的。
周石看着满朝文武,突然间读懂了他们的心思。
当最后一本红本奏疏念完,大臣们方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一刻,人们对周石的认识,再次有了刷新。
谁也没有想到,他的处理会是如此的干脆利落,没有廷杖,没有三司会审,直接拖出去就砍了。
也正是到了这一刻,内阁辅臣方才怯弱的说道:“陛下,他们固然有罪,但是也应当由三司审查,怎么可以如此胡乱的就砍了。”
周石说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策,朕也知道,这样行动有违祖制。但是,现在魏忠贤还拿着魏良卿的私生子叫嚣着,那是真命天子。让这些魏忠贤的党羽占据中枢之位,你是想让朕晚上睡不着觉,让他们打开城门,再来一次围攻吗?”
内阁辅臣心中一震,不敢继续这个话题。
另一边,魏忠贤逃到城外,又聚拢了不少的家丁仆从,心神稍稍镇定了少许,猛然想起,这魏良卿的私生子还在自己手上,那可是被他们尊为皇子的存在。
一时间,心思又活泛起来,想到城中还有不少党羽,琢磨着,他们拼死不认造反,就说信王发现大行皇帝还有子嗣在这个世上,想要谋害皇子。
他是为了保护皇子,方才反抗。
他是大大的忠臣,信王才是无君无父的弑君之人。
想到这里,心中一定,开始联络城内外的党羽。
正在此时,噩耗传来,魏忠贤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那个狗皇帝,把倪文焕、田吉他们都杀了。”
“你说什么,皇极殿外被杀得人头滚滚,我们在城中的人都快被杀干净了。”
“你说什么,狗皇帝正在大索全城,只要是名单上的人,一律抓来砍了。”
“阁臣们都已经看懵逼了。”
顿时,魏忠贤眼前一黑,他数年的功夫,苦心经营,谋图纂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之中,党羽密布,宫廷内外尽是耳目。
没有想到,这信王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儒雅,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莽夫。
他这种如同蛮夷一般的做法,会激起文官集团的强烈反抗,难道他不知道吗?
不过,这种莽撞的做法,对于魏忠贤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天的功夫,他苦心经营的朝中网络,被杀得支离破碎。
原本他还想利用这些人在朝中制造舆论,动摇朱由检的皇位。
现在,他没有这些人了,他们全都被杀了。
崔呈秀同样也是眼中一黑,作为阉党五虎之首,他掌控了军事和监察两大要害,手下更有党羽无数,在这一场交锋中,同样损失惨重。
在这一刻,他甚至后悔,自己曾经阻止过九千岁直接弄死信王的打算。
“狗皇帝,狗皇帝!”崔呈秀破口大骂。
“我们去找福王,那怕不能拥立皇子,我们还可以拥立福王。”
“当年神宗皇帝就有册立福王为太子的打算,只是被众臣所阻,方才作罢。”
“我们要去向天下宣扬朱由检的恶行,让世人皆知,他是忌惮大行皇帝尚有皇子存在于人间,这才杀戮大臣,诬陷九千岁。”
“他得位不正,必不长久。”
“大行皇帝刚刚御龙仙去,他就杀戮先帝的臣子,连先帝的乳母都没有放过,简直丧尽天良。”
魏忠贤和崔呈秀等一众阉党的残余人员计议一定,朝着洛阳奔赴过去,一路上,不断传播着对周石不利的谣言。
周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魏忠贤和崔呈秀已经远去。
这一刻,历史的轨迹彻底的拐了一个大弯,朝着它完全不一样的地方碾压了过去。
在原本的历史中,崇祯皇帝没有杀那么多人,更没有在登基的那一天,就杀得人头滚滚。
原本历史上的崇祯皇帝,相比于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周石,权谋手段依然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蝴蝶的翅膀,从一开始就扇动得更加猛烈。
周石不知道,这个世界被自己改得更好了,还是改得更差了。
他已经从原本的自信满满,开始发觉埋藏在史书下的迷雾。
目力不可及之处,皆是阴影。
他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是会将他带到深渊,还是走向崛起。
不过,他无路可退。
他的目光先是看向了北方,那里有一个自称后金的政权正磨刀赫赫。如果他的记忆不错的话,过不了多久,对方就会杀进关内,将这片京畿之地狠狠地蹂躏一番。
他的目光又看向了西方,当小冰河时代来临,那块土地上饿殍遍地,人们揭竿而起,最终逼迫着原本历史中的崇祯皇帝在煤山之上吊死。
他一点也不想重复这样的命运。
他的目光再看向南方。
曾经的东都洛阳,坐落于中原与关中的交汇口,繁华异常。
那里有一个王爷,叫做福王。魏忠贤和崔呈秀正在赶往那里,并向全天下揭示他周石的恶行,号召天下的官员反抗信王的暴行。
没错,他不承认周石已经登基为帝。
整个天下都瞬间将目光投向了洛阳和京师这两个点,他们仿佛在思考着,到底应该如何押注。
这里已经形成了两个暴风眼。
从他们双方诞生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使命都是将对方彻底的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