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为使徒
逃跑奴隶的当众鞭刑。
这是那些穿着红白制服的宪兵们所宣布的新闻,他们拿着大幅的羊皮纸,沿着大街小巷宣布着这个新闻,人们天生喜欢这种热闹,所以迫不及待地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聚集在了广场上。
栗子港的广场在河边,周围都是层层叠叠的栗子树,与港口市政厅的楼房,平时这里是菜市场,处刑一般也是在这里。
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这是一个金发青年,他穿着一套灰色的囚服,露出了脖子上的黑色刺青,那是一串编号。
“670901”
文森特·冯·艾德里安,是个奴隶,编号为,670901。
青年在宪兵的监押下走上了高台,他金色的头发在日光下显得很灿烂,而他翠色的眼镜如同一块祖母绿,幽深而带着松林一般的味道,他深深地呼吸着,乖顺地站在了行刑台上。
路易为自己点了根香烟,然后他抽了一口,对着行刑人点了点头。
“可以开始了。”
鞭刑,一般会用来惩戒不守本分之徒,比方说奴隶逃跑,男人猥亵小姐,女人勾引男人,这些做出不本分行当的人。
文森特就算其中的一个,金发青年自己解开了衣服,扔在了一边,然后趴在了行刑台上,伸出手抓住了两边的铜环。
他露出来的后背上有一个深深的红色痕迹,如果有经验的话,会知道那是一处深刻的烫伤,那是德·罗尼的家徽。
一头巨大的狮子和环绕着它的金色鸢尾花。
深深地刻印在青年的后背上,仿佛威严地宣告着一件物品的属权。
贵族们经常这样标记自己的奴隶,德·罗尼自然也在此列。
文森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这样可以使他少受伤害,他想起了过去前辈教导他的话,“放松你的身体,深呼吸,然后随着鞭子的方向扭动身体,幻想自己是一块奶糕。”
虽然听上去很好笑,但是他知道这是有用的。
他深深地呼吸着。
行刑人伸出手,从一边的冷水盆里,拿出了鞭子。
这是特质的皮鞭,用生牛皮拧成一股,末端带着一枚沉重的精致的纯铜挂坠,铸成了栗子的形状,代表着这是栗子港的暴力机关。
然后行刑人抬起手,挥动了鞭子。
破风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尖利至极的响声,然后落在了青年的后背上。
皮肉瞬间被撕开,血珠冒了出来。
第二鞭。
因为身体的紧张和寒冷,从第二鞭开始,就不再流太多血了,文森特的手拽紧了铜环,冷汗从脸上渗了出来,从他的鼻尖滴了下来,他看着这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好像里面可以看到一道微缩的彩虹。
七彩的,彷佛某种精灵的翅膀,美丽而华丽,他让自己的思绪尽可能地飘得远。
他想起了那个少女,那个有着蜂蜜色头发的少女,她听到了自己的请求,迟疑了一下。
“我会努力的。”阿比盖尔轻快地说,“但是你也要许诺。”
“我会用生命报答您的。”他听见自己说。
阿比盖尔笑了起来,“我不需要你的生命啊。”
“我要你保证,”少女笑得眉眼弯弯,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件事就够了。”
“下一次我问你那个问题的时候,请回答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吧。”阿比盖尔笑着说。
文森特沉默了。
“你这辈子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
他想做什么。
他不想死在这里,文森特想,忍受屈辱之后被德·罗尼带回他的城堡,烂死在小的像狗笼一样的地牢里。
那么他想做什么。
阿比盖尔倒是笑了起来,“说起来,莱纳斯也拜托我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文森特问道。
“就,问问你的想法,回去,还是自己设法活下去。”阿比盖尔轻松地说道,“我问他这种事情还需要征询你的意见吗,他非得让我当传话筒。”
文森特笑了一声。
“我想自由地活下去。”他轻声说道,“不过我还真的很意外。”
“神父也会可怜巫师么?”他问道。
阿比盖尔笑了笑,“会的吧。”
“毕竟都是人类。”阿比盖尔玩着自己的手指,利用夕阳在墙上投射出各种各样的影子,玩的兴致勃勃。
“一百,结束。”行刑人大声喊道。
文森特感觉脸上的冷汗如同胶水一样粘稠,他试图站起来,但是感觉力气似乎已经被抽干了,他感觉到了灼热,太阳似乎将他翻卷出的粉红色的肉灼烧了起来。
“请主人上台。”路易说道,优雅地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德·罗尼站了起来,他穿着一件华贵的金线绣的外袍,拿着一个精致的乌木包银的小手杖,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行刑台。
他的影子笼罩在了文森特的身上。
但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远处。
“我,费里兹·德·罗尼,在此宣布,对于叛逃奴隶670901。”
会是什么结果呢,拍卖吗,还是处死,还是被带回去。
所有人都扬起了头,运动着自己年久失修的颈椎,期待着。
“我宣布。”德·罗尼举起了他的小手杖,“鉴于神对世人的教诲,博爱而宽容的精神,我得到了上天的感召,于是在此决定。”
“我宽恕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人群安静了下来。
“宽恕?”
“宽恕!”
人们转述着这个词,然后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宽恕!宽恕!宽恕!”人们大喊着,走下去的德·罗尼被举了起来,人们争相触碰他的身体,似乎这样可以得到高尚所带来的赐福。
文森特当然知道这位老爷的性格。
然而眼前的一片喧闹而喜悦,让他应景地落下了几滴眼泪。
宽恕。
他,自由了。
莱纳斯将毛巾扔进了温水里,然后拿了出来拧干,小心翼翼地为文森特处理着伤口,“没有什么伤筋动骨的地方。”他温声说道,“只要好好休息,应该很快就会痊愈了。”
为莱纳斯寻找所遇到的东西的中年男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文森特你是没有看到,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朋友,装起来贵人简直比贵人还像贵人。”
“我赶着马车等他,他一来,我就觉得他肯定是个老爷,然后去找那个德·罗尼的路上,我就觉得这次稳了。”中年马车夫笑着说,“你得好好感谢他们,你这位朋友可是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假装钦差去把你的卖身契弄回来的。”
“也没那么危险了。”莱纳斯轻轻地笑了一声,接过了他递来的东西,道了声谢。
“所以您真的不是一位贵人吗?”马车夫问道。
莱纳斯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什么贵人,我连我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文森特抽了口气,然后他看着莱纳斯的侧脸,他正在调着什么药剂,将玻璃管放在了灯光之下看着,昏黄的灯光让他的头发蒙上了一层暖色。
“虽然,我好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文森特轻声说道,“但是您是花了很多钱把我赎出来的吧。”
“你的朋友凑了不少。”莱纳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他们都很关心你。”
文森特摇了摇头。
他知道即使这些人全力相助,应该也没有多少钱。
他的余光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阿比盖尔,她双手捧着一块烤土豆,快乐地吃着。
莱纳斯垂下了眼睛。
“没做什么坏事了。”他轻声说道。
“她正好捡到了一块钻石透镜,然后她卖了。”莱纳斯轻描淡写地说。
文森特颤抖了一下。
阿比盖尔和他都是巫师,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巫师不知道钻石透镜的价值,那可是让无数大巫师不惜付出生命也要得到的宝贝。
然而的确,如果卖了一块普通编组的钻石透镜,即使是黑市紧急低价二折抛售足以买两个他了。
世界上真的有巫师能卖掉钻石透镜吗,文森特自问如果自己得到了,估计都做不到卖掉它给自己赎身而是抱着它亡命天涯。
即使是一块普通编组,也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巫师能够轻易交的出去。
她卖了。
多半还是低价卖的。
“真的不要紧吗?”文森特瞠目结舌许久,轻声问道。
也许真的不要紧吧,对于一个人的自由来说,钻石透镜又算什么呢。
阿比盖尔动了一下,然而她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瓶牛奶,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看着月亮。
“莱纳斯。”她喊道,莱纳斯擦了擦手走了出来,“又怎么的了。”
“什么时候去红山啊。”少女说道,“我都快没钱了。”
“栗子港不许摆摊算命,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未完待续)